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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少年的悸动(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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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睡得很晚,江寄北第二天早上依旧可以起得很早,大概才六点钟出点头的功夫他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因为学校离他家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走路约莫需要四十分钟左右,而他并不像别的同学那样有自行车可以骑,继父对他母亲钱财这方面克扣地死死的,也许可以更准确地说,不仅仅是继父一个人,就连江家的爷爷奶奶姑姑还有姑父都能对他们家的财务状况横插一杠子,寄北的母亲本就是一个老实的妇道人家,她哪里斗得过这一家子,左不过忍着这些委屈可以为自己的两个孩子争取到学费或是一点生活费罢了。
寄北知道母亲的难言之隐,所以除了学费,一般老师平时要他们买的课外辅导资料他从不问母亲要一分,自然他更不可能问母亲要一辆自行车,毕竟那时一辆最普通的自行车的价格也得在一百块钱左右,这对于他们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况且妹妹身体本就不好,他和母亲在自己的生活用度上是能省则省,但是对待妹妹,却是不能断了她的营养。
寄北想,即使不像别的同学那样有一辆可以属于自己的自行车骑,但是每天早上呼吸着最新鲜的空气然后走路去上学,对身体也是一种很好的锻炼。
虽然嘴上说是这么说,但是处在他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怎么可能会对同学们所拥有的新奇东西而不感到羡慕呢,但是羡慕归羡慕,他知道母亲现在没有这个支付能力,所以很多时候也只是一个念头萦绕在心口,过不了五秒钟,他就自己劝说自己,断了那样的念头。
寄北的母亲可能是晚上睡得不好的缘故,今天早上起来的稍微有点迟,寄北一切准备妥当准备去上学的时候,母亲在大铁锅里煮的红豆粥依旧还没有煮熟,大概再过几分钟寄北的继父也要起床了,他在一个工地上干着瓦匠的活计,其实就是那种东敲一榔头西敲一槌棒的建筑工地,况且他又不会真正的砌墙,就是干干小工的活计,一天下来的工钱也就一百块钱左右,而且还不是固定的每天都有,逢下雨或是工地上的活□□完的话就要搁家里歇着,虽然本事无二两,但是在老婆跟前却是耀武扬威的,每天早上还都要吃上香喷喷的米粥,光米粥还不行,粥里面还要添加藕或者红豆之类的,所以寄北的母亲即使身体不舒服也要早起照顾这个双手双脚齐全的大老爷们。
寄北从跨进江家这个大门开始就不喜欢这个看着憨厚老实实则自私自利到要命的继父,所以他自然是抗拒跟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
寄北不准备吃早饭了,他跟母亲打了一声招呼就背着书包准备去学校,母亲是怕他饿着,急急忙忙从厨房里出来,手还没来得及擦干,就急着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不早饭,这样书怎么念的好,你等一会,我去床头柜里拿点钱给你去学校附近买点包子吃吧!”
母亲到底是心疼挂念着他的,不过寄北虽然对母亲一直也是心疼和怜爱的,但不知为何,他总把自己包裹的紧紧的,害怕别人的走进,也害怕去亲近别人,哪怕是自己的母亲,他重新调整了一下书包带子,也许是最近又长高了,他觉得书包带子有点短勒得慌,待调整好了之后他才淡淡地说了一声,“不用了……”
也许是母亲说的那句‘我去床头柜里拿点钱’被继父听到了,他撑了一个懒腰从房间里出来,看了一眼眼睛有些浮肿的妻子,再看了一眼面目表情的江寄北,忽然不无鄙夷地讥讽道,“哟,到底是自个儿的亲儿子,家里的东西不吃,偏要下馆子吃,钱多的烧得慌啊,何秀莲,老子今儿就告诉你,老子挣的钱你休想动一分在你儿子身上……”
江寄北懒得听他的这些陈词滥调,他知道母亲会担心,所以他又对母亲多加了一句,“妈,我身上还有点零花钱。”
这些都是他自己晚上下地笼捉鱼抓虾挣到的,他从很小就明白自力更生的重要性,所以他对这个无赖一般的继父并没有存过半分的期望,甚至他都能想到等到他念初中的时候估计这个吝啬如鬼一般的继父是一分钱学费也不会拿给他的。
寄北今年已经念到五年级了,等到期末考试完过了这个暑假他就要升初中了,初中的学费和用费到底比小学的时候大点,他想利用暑假的时间,去山里多抓点鳗鱼,好卖上价格攒够钱交学费。
寄北这么想着,竟觉得脚下的步子也变得有力量起来,他并非是这个完全不阳光没有正能量的孩子,但是生活在那样的家庭氛围里,他开心不起来,也阳光明媚不起来,他也很想知道肆意地笑一下的他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只要他唇角刚一上扬,就觉得无比地别扭。
江寄北专心地走着路,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已隐隐约约地要从东边升起来,他想着今天上午语文课上老师要抽着背诵两首古诗词,他怕自己记不住,所以又在心里默念了起来。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是南宋词人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他不光是喜欢这首词,也很喜欢这位豪放不羁,力主抗金一身浩然正气的词人,所以背起来并没有多费力,不过他刚默背完这一首诗就感觉后背的肩膀上被谁拍了一下,其实村子上和他同路的同学并不多,况且大部分都是骑自行车的,他正疑惑着是谁的时候,阮诺忽然一脸兴奋地蹦到他跟前惊叹道,“嗬,江寄北,果然没被我猜错,果然是你啊!”
阮诺只有在有事求他的时候才会‘寄北哥哥,寄北哥哥’的叫他,叫得那叫一个真甜啊,不过平时她还是更愿意连名带姓的叫他,其实她也不是很确定前面的这个男孩子是不是江寄北,不过等她走近了一点看,发现他偌大的书包上映了一个酷酷帅帅的夜礼服假面,这才确定是他无疑。
江寄北也是被她拍得一脸懵,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看着她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拿着一瓶酸酸乳在那狂吸,这才好奇地问道,“怎么有自行车也不骑?”
阮诺本来还挺开心的,一说起这个自行车,忽然就有点泄了气地说道,“嗳,别提了,链条又掉了。”
前几次链条掉了,有二狗子哥哥帮她修好,况且她跟着后面也学了点经验,可是今天早上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鬼,链条塞半天也塞不回去,她想着反正今天早上她走得还挺早,况且也骑了快一半的路程了,索性就推到学校附近的修车行找修车师傅修一下吧,她也没想到会在半途遇见江寄北,就算不能骑车去学校了,至少走路去学校路上也有个说话的伴了。
阮诺可没想过江寄北会帮自己,不过他还是淡淡地对她说了一句,“我来帮你看一下吧!”
虽然语气很淡,但阮诺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他所想表达出的那份友好和善意。
阮诺顿时像困在沙漠里的人忽然看到了一汪清泉一般,赶紧将自行车车把递到了寄北的手里说道,“那谢谢你啊!”
江寄北没有吭声,而是将自行车站脚稳稳妥妥地打好,然后蹲下身子探着头查看具体情况,应该是链条很久都没上油了,所以跟卡槽之间的润滑配合度不好,他先帮阮诺将链条完完整整地塞回了卡槽里,但因为这样很容易还会脱落,所以他建议阮诺暂时不要骑,他二叔在离学校不远的街上有个骑车修理厂,他去问他二叔要点机油给链条上上油就好了。
阮诺狂点头道,“还是专业人士懂得多,我们这些业务的就晓得把链条塞上去就好了,谁知道根本保不了多久。”
江寄北很少收到别人的夸赞,所以他听得阮诺这样的话语脸上竟微微有点红了起来,他不转被别人察觉出自己的情绪变化,所以微微偏过头去,帮阮诺推自行车的时候始终跟她之间隔了一点点的距离。
阮诺看他始终不吭声,想起昨晚他的手背被蛇咬的那件事,忽然关切地问道,“今天你的伤口好点了吗?”
他点点头道,“嗯,好点了……”觉得自己的回答似乎有点不近情意,他补充了一句道,“谢谢你的云南白药,只是抹了一点,伤口便不疼了。”
他说着就要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瓶云南白药递还给阮诺,不过阮诺没有去接,而是笑着说道,“我爸对我说过,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了……”怕自己的理由说服不了他接受这瓶云南白药,她忽然甜甜地歪了歪自己的脑袋继续补充道,“嗯……就当是你见义勇为的一个奖品吧!”
如果当时不是他替她赶走了那条蛇,那么昨天晚上被蛇咬的那个人就是她了,父亲曾不止一次地教育过她,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不要学农夫与蛇里的那条不识好歹的蛇,她一直牢记里心里,不曾忘记过。
不过江寄北似乎不为所动,他的人生里没有谁会大篇大篇地跟他讲道理,母亲永远是疲惫的,父亲永远是烂醉如泥的,即使脱离了那样的家庭,继父依旧是个自私的,但他知道他做很多事都是出于一种本能,一种不能昧了良知的本能,所以他并不想无功而受禄,但阮诺不来接这瓶药,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伸也不是,退也不是,所以他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阮诺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噗嗤’一下笑着说道,“你帮我打走蛇,我给你一瓶云南白药,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事呀,所以啊,你接受了我给你的这瓶白药,咱俩才能算互不相欠。”
在言语上他终究是说不过她的,此时太阳已完全升了起来,她的脸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微风拂过,轻轻吹起她脸畔的几缕长发丝,他看着这样可爱的她,心里竟觉微微有点痒,连惯来沉默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一点。
而这一次他脸上的笑意却比平时整整多了三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