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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云南白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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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诺这个人啊就是说干就干的性格,或者更准确地拿二狗子的话来说她就是一个行动派的实干家。
实干家一旦想到什么便是连板凳也是片刻坐不住的,她拿起自己的数学卷子就往外婆家的院子走去。
索性今晚的月光也着实是好,皎洁似白炽灯光,阮诺掰着手指头算了下日子大概也快到阴历十五的日子了吧,这么好的月色,晚上走夜路都不用带电筒的,不过她并不是很清楚江寄北选择钓鱼的位置,约莫着走到了他先前挖蚯蚓的地方,果然他就在那个鱼塘的位置先前就撒了一把带酒味的米粒子,而此刻的他,确实是在月光下安安静静地钓鱼。
阮诺想了想似乎这么唐突地打扰到他好像不是不好,但是强烈的求知欲望……她一咬牙朝着江寄北的背影处轻轻喊了一声‘喂……’
她跟他又不是很熟,直呼他的名字的话她有点难以启齿,但是等半天他都没有反应,阮诺只得又朝着他的背影稍微提升了一个分贝继续喊道,“喂……”
他依旧稳如一座泰山似的一动都不动,阮诺只好放弃只喊‘喂’这个字,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一把气,继续大声喊道,“喂,江寄北……”
她知道他名字里的三个字是怎么写的,他成绩那么好,她当然在学校的宣传栏橱窗里看过他的名字,只是那时不认识,她也没太在意,只是觉得寄北这个名字还挺特别的,后来她总听方柔提起,才知道原来寄北这名字还有一层诗意。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他叫江寄北,当时只是在橱窗里乱瞟一眼这个名字,没想到在此后她的人生里竟然充当着那种重要的一份角色。
她喊他‘江寄北’,江是江水的江,寄是寄予的寄,北是北方的北,不过他依旧是听不见,她转而将两只手做成喇叭状,清了清嗓子,继而声音异常甜美地喊道,“寄北哥哥……”
嗬,没想到这一喊还真挺奏效的,他立马回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地时候,他一脸迷惑地望着阮诺,犹疑地指着自己道,“你是在喊我?”
废话,这四下里寂静无人的,不喊你还能喊谁,不过鉴于阮诺对他性子的了解,她还是立马拨浪鼓似地点头道,“嗯嗯……”
江寄北不明白她这么晚了来找他还会有什么事,所以依旧是有些不解地问道,“找我有事吗?”
阮诺‘嘿嘿’笑着,她一笑唇边就会有两个可爱的小梨涡,加上她本身的肤白如雪,所以一笑就宛如梨花绽开在枝头,让人无法抗拒她的笑颜,她甜甜地回道,“嗯,那个寄北哥哥,我有一数学题不会写,你能教我一下吗?”
江寄北虽然学习成绩好,但班里向他讨教学习问题的同学却并不多,因为都觉得他性子冷冷的,又不太好相处的样子,所以别人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对于阮诺敢主动跑来问他关于学习方面,他虽然感到惊愕,但内心还是愿意欣喜接受的。
其实阮诺不懂的这道问题对于他来说应该是非常简单的,数学应用题重在要理解这道题目的意思,他把自己所理解的很详细地说了一遍给阮诺听,阮诺听得无比认真,也不知道她是真听得懂,还是因为晚上无聊想找个人陪她聊聊天,反正她津津有味的样子倒让江寄北有点刮目相看。
毕竟池塘边的草丛里蚊虫是比较多的,但她并不那么娇气,江寄北刚想问她还有什么地方不太了解的时候,他的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草丛里的一抹异常动静,作为一个经常在河塘边摸虾钓鱼的农村男孩子,他靠他敏锐的判断力应该是草丛里有一条虫……
然而片刻功夫后果然不出所料,一条蛇正往阮诺的大腿这边的方向游,阮诺还沉浸在自己的浓厚的学习氛围里的时候,江寄北忽然一个侧身,将那条蛇死死抓在手里然后扔回了池塘里。
阮诺当然也看到了那条黄彤彤的大长蛇,她吓得整颗心都在‘扑通扑通’地狂跳,虽然她在父亲的鼓励下不再怕蚯蚓这些软体一类的动物,但是蛇……
她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尤其是电视里拍动物世界的时候,一条条眼镜蛇直立起身子望着你的时候,那种感觉简直可以用惊悚来形容。
虽然那条蛇已经被扔回了塘里去,可阮诺还有些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问道,“刚才我怎么丝毫没有感觉到?”
她是没有丝毫感觉到危险的即将来临,就像大多数生活在安逸环境里的孩子一样,对危险的触角几乎是被父母完完好好地包裹起来的,怕他们冻着怕他们饿着,所以总是千叮嘱,当然了,阮诺虽然没有被家里人娇惯成这样,但从小到大在和谐氛围里长大的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丝慵懒的,可是对于江寄北来说,他的整个世界却是完完全全不同的,童年的时光里,因为害怕喝醉后的父亲又会弄出怎样的动静,所以他总是时刻保持着警戒的态度,太多关于他童年里的阴影,暴力,哭泣,辱骂和哀求,即使后来脱离了那样的狼窝,每每从噩梦里想来,他都觉得像有一把尖锐的刀子直直地插进他的心脏,逼得他无法动弹,更无法呼吸。
“是条黄风蛇,本身游动速度就快,你察觉不到也是正常的。”他的声音始终是冷淡自持的,但因为有柔和月光的加持,阮诺却觉得是多了一起廊下泉水般的清冽和朗润。
“哦,好吧!”阮诺像个忽然被普及了一下关于蛇类知识的无知宝宝,她不知道该接些什么,所以只好乖乖地附和了一声‘哦’。
他不再说话了,空气里瞬间凝固起一股尴尬的氛围,阮诺刚想找个别的话题活跃活跃气氛的时候,忽然看到他握着鱼竿的手背在丝丝渗着血。
她忽然有一丝惊恐地说道,“你手流血了?!”
应该是刚才被蛇咬了,不过他竟然丝毫都没有吭声,看到阮诺脸上无比担心地神情,他忽然笑着安慰她道,“不碍事的,黄风蛇没有毒性……”
可是就算没有毒性,但被咬出了伤口至少也要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啊,就像她上一次一样,即使是被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咬到了,母亲也紧张地什么似的,赶紧把她送到了村头的诊所打了一针破伤风。
小兔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阮诺看来无比恐怖的蛇,不过就在这个过程当中,江寄北却忽然悄悄将自己的伤口收了回去,他不愿意将伤口示给别人看,也不习惯别人这样的关心。
阮诺看着他收回的手,虽然内心里有一丝丝小小的失落,毕竟她也是出于好意,可是他不太愿意接受,她也会选择尊重,便也不会在伤口这个问题上多做什么纠结了。
夜其实是有点深了,四下里只听得见‘呱呱呱’的蛙鸣声和草丛里的蛐蛐声,原来还以为会被蚊子叮惨的她,没想到今夜蚊子们还都挺识趣,偶尔听到几只蚊子在耳朵边‘嗡嗡嗡’地响,阮诺手一伸过去就抓了个正着。
此时此刻看着江寄北聚精会神钓鱼的样子,她忽然有一丝念头在脑海里闪过,瞬间就问道,“那个……你天天晚上都过来钓鱼吗?”
他点点头,眼神依旧死死盯住水面上飘浮的鱼漂,那是判断有没有鱼咬钩的标志,反正阮诺看着觉得挺无聊的,倒是男生好像都挺喜欢这样一种休闲娱乐的项目。
“以前是,不过近来下地笼的人多了,鱼虾和能抓到的黄鳝也都少了……”
鱼虾和黄鳝少了,那他可以在这上面赚的钱自然也少了,而平时学校要交的额外的课外书本费和补课费……他语气里多了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小小的遗憾和失落,他喜欢包裹自己的情绪,不轻易向谁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即使是他最最尊敬的母亲,他不太想让半辈子都在痛苦中度过的母亲还为他的事情烦心,所以母子俩之间其实一些必要的沟通和交流也很少。
他像一个在月光下不停奔跑的孩子,唯有孤独,才是陪伴他的那道最真实的影子。
阮诺一开始以为他只是无聊才跑来钓鱼的,没想到是第二天一早就要拿到集市上去卖的,她不知道说什么可以安慰,毕竟靠长期捕鱼捕虾这种行为获取经济上的补贴也不大现实,不说瓜渡村的生态环境因为附近有工厂的进驻环境已是一年不如一年,还有政府承包田亩后农药大规模地喷洒更是将河里的鱼虾可以生存的空间压榨地越来越小。
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索性低下头来拔着脚边的狗尾巴草,因为害怕再次有蛇游过来,所以这一次她总是非常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周边的草的动静。
江寄北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因着月光,投影在眼睑处,像一把黑色的小刷子,他觉得月光里不说话微微嘟起嘴的她显得格外可爱,所以竟忍不住想告诉她更多,他说,“过两天我想去山里钓钓鳗鱼看了,入夏了,天气渐渐热起来了,鳗鱼应该会好抓点了……”
鳗鱼相较于普通的鱼虾来说肯定是贵一倍都不止,但鳗鱼生性狡猾凶猛,昼伏夜出,不太好抓也是真的。
但阮诺所关注的重点似乎完全不在这鳗鱼身上,她带着一丝丝疑惑看着江寄北说道,“你说的是咱瓜渡村前面不远的迷雾山林吗?”
迷雾山林在村子里人口里多有忌讳,听说里面闹过一阵子鬼,反正阮诺不知道这到底是杜撰的成分多,还是真有其事,反正村上的小孩都被家里的大人警告过不许去那座山林子玩。
江寄北一边将鱼竿收回来,一边回望着阮诺,回道,“我不知道那座山林叫什么名字,但你既然说实在瓜渡村不远的地方,应该就是那了……”
“我听说那座山里有鬼,你一个人晚上去不会害怕吗?”
阮诺是真的在担心他,虽然只是萍水相逢,虽然她觉得他始终对她有一种疏离感,但是她不能看着他因为多钓几条鳗鱼而以身涉险,如果说,她是说万一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的良心一辈子都会不安的。
江寄北将鱼线缓缓收回来,今天晚上似乎出师不利,他竟一条鱼也没钓到,索性也不钓了,待一切收拾妥当后,他回望着阮诺,轻轻笑着说道,“去年我便跟我的二叔去过那座山头,传说中的一只鬼没见着,倒是被无数只野蚊子叮惨了。”
在他的眼里,他一直觉得蚊子才是比鬼才可怕一万倍的生物呢!
阮诺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敏感过度了,不过他既然自己不介意,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起身就要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腿蹲久了麻得她一时没站住,险些跌倒,还好江寄北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扶住。
豆蔻年华的年纪,少女的悸动来地比想象中的还要迅猛一点,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胳膊的时候,阮诺竟觉得心里忽然有点‘砰砰砰’地狂跳不止,脸上也不自觉地红了一点。
江寄北怕阮诺这么晚一个小姑娘自己回家会有什么意外,所以还是安安稳稳地把她送回了她的外婆家。
临走的时候,阮诺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江寄北似乎也没什么触动,对于人与人之间更进一步的交往,他似乎没什么兴趣,也有点抗拒过于亲密的接近,所以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不过阮诺想起他手背上被蛇咬出的伤口,还是从外公的医药箱翻到了那瓶云南白药。
她说,“这个药还挺管用的,你回去涂点在伤口上,应该很快就会结疤了。”
江寄北微微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憋出了两个字‘谢谢’。
他说‘谢谢’这两个字的时候其实特别别扭,所以他一般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但是今晚对于阮诺这个小姑娘,他竟有一种情不自禁想要说声‘谢谢’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