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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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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知华带她们去的是一个坐落在城中村里的地下桌球室,大白天里面也是黑幽幽的,但是地方倒是很大,有不少年青人在那里打球、抽烟。
其中就有靖康!
他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打一个黑球。桌面上只剩下一个停在桌对面的黑球了。
雪舞停了下来,静静看着靖康和桌面上的黑球,她很想看看靖康的球艺如何。
嘭!
一击即中!
靖康神情严肃地抬起头,对着他旁边的一个高大个男人说:“怎么样,我说过我会还的,现在还差多少钱?”
男人笑了笑,竖了竖大拇指道:“小子,你还真有种,好,这盘就算你赢了,你还差我四万块钱。”
“什么?”雪舞以为自己听错了。
靖康和男人的目光都望向雪舞,靖康一看到她,脸色一沉道:“我不是说过不要来吗?怎么不听我的话。”
男人却笑容可掬道:“你一定是雪小姐了,我是这里的老板,小姓陈。”
“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吧,你不是说他只欠你二万块钱吗?”
“本来是的,可是他硬要跟我斗局,所以我们约好打十二局,只要他能赢回二局,那二万块钱就抵消了。”
“那——”
“但现在他却是3:5输了呢。”
“那就是还有四局。”
“不错。”
“哦,那就是还有机会。”
“雪小姐要不要坐下来好好欣赏一下?”男人很有礼貌地说。
雪舞点点头,带着雪吟和杜知华坐在一边去了。
高大男人还特意让服务员送来水果给三人。
这一局高大男人先打,靖康开始还只是站在离雪舞远远的地方漠然看着对手。但是过了一会,他就悄悄地移到了雪舞的身后,悄悄地向服务员要了一把水果刀为雪舞削起了苹果,然后递给她。
雪舞看了看他轻声道:“我不喜欢吃苹果。”
“苹果最有营养,你现在怀孕,应该吃最有营养的东西。吃。”
靖康声音虽小,却隐隐透着霸道。
雪舞接过苹果边吃边看着陈老板打球,阿华坐在一旁妒恨地盯着雪舞,又可怜地望向靖康,可是靖康却只当她透明一般。
雪吟的心思却全放在了桌球台上,看得津津有味,看到精彩处还忍不住为高大男人鼓掌。
终于,高大男人有一个球没打进,轮到靖康上场了。
雪吟小声地问雪舞:“姑姑,你看他能赢吗?”
“那谁知道,看看呗。” 雪舞笑笑道。
高大男人下来走到雪吟身边笑道:“小朋友,谢谢你为我鼓掌,你对桌球有兴趣?”
“陈先生,我今年已经十八岁就要考大学了,不是小朋友。”雪吟有些不悦道。
“哦,对不起,我看你姑姑很年轻的样子,以为你很小呢。” 高大男人笑着,就势坐在雪吟身边。
“没关系了,你打得还不错。”
“你看得出来?”
“嗯。”
“你会打吗?”
“还可以吧,打过台球高中校际比赛。”
“哦?”高大男人颇有些惊奇的样子道:“我还很少听说女孩子打台球的,你居然能打到校际比赛,有机会真要好好和你切磋切磋。”
雪吟笑了:“那要先问问我姑姑,准不准我和别人比试。”
两人交谈甚欢,雪舞则一心关注着靖康,完全没有注意到杜知华已起身离去。
又打到只剩下最后一个黑球了。
靖康在桌边瞄准,瞄准——
雪舞有点紧张,站起来走向靖康。
身后,
是一双充满忿恨的眼神!
如同她初见雪舞的样子!
疯狂!
有一只手拿起了一把水果刀——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忿恨的心在狂吼!
我要杀了你!我不能让靖康离开我,他是我的,我的!
“我要杀了你!你不能带走我的靖康!” 杜知华竭斯底里的吼叫着拿着刀冲向雪舞!
“我杀了你!”
“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
在夹杂着疯狂和愤怒的叫喊声中,雪舞只感到身体被人一挡,然后就看到高大男人一个踢腿将阿华踢倒在地。
雪吟吓呆了!
她毕竟年纪小,哪里想到这世上竟有这么疯狂的人!
真是手足俱颤,脑子一片空白!
“你怎么了,没事吧。” 高大男人忙走过来扶住雪吟关心道。
雪舞也愣了好一会,实在是不明白杜知华那疯狂的行为。
“你没事吧。” 雪舞听到靖康的声音,定了定神,赫然看见靖康的右手掌心竟被水果刀刺穿了。
“你的手?”
“我没事,你没事就好。”
“快到医院去看看。”
急诊室门口,惊魂甫定的雪吟侧躺在长椅上,头枕在雪舞的怀里睡着了。高大男人从急诊室出来:“没事了。”
“这么快就做完手术了?” 雪舞问。
“嗯。”
“那杜知华呢?”
“你说那个女孩子?哦,她没事。只是被我踢了一脚痛晕过去了一阵子。”
“她没事?不可能,她怀孕了呀。”
“没有啊,医生说她没有内出血,也没有病症,健康得很。”
“不会吧,你再帮我去问一下医生。”
“好吧。”
高大男人走后没有多久,靖康包扎好了右手走出来坐在雪舞身边。
“为什么去赌博?” 雪舞缓缓问。
靖康抬起头缓缓道:“因为她对我说她怀孕了。”
“你害怕了?”
“是,但不是因为——,而是,”靖康眼里涌起一丝伤感:“你相不相信我以前是个很好很乖的孩子?”
“我不知道。”
“我以前学习很好的,可是,后来我和母亲之间出了一点问题,就开始放纵自己,我想母亲一定很伤心,我们……开始不停的争吵,不停的用恶毒的语言互相攻击对方,直到双方都感到心灰意冷,甚至于互相仇恨!我记得母亲在恨我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子的,她说——”靖康脸色阴郁:“她说:你说我是个下贱无耻的母亲,你以为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跟你那个色鬼父亲一样,将来也不过是个下流的、没有良心的禽兽!”
雪舞内心震憾,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切齿仇恨!
母与子之间竟会有这样的仇恨?
“从此,母亲再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她不再爱我,但她依然给我钱,好多好多的钱,够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无止境的挥霍。够一个男孩子周旋在无数的女孩子当中做一个情圣,哈,哈,哈!”靖康惨然大笑。
雪舞的心隐隐在痛。
“当我听到她说她怀孕了,在那一刹间我突然想起母亲的话。她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我是个坏东西!比她更坏!我哪里有资格骂母亲,我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雪舞轻叹一声伸手把靖康抱在怀里。
“我真的好没种!我只会逃避,我把阿华推开,就以为把自己的罪恶推开了。”靖康紧贴着雪舞的身体喃喃道。
“不要说得太严重了,我相信恨只是表象,内里依然是你们母子之间浓得无法解脱的爱。”
“真的吗?”靖康喃喃低语。
“真的!绝对是真的。”
靖康惨然一笑:“雪舞,你太善良,你真的太善良。”
“如果我告诉你,阿华并没有怀孕,你还会有这么大的罪恶感吗?”
“什么?”靖康惊跳起来,双眼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你待会就知道了,先坐来吧。”
靖康失神地坐下。等待在每一分每一秒地煎熬着他。
高大男人终于回来了,这次他更肯定地说阿华没有怀孕。
“那为什么她会以为——” 雪舞不太明白。
“刚才医生帮她查过B超,没事,医生也问过她情况,她这个月没有来月事,就以为自己怀孕了,其实没有,医生认为她可能是因为情绪不好影响了内分泌功能,导致她月事不准。”
“原来是这样,靖康,这回你该放心了吧。” 雪舞轻道。
靖康却沉默地站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对高大男人说:“那四万块钱这个星期我就会还给你。你不要再去搔扰她。”
高大男人耸耸肩,无所谓地点点头。
晚上,雪舞去了红酒吧,坐在她一向坐的位置上,喝着酒吧为她这个孕妇特别调制的营养饮料。
没有坐多久,那个中年女人就端着酒杯来到她身边坐下:“最近都不见你来的?”
雪舞笑了:“你很想见我吗?”
中年女人呷了一口酒轻道:“你是个挺好的谈话的人。”
“你可以说我是八婆,我不在意的。”
“八婆要都像你这样,倒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
“今天你不是专为等我来这里吧?”
“今晚有中国古乐演奏,我也想听一听。”
“我想别的酒吧就不会有这个听。”
“所以我比较喜欢来这里。”
“是吗,那这里的男人也就成了你的米饭班主了吧。”
女人看了她一眼并不生气:“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看得出来。”
“你不觉得和我谈话有失身份?”
雪舞笑笑。
“很多人都很鄙视我们这种人。”
“我不是很多人。我只是我。”
女人笑了,眉目间风情自涌:“你好像在赞扬自己。”
“你为什么会做这个的?”
“……当年要不是老公走路,单位倒闭,我也不会逼上梁山走这一步。”
“我只是自己搞了个个人主页,把东西全放在上面让人看。每当看到有人对我的文章发表意见时,不管是好是坏我都开心得要死。”雪舞说起来一脸的快乐。
女人看着她好一会轻轻道:“我要有你这么乐观就好了。”
“有早知那有乞丐,为过去的事后悔没什么用。”
“一回首已是百年身,掉下去一次就一世也没得回头。”
“不会吧?只要你愿意怎么会没得回头?做这个毕竟不太好。”
“谁不知阿妈是女人啦。说说容易。而且——,你相不相信我做了这么久竟有点喜欢做这一行?”
“喜欢?”
“我有个儿子,很乖很可爱,我开始想一定要为他赚很多的钱,让他上最好的学校,将来有出息,所以我抛出个身来做,但心中好厌恶,厌恶男人厌恶自己。我尽量满足儿子所有的要求,只要他有出自息。可是——”女人脸上涌出一份淡淡的凄伤:“我那个儿子忽然变了,逃学,抽烟,赌博,玩女孩子样样齐。我打过他,骂过他,也求过他,但他只是变本加厉,我没有想到为他付出那么多,得到的只是一个——”
雪舞看着女子,觉得女子真的像一个人。
“我们不停的争吵,不停的用恶毒的言语互相伤害。伤得越重,我就越用男人来麻醉自己,治疗心中的痛。直到有一天,这种痛忽然消退,直至消失。”女人嘴角露出一丝冷漠的笑:“我忽然在那一天大彻大悟,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最珍惜的母子亲情也不过如此,他是儿子,但面对一个靠出卖□□来抚养他长大的母亲来说,他跟这世上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他变成一个法官。在他眼里我只是个下贱的婊子,比那些玩女人的男人都不如。”
雪舞黯然。
“也许是那天天气太热吧,我回到家,见到他和一个女孩子睡在床上,不知为什么,在那一刹间我是怒火冲天,只觉得他辜负了我所有的付出!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打他,骂他,劝他,那天晚上流的泪比我一生流的都多,他开始只是冷漠的对抗,当我说他太令我失望时,他突然用极厌恶的表情看着我,向我吼叫——”
女人不再说话,端起酒杯饮着酒,眉梢眼角之间有的只是冷漠也遮蔽不了的受伤之情。
“然后呢?”雪舞轻问。
“在那以后我那个儿子,再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想他一定是恨透了我这个令他在同学面前颜面无存的母亲,一个婊子!”女人的口气里也有止不住的恨意流露。
雪舞久久不语。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我终于明白这个道理,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靠得住,自己血汗养大的儿子也靠不住!”
雪舞幽叹。
“后来我开始喜欢上我的工作,发现原来那些客人还可以让我得到不少的慰藉。”
雪舞终于轻轻说:“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保重身体?”女人厉厉的笑:“我一个半老徐娘的女人谁会在意,保重身体给谁?”
“给你儿子。”
“嘿!”
“让儿子恨你,也好过你死了他孤伶伶的一个人活在世上,没有他爱的人,连个他恨的人都没有岂不是更可怜?你说恨和孤单哪一种更令人心伤,心痛?我说这话,小孩子可能不懂,但你是个大人,曾经沧海,一定明白我说的意思。”
女人看着雪舞,脸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震动!更确切的说是她的心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震动!她呆呆看着眼前的酒杯,渐渐的,渐渐的,眼泪从那仍然美丽的脸上落下。
“哀莫大于心死,哀莫大于心死……”她喃喃说着,神思如入了梦。
“我真是有点奇怪,你都有四十了吧?本来做这行应该是吃青春饭才对,但我看你的这一身打扮应该挺有钱的,看来你都本事不小,可以迷得住那些客人。”
“跟你说开了,也不怕你说我寡廉鲜耻,不是我夸口,没在这红尘打滚之前,还不知道自己原来很有交际手腕。”
“我和你说话也觉得你眉目间自有一种风情,那不是为了生计装出来的,是一种天生的。”
“我现在对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很有自信。可惜,这种自信竟是在做娼妓的时候才发现,是不是很荒谬?我再怎么自信也不过是个娼妓而已,有什么用!”女人眼中有些悲凉。
这时,音乐响了,雪舞轻轻道:“听音乐吧。”
女人缓缓将目光移向舞台。在音乐声中迷醉。
雪舞默默看着女人的侧面,只觉得这侧面是那么的熟悉!
熟悉得令她的心痛。
像谁呢?
像靖康。
像那个自己非常关心的男孩子靖康!
雪舞情绪有些低落,向服务生要了一杯啤酒,正准备喝下去,却被女人夺了过去:“孕妇不可以喝酒的。”
雪舞淡淡一笑,起身走了。
第二天上午,雪舞去找了那个高大男人,把四万块钱给了他,并且要他发誓以后不得再让靖康进来赌博!
“雪小姐,你很关心他呢?”
“我只是不想让一个母亲伤心罢了。”
“好,得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这里以后不欢迎他来就是了。”
“谢了。”
“雪小姐,恕我乱说话,我觉得靖康那小子是因为你才神不守舍的呢。他喜欢你。”
雪舞一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