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箱根旅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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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铁转到特快列车，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说上什么话。
起先为了打破沉默，尾崎还会轻声询问几句富士山的事情，可男人对自己似乎爱答不理，问到他有没有去过类似的旅店时，他甚至无动于衷地撑着脑袋，什么也没答。尾崎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收了声，她低着头，沉默不语地盯起自己的指尖。
忍足心里不太痛快，全程望着车窗外出神得厉害。
恼人的多半是医院的事。最近老院长极不自然的“拉拢”像是正在准备应对渐渐浮现出来的帮派斗争。
最近他也听过传言，说三宅医生似乎有可能代替滕冈医生（现院长）成为医院的新院长。忍足并没有怎么把这种传言放在心上，毕竟这位三宅虽然医术高超但眼里只有医生看病的工作，绝没有兴趣要去处理院里大大小小的无聊事情。
但或许滕冈并不那样认为。这些谣言对他来说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
这可真苦了忍足，他和三宅医生交好，又几乎是医院里使用新器械技术最娴熟的医生。虽然他自己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有，可经不住别有用心的其他人对自己进行最恶意的揣测。
所以啊，他从来喜欢和病人打交道而不是和医生。
一个小时过一刻钟，列车停了下来。忍足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脑袋抵在尾崎的肩膀上，压得她的左肩些许垮了一截。
她不肯叫他，车停了也一动不动。
乘客一位接着一位路过他们的座位下了车，直到最末的一位大阪大叔看不下去，他臂弯里勾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包，多管闲事地在两人身边停了下来，对着男人的耳朵大喊了一句口音浓重的“下车了喂”——忍足这才猛地睁开眼睛，弹起的一瞬间还狠狠撞到了小姑娘的耳朵。
“到了？”他揉着发痛的眼眶问。
小姑娘不回他，自顾自地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拖出了自己的背包。左肩和左耳大概还是痛的，但她全然没有抬手去捂去按或什么的，她敛着眼站到过道上等他，像是打定主意绝不再理他。
忍足思绪稍稍一转就明白出了什么问题，他当然不是要故意疏远小姑娘，于是赶紧跟着起身挤到了过道里，手扶了扶尾崎的肩，单手拿下背包后，又替女生揉捏了两下。
“去泡温泉了。”他低了低头在对方耳边愉悦地道，被特别关照了的左边耳朵一下蹿了红。尾崎迈步向前像是打算沉默到底，但走出两步没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男人笑吟吟地在原地望着她，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
胸口又发起烫来，心尖被这人灼得不轻。
可她知道，自己这是又辨不出他的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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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崎的态度始终没有松动，忍足拿她没办法，只好一路有意无意地哄着。
好在今天阳光明媚。小姑娘本是弓着脖子瑟瑟缩缩地走，但冬日亮堂堂的阳光到底还是点燃了她，加上男人锲而不舍地非要逗她开心，低气压没能萦绕多久，不出一会儿她就任由着对方牵住了自己，爬起了一级接着一级的石阶。
他们要找的旅店就在石阶的最尽头。
两扇木色很浅的移门紧闭在一起，上头挂着两块崭新的门帘，兴许是店主为了迎合新年的气氛特意换上的。
忍足松了手，在小姑娘之前把门移了开来，抬眼望过来的是一位身着红色和服的女士，眉眼十分柔软迷人，肤也白若凝脂，她正站在玄关边上与人等高的一排鞋柜边收拾整理。
“欢迎。”那位女士双手交叠在小腹前浅浅鞠了一躬，十足一番老板娘的架势，她走近两步慢悠悠地迎了过来，忍足对她说明了来意，她于是展了展那宽大华美的衣袖将两人往里面请，并道，“前两年新年也曾听从友人的建议制作了礼券，不过抽到奖励的客人似乎不喜舟车劳顿，不曾来过。今年有您们两位客人愿意前来真是不甚荣幸。”
女人周身带着好闻的木檀香，不知是在这旅馆里待久了沾上了一身软木气，还是其实这是一种气味柔和的调和香水。
她又近了些，忍足这才看出女人笑眯着的眼角是有两条几不可见的细纹的。她显不出年纪，隔着些距离只觉得才堪堪够到三十，而且这还是她穿着古典庄丽的传统服饰，如果换作时装，想来还要再往下减去个四岁五岁。
忍足忍不住询问了她的年纪，但话里话外都在全力夸赞对方宛如一位少女，于是这原本失礼的话题一下就讨得了美人的欢欣。
“哪里还能是少女，是年至四十的半老徐娘。”
过了春，她就要正正好是十足四十岁了。
忍足心道这位老板娘真是美丽，应着她的话，无意识地偏头望了眼尾崎。
小姑娘一直站在自己身侧偏后的位置不声不响，忍足的目光极快地掠过去，却被她脸上掩饰得零零落落的畏惧惊愣住了。
心里一重，他赶忙回过身想伸手牵她，可尾崎手一闪躲了开来，不带感情的眸子冷冷冰冰地抬起来，看不出什么惧色了，仿佛刚才只是忍足自己晃了眼。
那真的是错觉吗？他是见过她害怕的，明明就是刚才那个样子。
可她为什么要怕呢？忍足觉得总不可能是怕生，小姑娘虽性子冷话少，但并不是在生人面前会无端露怯的人。——那她怕的究竟是什么？
忍足想不明白，手在她的身侧留了留，只好先不得要领地低声宽慰了两句。
两人换了鞋，在老板娘的引领下四处参观了一圈，片刻后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自然是彻头彻尾的和式，榻榻米铺了十二叠，屋内有一些简单的陈列，精致不已，从露台望出去的风景也秀美得没话说。只是美中不足，两张床铺严格来说是在同一间房间里的，两套被褥之间只有一扇纸糊门隔着，薄得能透风。据老板娘说，旅店默认拿着礼券来的都是夫妇或情侣，对应准备的房间开始时连床铺都连在一起的。因而这还是她见到两位客人后临时安排店员加上的。
尾崎点了头没有其他表示，她似乎不觉得难以接受，放下背包选了就近的那张床铺。忍足见状，只好礼貌地感谢了老板娘，人小姑娘都觉得没什么，他当然也不好再矫情。只是早晨那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在眼前晃了一晃，倒不是他对尾崎有什么超过的想法，全赖自己这瓣大脑联想记忆的能力太过卓越。
待到把旅店提供的设施介绍清楚了，老板娘欠了欠身子，作势准备告辞离开。忍足却突然想起来：“请问这里午间供应午餐吗？”
“供应是有的，不过价格可能偏贵。”
她唤人往房间里拿来菜单，翻开一看便知道价格果然非常好看，几乎每一样都是普通餐馆的三倍不止。
“不过我们的晚餐还是正常的价格。先生不喜好在午间进厨房，所以尽可能希望用胡闹的价格让客人免去他午餐的工作。”
“是由您先生掌厨吗？”
“是。他做得一手好料理，每一份餐食都由他亲自制作，还请客人到了晚上能赏脸品尝。”
忍足颔首，确实被这位不喜在午间下厨的店长勾起了兴趣。但他不得不强人所难：“我很愿意在晚上再一品您先生的手艺，但无奈肚子实在太饿了，能不能还是麻烦他制作一两道简单的饭食呢？价格倒不是问题，毕竟也是出来散心。”
风姿绰约的女人一顿，笑了。她见男人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劝说，轻盈地点了头，再一次将菜单摊开静候两人翻阅。
忍足很快选定了一份肉质饱满的碳烤鳗鱼，加了一碗米饭和味增汤，称得上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把菜单递给了尾崎。
老板娘开着玩笑说如果小妹妹也愿意选同样的菜品以减少她先生的工作量就极好了，可尾崎垂眸瞥了一眼图文，摇了摇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怎么了？”忍足陪着女生一并坐到榻榻米上，“该饿了，你早上什么都没吃。”
尾崎紧闭着自己的唇，继续她无声的拒绝。
女人也看出小姑娘这是在闹别扭，原因也挺显而易见，便冲忍足一弯眉眼，示意这是在心疼他的荷包呢。
忍足只得和颜悦色地继续哄，说只是一餐午饭，用不着放在心上。但这回任凭他怎么努力小姑娘都不为所动。
僵持半晌，一位店员急匆匆来找老板娘，像是有急事。女人难得露出为难的表情，却仍旧妥帖地柔声又询问了一遍尾崎，后者照例毫无反应，忍足这才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别犟了，早点吃完还可以去试试温泉呢。别为难别人了。”
“我不想吃。”
“早饭也没吃，怎么会不饿？脸色都不好了。要么就和我吃一样的东西吧，快让人家去处理事情，嗯？”
“我不想吃。”
“但——”
尾崎察觉到忍足在那个瞬间是快要生气了的。他明显提高了音量，还紧紧皱住了眉头。
她盯住他，心跳发快。
可忍足停顿了两秒却并没有发作。
他起身对女人做了抱歉个手势，让她可以暂时先离开，待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后，忍足踱回尾崎身边，抚了抚小姑娘的发顶，道了声前言不搭后语的“走吧”。
尾崎疑惑走是要走去哪里，更疑惑这人为什么压下了恼怒还要对着自己客客气气。
可忍足什么也没解释，对着自己伸了伸手，道：“先去自动贩卖机买杯喝的吧。”
手犹犹豫豫递出了一半，还没下定决心，可对方俯了俯身，指节就被这人暖洋洋的掌心直接包裹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箱根旅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