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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时光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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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忍足后悔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一次稀松平常的温泉旅行竟有能力将自己和小姑娘的关系搅乱到如此地步。
如果有时光机,他想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穿越回一切发生之前,让那个提议和尾崎一起去泡温泉的自己千万住嘴。
事情发生得很零碎,甚至有些改变连身为当事人的他们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前晚,一顿火锅吃到两人四仰八叉。
在嗝进嗝出与神志不清间,忍足勉强成功预定好了隔天早晨的小田急特快。发车时间偏早,为了免去第二天再碰面的麻烦,男人决定干脆留在幸平家过了夜。
夜倒是相安无事,两人先后洗漱完,简单整理了几件随身携带的行李便各自回到房间睡下了。
是一觉醒来后出了状况。
七点不到,闹钟响,忍足惺忪着睡眼艰难地把自己从暖炉似的被窝里拔了出来。他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走出房间后冰凉顿时席卷了他,男人叩门走进尾崎房间,打算趁着时间充裕提前叫醒小姑娘好开始准备。
然而映入眼帘的为什么是两条光溜溜的大白腿和花色款式成熟性感的……胖次?
满脑子的浆糊顿时洗了个拎清。
眼睛直愣愣地盯了那片黑色底裤好久,也不是他不懂非礼勿视的道理,实在是小姑娘的反差让他收到了不小的冲击。
……普通这么个穿着灰色长耳兔睡衣的小女孩会穿黑色低腰的蕾丝款吗?
虽然这是他比较喜欢的款式没错。
直到十几秒时间过去,忍足先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径有多么变态,他抬手欲盖弥彰地捂了一瞬眼,虽然时间短得连步子都没来得及迈开,指缝也大得根本遮不住任何东西。他三两步靠近,手一抓便用羽绒被裹住了两条大白腿。
快走快走。
他心道,让小丫头知道自己看到她胖次的秘密可不好。
然而前脚刚刚踏出房间,男人一顿,他想起自己进来是为了要叫尾崎起床的啊。
于是他赶忙转身,脸上酝酿好一副无事发生。
“尾……”
忍足重新闭住了嘴。
有些人要么有特异功能,要么就特别会和自己作对。两个转身的时间,这人就是有本事把盖回腿上的被子重新踢到地上。
直接叫醒?还是再帮她裹一次腿?
忍足迅速权衡了片刻,决定把被子重新丢回小姑娘床上以后再把她弄醒。
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弯下身再一次捧起了软乎乎的被子,这次落到地上的面积似乎更大了些,他一次没捞全,重新掂了掂才全抱进臂弯。
他有些吃力地把手举过腰际,还没来得及松开,一声惊叫入耳,四仰八叉的两条腿猛地从自己狭窄的视野里消失了。
“嘭——”
脑袋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耳边响起了闷闷的声音,鼻梁上一阵疼。手上的被子不受控制,全都落到地上,脚下本就没站稳,又在混乱中绊到了蓬松的羽绒,忍足趔趄几下,重心后落直挺挺地坠坐到了地上。
“嘶……”尾椎骨和鼻梁骨双双刺痛真是让人招架不能,男人差点被疼痛逼出泪。他闭着眼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手捏着鼻梁,小心检查了一番自己是不是落了什么骨裂或骨折。
罪魁祸首尾崎终于从睡梦惊醒的惊恐状态里恢复过来,她赤着脚慢慢挪到忍足身边,抱歉地将她武器——枕头,和战争的牺牲品——忍足的眼镜分别捡起来。
“……对不起。”她的手指攥了攥,断掉的眼镜架在手心里发出咯咯两声,“我……我以为……”
“以为?以为我是笑面虎大尾巴狼啊?”
忍足抬眼捉到女生惊魂未定的眼神,他这话其实是带着调笑的,可听在尾崎耳朵里却整个变了调,换成了皮笑肉不笑的嘲讽。她敛起视线不再看他,更加用力地捏住坏掉的镜架,像是还要从它上面汲取到什么力量一般。
“快换衣服吧,别着凉了。”忍足叹了气,手在身侧一撑站了起来,“我只是想叫你起床,哪想得到你踢被子踢得这么专业。吓到你了?”他把地上的被子重新拢回床上,见小姑娘还在发愣,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是我进房间太随便了,我道歉。”
尾崎手指一颤,急匆匆地抬起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可男人早也回过了身,留下一句“抓紧时间”便走出了房间。
她急忙道:“眼镜……”
忍足:“没事,平光的,也不碍事。”
男人用牛奶简单冲了些燕麦片准备当作是应急的早餐。尾崎的洗漱倒是很快,微波炉刚把牛奶温好她也同时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她路过餐桌时定了定,自然是看到了桌上的食物,可她没有伸手去拿,甚至还重新钻回房间作势要换衣服。
忍足疑惑,他看到她脸上写满了心虚。
“尾崎,早饭麦片可以吗?牛奶麦片。”
女生没吭声,仍旧慢慢吞吞地拨弄着她的衣服。
“时间挺紧的,久了要来不及吃的。”男人怕自己冒失这回没敢进门,只好在门外远远地再提醒一遍,在客厅来回踱了几分钟,却始终不见女生的身影。
一时间,疲累像是从骨骼的缝隙间冒出来,泡透了他的身体。
“尾崎——”
房间里又闷了片刻,最终是轻飘飘地传来一句,你吃吧。
“……”忍足于是也不说话了。
实际上他并不是什么好好脾气,也不是所有烦闷都能瞬间抛之脑后的粗神经。他在人情世故间游刃有余,不过是秉承着与人相处皆君子之交,他与这群懂得规矩与默契的成年人各自撤让一步,早便领悟了那一套心照不宣。
可尾崎却偏偏不肯循这些规矩,她实在迟钝愚笨得要命,仿佛从来不会读空气,也绝不会理会旁人的情绪。
说实话,总是得不到正面的反馈实在是一件很让人丧气的事情。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男人按亮屏幕看了眼,是医院总要惹是生非的护士发来的骚扰邮件,这几天休假几乎每个早晨都要收到她莫名其妙的问候,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总是盯着自己不放。
恼和躁像充了气的云,弥漫膨胀。
他不得不深呼吸,让充斥着胸腔与喉头的不愉快随着呼吸消散开些。坏情绪积累久了容易要失控。他不喜欢一切超出掌控的意料之外。
尾崎是在确认男人已经处理掉那碗冷掉的早餐后才从房间走出来的。
忍足瞥了她一眼,没开腔,由着小姑娘继续扮演小哑巴。两人像是故意约定了长久的寂静,谁也不准备先说什么,背上包一先一后地出了门,一对背影看上去倒是颇具默契。
从幸平家换到小田急还需要些路程。
周末的地铁站意外拥满了人,人潮将始终维持着一段微妙距离的两人聚拢又冲开。女生对东京的轨交线路不熟,时不时就会被人冲到奇怪的位置迷失掉前进的方向,好在她足够机灵,即便有时男人会被推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她也能够凭借各路指示牌再次与他汇合。
“尾崎。”
两人第四次被冲散后,忍足终于忍不住出声。
小姑娘抬起头看向他,等着,甚至是期待着对方将言的后半句话。然而男人却再次沉默了,他佯装张望了眼未至的地铁,目光极快地扫过黑漆漆的轨,他摇摇头,兴许是正准备挤出一个笑,然而手里的手机愉快地震个不停。
“有完没完。”忍足啧了一声,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什么这样不耐烦。
他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运作着,眉头聚得很拢,眼眸前没了镜片的遮挡,其中的愠色昭然若揭。回复完惹令人不快的消息后,他迅速把手机塞进了上衣口袋。恰好地铁疾驰而过,短暂平息的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
地铁开门,身后涌来巨大的推力。
尾崎下意识抓住男人的背包,与此同时他也正侧过身,抬手一环把女生拢进臂弯,下巴轻轻蹭过柔软的栗发,留在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挤压成了零。
“是……工作上的短信?”
即便是隔着厚厚的衣物,这近乎拥抱的姿势还是让尾崎惴惴不安起来。她少见地出声询问,看到忍足了犹豫一下,点了头。
“有工作要忙?”她极不熟练地追问,吃力地偏过视线望向男人,“紧急吗?”
“没什么。”男人垂眸,按了按她的脑袋,却不准备回答她一连串问题中的任何一个,“不谈这个。”他的眸里没有什么躲闪,冷漠得恰到好处又理所当然。
尾崎一愣,被这细碎的冰淋得浑身一个激灵。
面前的这个人似乎和自己以为的忍足不太一样。
不过想想也不值得奇怪,她本来就只见过最冠冕堂皇的忍足侑士。
尾崎把自己缩在男人的胸膛与各路人群之间,不知为何,一股陌生的,难以抑制的渴求自虐似地破土而出。
她心道,自己与忍足或许从今天开始就要经历一场天翻地覆了。
这个仿佛能够永远风度翩翩的男人被自己砸坏了眼镜,除了温柔,他还不小心把前所未有的狼狈露了出来,有过愠怒,还没来得及把下意识的疏离收拾干净。
自己即将离他的喜怒哀乐更近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