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座城》佳熠

3、003

　　整整两大瓶盐水输进血管，奚小时的整条胳膊又冰又麻。林允泽见她时不时的用另一只手捂住手背，连忙开车去附近的肯德基店里端来一杯热的九珍果汁。

　　香甜的味道顺着鼻子缓缓上涌，激的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

　　“谢谢。”奚小时望着他浅浅一笑。

　　“先喝杯果汁，等打完针再带你去吃饭。”

　　奚小时低下头看着手中握着的纸杯，不知怎的突然有点想哭。她沉沉的抒了口气，逼迫自己的情绪尽快平静下来。

　　“你怎么了？”都怪林允泽太细心，到底还是觉察出她的异样。

　　“我……我……”她支支吾吾的，随后嘴巴一瘪，眼泪吧哒吧哒的顺着下颌滴落在胸口。

　　人就是这样，坏情绪囫囵过去倒也罢了，可一旦不慎表露出来，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奚小时使劲用牙齿咬住下嘴唇，都快咬出血了也止不住决堤的眼泪。

　　“小情侣吵架了吧。”

　　耳畔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姑娘闹脾气呢。”

　　奚小时的啜泣声不时引来旁人侧目，林允泽只觉得脸上一阵灼热，像被火烧了似的。他今年二十三，从未正经谈过一次恋爱。更别提懂得该如何哄女生。他绞尽脑汁，想出了一百种方式却又否定了一百种。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痴愣过后转而凑近身子，傻乎乎的蹲在地上，以仰视的角度望着她。

　　这大概就是他安慰女生的办法吧。

　　这傻小子！

　　旁边一起挂吊瓶的一位大姐终于看不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奚小时。

　　“谢谢。”奚小时嘴角抽动着，声音哽咽。她擦了擦眼角以及脸颊上的泪痕，双眼通红的望着林允泽，“我没事，别蹲着了，快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还能是发生什么事？不就是为了和陈煜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情吗！

　　虽然奚小时至今仍不认为爱上陈煜是种过错，因为爱情本身就不可控。而且她最终作出的选择不仅完美的体现出了她宽厚的气度，还保持了高阶位的做人准则。

　　她当时离开的脚步多坚定、多坦然！不过是为求一个心安。没错，她该为如今的结果而高兴，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想哭呢？

　　人呐，情关难过。

　　“我失恋了。”她不打算对他隐瞒，于是用最简单的话语描述完四年里发生过的一切，包括暗恋陈煜的那两年。

　　说话时，方才递纸巾的大姐也忍不住听了一耳朵，还没等话音落下便激动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姑娘，你做的对！”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获得了认同，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因情难自已而遭到别人痛骂呢。

　　她侧脸礼貌的笑了笑，尽管笑的有些难看，样子更像是哭。

　　大姐是个热心肠，扭头看看林允泽，又看看奚小时，随后眼睛顺着眼眶股溜一转，抬了抬眉稍道：“这个小伙子就很不错呀，你可以考虑考虑他嘛。”大姐想必是个江浙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当地口音，语速极快。

　　这算是乱点鸳鸯谱吗？

　　奚小时脸一红，注意力完全被大姐吸引过去，自然而然的止住了眼泪。她羞涩垂下脑袋，声音轻轻的解释道：“我俩是发小，不是那种关系。”

　　“哎呦，发小怎么了呀。我和我先生也是发小呀，就是这样知根知底的才最牢靠呢。”大姐说着，扭头望着林允泽：“你说是不是呀，小伙子。”

　　奚小时的脸瞬间红到耳根，林允泽也笑着不说话。

　　好在，一阵适时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林允泽掏出手机。“我出去打个电话。”他说着，顺着医院门诊部后面的小门，走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电话接通。

　　“喂。”

　　“哎呦我的林大祖宗诶！你现在究竟在哪呢？”手机听筒中传来了一阵男子焦急的抱怨声。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林允泽的摄影经纪人——周槐。

　　林允泽目前从事摄影行业，入行仅一年便凭借着出挑的天赋吸引到了业内资深经纪人——周槐的注意。别看周槐年纪不大，刚刚三十出头，但在摄影圈内的人脉极广，而且极会搞营销。当年硬是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便将林允泽的作品洒满国外各类杂志，然后借着噱头在国内宣传，一下子就把他的名气炒了起来。

　　不过这些总归离不开林允泽的硬实力，也正因如此，进入时尚圈的过程显得十分顺利。在同行赤裸裸的眼红与嫉妒中，他一路身价飙升、名气看涨，如今一套片子居然开到了十万的高价，还依然能够保证抢手的程度。

　　林允泽一拍脑门，恍然想起今天原本计划去摄影棚拍照，是被别人拍，为了给之前接受的“林允泽个人专题采访”配图。他平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拍别人，遇见自己做模特的时候自然不怎么上心。

　　他心中满怀歉意，一个劲儿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这次采访是周槐上个月就安排好的，之前跟他叮嘱了好几次，但是到如今他还是忘了。周槐真是要气死了，遇上这样不靠谱的主儿真是件折寿的事情，“林允泽！”他怒喊一声，一字一顿的说道：“现在！立刻！马上！过来！”

　　“过不去。”

　　我去，拒绝的这么果断吗！

　　周槐嘴里恰好含着一口水，一听这话差点儿没喷出来。

　　“林允泽，你这是要膨胀啊。”

　　林允泽笑了笑，“我今天真的有特殊状况，我一个朋友刚从国外刚回来，拍照推到明天吧。”

　　“谁啊？”

　　周槐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未见他对任何一个人这么重视过。

　　“呃……一个发小，四年没见了。”

　　“得得得，这次算了，下不为例啊！”

　　林允泽嗯了一声，随即挂下电话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

　　离挂上吊瓶已经三个多小时了，应该差不多了吧。他迈着闲散的步伐回到输液室，刚好看见护士在给奚小时拔针。

　　奚小时用手指压着止血棉签，抬头道：“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要紧吗？”

　　“没事，事情已经推到明天了。”

　　奚小时抿了抿嘴唇，“噢。”

　　林允泽搀扶着她的手臂，走近车架时主动替她拉开车门。

　　车上有暖座，升温很快。按理来说现在刚十月份的天气，远不到开暖座的时候，但林允泽想着这样多少会让她觉得舒服些。

　　“允泽，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奚小时随口闲问。

　　“摄影师。”

　　“真好，我记得这是你的梦想。”

　　“你不也是吗？梦想是做设计师啊。”

　　“我？”她自嘲式的笑了笑。

　　如今走到这样的境地，事业已经可以算是没有了，一切都需要重新开始。她眨巴着眼睛，目光落寞无神，身子软绵绵的斜靠在椅背上。

　　“等会儿想吃点什么？”林允泽问。

　　“我实在没胃口，想先回去休息。”

　　“好。”

　　汽车缓缓驶入三环边上的一处小区。这是林允泽上半年刚买的房子，两室一厅，其中一间做了书房。房子不大，一个人住倒也足够。

　　他取出钥匙推开家门。

　　一阵清新的檀香弥漫在空气中。他平日里有燃香的习惯，认为气味可以帮助激发灵感。

　　“好香啊。”奚小时不禁轻叹。

　　“你喜欢吗？”

　　“嗯。”

　　她脱掉鞋子，光脚踩在客厅的地毯上。

　　林允泽望着她光溜溜的脚丫有些不好意思，“我这里一般没人来，所以没有准备备用拖鞋。”

　　“没关系，我行李箱里有，等一下拿出来就好了。”她说着，目光不断的环视四周的每一处细节。大约是职业病吧，自打她一进门就开始评估装潢、装饰的档次与品味。

　　墙面与沙发皆是暗色系，家具材质选用的是实木，照明方面大多是点光源，虽然整体效果略有些昏暗，但是与装修风格搭配和谐。光与影的完美结合，很配他这个摄影师的身份。

　　她坐在沙发上，目光不经意间顺着书房敞开的门缝，看到里面一整面墙上摆满了他赢得过的国内外奖项。其中竟还有美国国家地理杂志颁发给他的荣誉奖章。

　　刹那间，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如今的林允泽早已脱胎换骨，远不似他印象中的那么平凡、简单。

　　林允泽站在她的身后，嘴里跟她聊着自己每一个荣誉背后的经历。从非洲大草原上的动物迁徙，到拉美热带雨林中的丛林漫步，亦或是全球四大秀场上的模特名媛。每个细节无不精彩万分。

　　“你变了好多。”她微笑着望着他。

　　“人总是会变得。”他只当这是句夸赞，笑的毫无顾忌。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