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秦》苏陌清

13、第十三章 理想

　　破败的山洞里，发丝湿乱的傅清桐坐在篝火堆前取暖，而李斯则站在遥远的山洞口，眸光深邃，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李斯，篝火堆这里很暖和呢，你不过来一起取暖吗？”傅清桐对山洞口的李斯唤道。她记得，李斯今日总共跳了两次湖，一次为救她，一次为了捡她的青玉玉佩。若论身上的湿意，他比她不知重多少。所以，她也不能那么小气独占篝火堆，还是应该与他一起分享的。

　　“不必了。”李斯淡淡地道，落魄身影衬着清冷的月光，带着几分萧寒。

　　真奇怪，明明身着那么一身落魄凌乱的装束，可是李斯身上就是有那么一种浑然天成的清傲之气，让人无法低视他。傅清桐托腮，看着山洞口的清寒人影。

　　“对啦，李斯，你怎么会正好知道我在哪？那么巧合地救了我？”见他不答，傅清桐便自己答上了，带着笃定的确信，“除非，你在我离去之后发现有刺客在追踪我，便一路尾随。因为，你担心我的安危。”

　　闻言，李斯幽深的眸中似有潋滟波光流动，只是转瞬便归于虚无。他淡淡地道：“你毕竟于我有一饭之恩，我不能弃你的性命于不顾。仅此而已。还有，我现在照料你是有条件的，黄金千两，届时望公主勿要食言。”

　　“知道啦知道啦，”傅清桐回应，随即假装不经意般地问道，“李斯，你有没有什么理想？”比如，当丞相？未来的他可是大秦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诶！

　　“你真的想听？”

　　“恩。”

　　“我的理想，便是踏上那万人渴盼的权力之巅的位置，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让这个世间施行我的律法与制度，让这个纷乱无序的乱世，成为一个统一太平的盛世！让浩浩青史，留下我李斯的名字！”李斯掷地有声地道，他幽暗的眼睛里，似有万丈光芒倾泻而出，耀眼得令人无法逼视。

　　“你可以的！”傅清桐坚定地道。

　　李斯深邃眸光看向她：“你相信我？”

　　“是的。”

　　“但是我如今只是一个贫贱乞丐，你不觉得我这番话太过可笑了吗？”

　　“李斯，正如我初见你时对你所说的，一个人的贵贱与成就，不能以身份论之。纵使如今你身份卑微，但他日，我相信，你必能凭一己之力，位极人臣，指点天下！”傅清桐看着他似是有些许动容的瞳孔，诚挚地道。虽然这番话她也算是出自真心，但是，不可否认，她亦想借这番话博得李斯的好感，毕竟，眼前的男子是未来的大秦丞相，若能于他落魄之时给予鼓励与相信，获得他的一丝好感，日后也许在一些事情上，他能够帮到她也未可知。

　　“公主，你这番话，李斯记下了。他日无论李斯是否能位极人臣，公主今日这番话，李斯都会永远铭记于心。”李斯抬起头，此刻已是深夜，一轮弯月孤寂地悬挂于漆黑夜幕之上。冰凉月色下，李斯的唇竟透着苍白的紫色。

　　凉风拂过，李斯竟莫名觉得透骨的冷，他抬首扶额，瞬间感到铺天盖地的晕眩和痛楚席卷而来。
　　强忍身体的不适，李斯语气如常地对傅清桐道：“夜已深，你早些歇息吧。”言罢，李斯便走出了山洞。待远离了傅清桐的视线，身形踉跄的李斯步履不稳地向前挪动了几步，终因全身虚软无力而跌倒在了地上。李斯用剩余的力气艰难地撕开了背上的破败衣衫，那白日里为保护傅清桐而被竹叶青咬伤的伤口，此刻早已鲜血淋漓，紫红色的血液沿着他的背脊缓缓地淌下，在他破败的衣衫上绽放出妖冶鲜艳的血色。

　　他中毒了。意识到这个念头的李斯并没有感到过多的恐惧，理智告诉他，他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解毒。出身贫贱的他知道，半边莲是解毒良药。而半边莲大多生长于湖畔。

　　湖畔！李斯挣扎着艰难地爬向了不远处的湖泊，殷红的鲜血将他身侧的碧草染上斑驳血迹。莹莹月色下，湖畔果然生长着几株半边莲，洁白似雪的莲瓣在皎洁月色下静默地绽放着，不过相较于真正的莲花，半边莲就没有它们具有观赏性了，因为半边莲只有一半的花瓣，乍看仿佛是把莲花切了一半一般。

　　李斯伸出手摘下那几株半边莲，用力地敷在背后血肉模糊的伤口处，半边莲头部长有细微的锐利锯齿，那锯齿混入血肉之中，蔓延出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缓慢却痛极的凌迟。李斯双拳紧握，强忍钻心刻骨的疼痛。他的额头上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本就苍白的唇色如今更是惨白如纸。

　　在这样剧烈刻骨的疼痛中，李斯逐渐失去了意识。

　　待他醒来时，已经身处原先的山洞。

　　“你醒啦。”傅清桐以荷叶盛水，递至他唇畔，“喝水吗？”

　　“我身上的伤......”李斯醒来便发觉自己背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得像个圆滚滚的包子一般，先不论这包扎的技术含量，更令李斯讶异的，是那布条的打结处，明晃晃的系着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我帮你包扎的，不用太感谢我。”傅清桐拍拍李斯的肩，笑眯眯地道。

　　“......”李斯看了一眼那个粉红色的蝴蝶结，终是忍不住道，“我可以把那个蝴蝶结解了吗？”

　　“不行！”傅清桐毫无商量余地地道，“你昨天出去了以后就没回来，要不是我出去找你，看到你倒在湖畔，把你背回来，没准你已经成为野兽的腹中之食了呢！不感谢我也就算了，还嫌弃我包扎的蝴蝶结，哼。”

　　李斯莞尔：“罢了，那我不拆了它便是。”

　　“何止啊，你还应该好好感谢我。”傅清桐骄傲地道，随即移开了身子，露出了身后的十几株半边莲，那是她在晚上辛辛苦苦一株一株采撷的。她在救李斯的时候，看到了他背上自己敷上的这种药草，便猜想这药草应该对他的伤有益，于是便在将李斯背回山洞后，又出来采摘药草。

　　“谢谢你，”李斯淡淡地道，他看了一眼那粉红色的蝴蝶结，清浅微笑，“其实你包扎的蝴蝶结，也挺好看的。”

　　“有眼光。不如我再帮你在头上也扎一个蝴蝶结吧。”

　　“不用了。”

　　“怎么啦？你嫌弃啊？”

　　“不是。”

　　“那你干嘛不答应？”

　　“我忽然感到有些困倦，要睡了。”

　　“你不是刚醒吗？”

　　“我身受重伤，一醒来便觉得困倦。”话落，李斯便闭目睡去，不再言语。

　　傅清桐瞅了李斯一眼。哼，分明就是嫌弃我的蝴蝶结。你睡吧睡吧，等你真的睡着了，我再帮你扎蝴蝶结，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