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未逢君

4、离开在即

　　傍晚时分，被太阳暴晒了整整一天的水泥地面还在往上蒸着热气，连风穿梭过纵横交错的街巷都带上了盛夏难耐的暑气。
　　墙上挂钟的指针刚指过六点一刻，顾铭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一如既往提着那只饭盒袋。
　　“姐，你可真听话！这么个大热天的。”
　　顾铭在店里刚待了一会儿，坐不住了，直接过去空调前把温度调到了１６℃。
　　“我有这个。”
　　顾图一只手冲着他摇了摇小风扇，另一只手单手打开面前的饭盒盖，一时间，空气里面充斥着来自饭菜的香气，今天的菜里面有菌菇。
　　顾铭是吃过晚饭才过来的，今天下午的时候，杂货店之前订的货全部到齐了，所以除了要过来送饭，他还要充当店里的免费雇佣劳动力。
　　顾铭将装满袋装洗衣液的购物篮挽在手臂上，戴着白色粗手套三两下爬上铝梯，把洗衣液有序地摆在最上面的一层货架。补完货之后，他还要把新来的货箱全搬进仓库里，这是个苦力活儿。
　　等顾铭快补完一圈的货，天色已见晚，外面的喧嚣也平静下来，只有时不时几声犬吠在小巷深处响起。路上的行人都回家去了，到店里来光顾的客人眼见着渐渐稀少，而他们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可以打烊了。
　　顾图闲下来，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从互相提起对方儿时的糗事笑料，到如今各自的学习和工作生活，记忆里的打打闹闹，眨眼间他们已共同度过了整整二十个年头。
　　……
　　她忽然想起每次来买玉溪烟的男人，好像自从那天就没再见过他了。
　　顾图失笑地摇头，怎么会突然想起他了？不过，在顾图的印象里，他只在中午出现，现在……她向外面瞥了一眼，天已经很晚了。
　　玻璃门毫无预兆的一下子被人从外面打开，顾图下意识抬起头，马上就和那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老话说，白天不要说人，晚上……也不要说人。
　　陈晋进来的时候看见她一个人在傻笑，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从顾图略显呆滞的脸上收回目光，迈开步子继续走向她站着的烟酒柜台。
　　他刚刚站定，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杂货店尽头传来一嗓子。
　　“是了，你还是喜欢沧桑的老大叔，对吧。”这句话旁人听不出多余的情感，从说话的语气里只知道这两个人很亲密。
　　陈晋只来过这里几次，每次来只见过顾图，不知道还有其他的什么人在。可是转念一想，在这附近开店的通常都是两夫妻，女人负责看店，男人有固定的工作，只是偶尔会过来帮忙。
　　不知怎的，陈晋心里有些晦涩，但他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只是不动声色地偏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层层货架尽头，一个穿着宽大运动服的男孩跨坐在梯子上，两条腿以十分憋屈的角度搭在梯子两边的横板上，眼睛盯着手头的活儿，他正在整理着最顶上一层的货架。
　　从陈晋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男孩的侧脸，但丝毫不影响他分辨出两人同一个弧度的那块骨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个尖下巴。
　　“嗯。”顾图敷衍地应着，转身给客人拿烟。
　　事实上，陈晋其实还没说他要什么。
　　那边好像也知道有人进来了，往这边望了一眼，默契的没再说话。
　　陈晋有点好奇她会怎么回答，直到他的手指触上冰凉的门把手，才听到她说：
　　“对方三十出头，对我来说不算是大叔了。如果是结婚，还是找个成熟稳重的好。”
　　店里静悄悄的，顾图看着他拉开门走了出去，一直到他的背影没入路灯之外的黑暗里，她都还能听清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咚，剧烈跳动着。
　　陈晋从走进杂货店到离开，没有说过一句话，见她转身拿烟他只是默默从皮夹里抽出恰好的零钱来。空调正对着柜台，他感觉到空调的温度比他往常来的时候要低，空调风吹起他放在柜台上的零钱动了动，几欲滑走，陈晋很自然地拿起她摆在桌子上的小风扇，把它们轻轻一一压住。

　　大学校园，是个恋爱圣地。在大学的美好时光里，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他们当时很多人的追求，刚开学那会儿，他们班就出了好多对情侣。
　　大一下学期，她们宿舍的四个女生彼此之间已经很熟了，后来宿舍长谈了大学的第一个男朋友，那时候，宿舍其余三个都单身，她们还借机敲了那个男生几顿大餐。
　　一次宿舍集体外出活动，四个人走在学校外面的小路上，宿舍长突然一把搂住顾图的脖子，顺带着把她的脑袋扳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阿图啊，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的音量并不小，其他人也都能听见，她们纷纷扭头看她。顾图怕宿舍长又起了乱点鸳鸯谱的兴致，她就连忙打着哈哈说，成熟的，事业有成的。
　　这样的人在校园里并不多见，大多是社会人士，顾图想，这样也算是断了宿舍长的念想。
　　谁知，宿舍长嘴里顾自念叨了一番，紧接着就说：“阿图，我有……”
　　“大学不谈恋爱。”
　　顾图打断她要说的话，但又怕她伤心，于是拍了拍她的一头大波浪算是安慰，可是宿舍长依旧不肯松开扳着她脑袋的手。那时顾图感觉背后有人经过，但宿舍长就是不让她回头，她只好侧身避让。

　　晚上１１点，顾图像往常一样拉下卷闸门，她的车票订在７月１号，就在后天，而明天她就要在家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了。
　　顾图已经待在这座小城很久，很久没有出过远门，这一次离开在即，能见到他一面顾图她还是挺开心的，虽然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也许，也不必知道。
　　不期而至，不期而遇，就像戴望舒雨巷里遇见的丁香姑娘。
　　撑着油纸伞
　　……
　　独自彷徨在悠长
　　……
　　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