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雁回时》浅浅的夭怪

4、四

　　揽月阁明月清风，名声大规矩却也多。每月的十五是此阁不迎客的日子，红门紧闭无声无息，整个阁中似空无一人一般。城中风流士都大多知晓这个规矩，但也有外来的不知道的，碰了壁默默承受有之，大发雷霆有之，却也只能在门外人来疯，断无有伤了这个规矩的人。城中几十年，月月如此。
　　今日十五，却出了一件奇怪事，揽月阁红门大开，似往日一般来往皆客。风流士很稀奇，这大公主也觉得很稀奇。
　　阁主幻娘是个不见光的人，传闻里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祸水。自古美人身上风流事定然不少，幻娘也是不例外的。大公主有着幻娘这个铁一般的大靠山，在城里头混的是风生水起，揽月阁的事情也是参与的不少，可今日却未得着什么消息，这悄悄然开了阁门也不通知她一声，端的少了一分她自我觉着的少阁主的名分。
　　前日刚从这小阁离开，也未见什么蛛丝马迹，这突然的一步她不知幻娘走的什么棋。
　　连瘸子十五早上一清早便领了命出城几日，这节骨眼上找不到他的帮忙，大公主觉得自己少了个左膀右臂。
　　于是乎，理理衫子带着绿苏，施施然从宫墙上翻了出去。
　　街上人很多，熙熙攘攘叽叽喳喳不外乎讨论着这个奇怪的事情。豫章觉着，这叽叽喳喳的群众并不是真的对这为什么开阁感兴趣，而是城中太平，少了一丝八卦的味道。这一开门涌进一城八卦味，核桃茶水瓜子仁儿倒是畅销了不少。
　　豫章领着绿苏街上走的很不自在。揽月阁确是一个风月阁，却和某些风月并不沾边，这一次的八卦让她听到很多从前从未沾染上的风尘味，字字句句少不了两字----王都。
　　话里头说，这王都，来人了。
　　大凉虽是一个大国，却也是王都的附属国。大凉最早的王室是王都里被分出来的一个侧妃的儿子。当年侧妃领着儿子住过来的时候，凉国里头的草地上连个鸟屎都不会有，但因着后来不断挖出的金矿银矿，大凉的日子好过起来，整个附属国也就变得更似一个国家。碰到后几世的皇帝都是一堆堆扶不上墙的烂泥，不似这早早被分出来的不受宠儿子的努力劲儿，大凉的国力是不断成为王都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与今日开阁的揽月阁有何关系呢？
　　这坊中传言揽月阁是王都的人来歇脚的地方。
　　绿苏跟在豫章后头，只看得她的眉毛越来越皱在一起。
　　公主是要生气了。
　　当她看着街边茶棚子下一个面露猥琐的蓝衫子越来越激动的说着什么的时候，她看见了公主越握越紧的拳头。
　　话本子里说这时候总有白衣服的少年郎冲出来阻止这一切。
　　这一次也有一个少年郎。
　　而且是和连公子一样的一位翩翩少年郎。
　　少年郎乐悠悠看着她，抓着她手臂的手却丝毫不含糊。
　　“姑娘，若不嫌弃，在下愿帮姑娘出出气。”
　　她随他进了一个小巷子。
　　“你？”她绕着他转了一圈。“你不是我大凉的人。”
　　“喔？姑娘怎的晓得。”
　　“你若先把你的来历告知与我，我便与你分辩分辩。”
　　白衣公子打了扇子：“哈哈，姑娘我对于你如何认出我并无兴趣，我今次来只是为姑娘助一助力。”他收了扇子指指东边：“这揽月阁的阁主从来的规矩今日一破，这满城的风刮起来，怎的都不会有人想要动手。姑娘你年纪轻轻听了这些没理的话却捏捏拳头想打人，莫不是和揽月阁有很深的渊源？”他伸手用扇子一敲她的脑袋：“对吧，少阁主？”
　　清风拂过微微暖暖，白衫子小风轻动，端的是一派倜傥如玉公子哥。
　　一旁的绿苏看傻了眼，却不是为这养眼的一幕。她家公主一下子打掉折扇，反扣住对方的手腕子：“公子若是真心助我，就该知道这揽月阁最深恶痛绝和它攀关系的人，少阁主三个字我担不起，也望你收回这句话。”她抬拳一抱：“小女子谢过公子好意，还望你在城中行走之时少去攀与这阁的关系。”
　　豫章甩甩手，看了这位一眼便转身走了。
　　“呵，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这凉国大公主也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
　　“公子碰钉子了？”
　　巷尾转出一衫湖绿色的美人儿，美人儿微微一笑：“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这姐姐自小承的就是我大凉的愿景，你若想以这寻常逗女子的方法去诓她定然不成，这英雄救美的老把戏你离宋用起来莫不是太掉了你的价？”
　　“碎琼，你这事后反倒来和我说道理，刚刚怎的不出来。”
　　“我要是一出来你这戏还演的成么？”
　　“我倒是对你这个姐姐没什么兴趣，美则美矣，慧则慧矣，可若说是有什么真的与众不同之处我却未有发现。”
　　“所以说你这人急功近利，今日揽月阁一事你还未有什么觉察么？少阁主，她说不定偏偏就是那个少阁主。”
　　“揽月阁是你父王的密地，幻娘这个养在外面的妃子竟然可以讨着她的好？”
　　“幻娘一案并不是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但是我想着，若真的有什么少阁主在，豫章她是一位，还一位我想你也应该抽时间见见了。”
　　“公主这一次又是想向我引荐什么人吗？”
　　“西府王氏，王老元帅长孙，王沣。”
　　“王沣，我却未怎么听着过他的名字。”
　　“王老很早退隐，王氏一族一直是我大凉的名门，这大凉千万好男儿若说季疏连排首位我是服气的，若要说谁可以勉强与他并名，我觉着王沣我也是服气的。”
　　“怎么，看上这王沣了？”
　　“若说有没到火候，若说无绝对违心。”
　　西门大院朱门高筑，门口的银狮子乖巧的立在那里，却也是低调的泛不了光。
　　院子里二公主念过的王沣在耍大枪，参差有力，来往有风，很是一派大家公子哥儿的感觉。
　　院里的小厮一众白衣青褂，乌发束于顶，利利落落。耍完大枪的王公子接过一个最俊朗的小哥手里的粗布帕子，抹了抹脸，擦了擦汗，就起身将大刀归置好，又带着一溜利利落落的小厮走进内堂去了。
　　内堂里立着一个公主。
　　他弯腰微微一行礼：“二公主。”
　　碎琼点点头：“王公子。”
　　他看见公主的身后今日跟着一个小厮，深紫色的衣衫，白玉的冠：“公主，恕属下冒昧，这位是......？”
　　“他是我今日刚收的一个后卫，武功不错，安排在身边。”
　　他抬眼一看，扬起嘴角冲他一点头：“公子，在下王沣。”
　　深紫色的那位点点头却并未说什么话。
　　“公主今日来我府上，是为何事？”
　　他引他们进了内厅，点了三盏雀舌。油翠的茶汤养着细细密密的嫩芯，一掀开盖子就是袅袅的清香。黑檀木的桌几一方摆在正厅之上，另一方却晾在进了后院的拐角。碎琼埋头品茶，眼风却在这间屋子里飘了三转。
　　“王公子也是大雅之人，这茶可是南方的稀罕物。”
　　王沣笑着摇摇头：“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大公主有次来访，顺道给我一粗布包，接下来却是这个。”
　　“大公主？若是我姐姐给你的，必定是好东西。”
　　王沣低头抿了一口茶：“二公主，不知今日是有何事？”
　　“听说今日，王老有复出的打算？世人皆知王老乃是平定一方的战神，归隐多年，怎的现在要突然复出了，我们小辈很是不解，想来问问其中原委。”
　　“这些事我本不会去过问，但听我爷爷说，是为了合辑一本大凉的密录，也只是一个挂职，有个由头拿点俸禄，没啥实权。估计大部分时间还是呆在府上，公主放心，并无甚大事。”
　　碎琼觉着自己碰了一个软钉子，也不好开口，随头转眼看了一眼离宋。这厮正喝着茶眯着眼睛，丝毫没有顾着他们的势头。
　　“那公子打算什么时候也出来贡个职，我父王也算是天天念叨这件事。”
　　“一切等王上的安排吧，王沣不才，有个小职位赚点钱够娶老婆就行。”
　　“那简单，我缺一个后卫，不知你有兴趣么？”
　　王沣抬眼看着碎琼，也算是妙玉梨花一美人，做一个公主的小跟班？
　　“不要，没兴趣。我还不如跟着我爷爷修书呢。”
　　“哦？那请公子再考虑考虑。”
　　碎琼起身微微一矮，笑了笑走了。紫衣服的那位没跟上去，反倒是和王沣搭上了话：“王公子，二公主今日本意其实并不是来打探陈老的消息。大凉总归就那么一些秘事，我想你也是应该略知一二。公主想借我的口告诉你，有关于回魄玉的事情你应该上点心了。这王老出山，或多或少你都应该要知道不仅仅是去修一本破书，这江山的底子在动荡，单单修书是治理不好的。”
　　“这位公子看来也是一个明白人，那么请你转告公主，我王家世代忠良，区区一块石头绊得了天下却绊不了我王氏族人。回魄玉的事情也望公主休得再提，这江山前景不是她区区一个公主左右的了的。”
　　“明白。告辞。”
　　王沣目送这位紫衣人离开，却不再能安心喝茶。雀舌多嘴的是舌头，那石头多嘴的却是人心。
　　“等疏连回来，我得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