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梅》寂笔

6、雪夜梅(待续)

　　子玉有很美丽的皮相, 这我是早知道的, 只不知道美丽背后的狰狞会是什么样子, 本来, 也无意窥测……

　　那只是巧合. 当然, 时间久了, 想必是不可避免的……

　　推开门, 我走进去, 示意宫奴仆从们不要跟随, 不要惊动他.

　　你见过蟒蛇吗? 通体柔韧缠绵, 仿佛无骨, 绕起来几乎可以打出梅花结. 子玉, 在我眼前, 就仿佛一条蛇, 肢体如蛇的……, 人?

　　他很警醒, 听见人声, 迅速将脱下的外衫罩上. 但是, 我依旧还是看见了. 亲眼看见他的手臂头颅以一种完全不可能的姿势拧绕至背后, 然后, 突然地, 仿佛扭卷的幼蛇麻绳一般, 就旋转解开了.

　　这一刻, 他抬着头, 正对着我. 雪白的胸膛, 碧幽幽的眼睛, 冷……

　　不自觉地, 身体上“唰” 一声, 汗毛直立.

　　“子玉……”笑容似抽筋, 于是, 只好, 不再笑.

　　他冷冷盯着我, 三分幽诡, 三分嘲弄, 三分……, 的倔强……
　　“怕么?”

　　我不知道. 无知, 有时让人大胆, 有时, 让人怯懦, 恐惧……

　　头一回意识到, 对于子玉这样的人, 除了受伤的绝美, 我可能, 一无所知.

　　“痛么?” 我下意识地问.

　　他一愣, “什么?”

　　我摸摸脖子, 慢慢走近, “脖子, 扭成那样, 不痛么?”

　　他彻底怔愣了, 那样的表情……,很可爱. 我就笑了, 想不笑也不行.

　　是的, 子玉, 我喜欢你, 无论因为什么……这样的美, 是人, 都忍不住想保护吧?

　　我走近去, 很近. 手指伸出去, 钤谒饴愕牟弊由? 冰凉, 滑润. 可以感触到飨缘耐怂?

　　“子玉, 在干什么?” 我轻轻, 不着意地问. 手指, 滑散开来, 自他玉石一般的肌肤上慢慢滑下, 指尖儿下, 是他细软微颤的身子, 那震动, 顺着指尖儿筋脉, “苏嗦嗦” 攀延, 震动着我颓乏的心腔……

　　我终于, 看见了那美丽背后的伤痕. 鼓肿的瘤子, 奇怪狰狞的纹理色泽, 那新鲜的微红的肌肉, 翻绞着腐朽褐黄的皮肤, 那漫盈盈的浓白, 细腻腻的脂黄, 生长, 凝结在一片完美中……

　　“啊, 上药么?” 如果, 瑟缩的不是他的皮肤, 那, 一定是我.

　　他轻轻拉着我的手臂, 脸埋在我腹前, “吓怕你了吧?” 当他说话时, 那温暖暖的气息便隔了层纱锦缕清浅地扑拂着我的腹心, 暖溶溶微酥. 那声音埋在衣衫里, 闷涩, 比平日多添了些许的情绪, 显得浓而绵软, 一丁点儿懊丧.

　　我合拢了双手, 圈抱在他颈后, 细长的手指苍白可见骨节, 蔓延在他脊背上, 离那浓瘤一些些的距离, 既没有躲避也没有去碰触.

　　这是一个很巧妙的亲近和躲避. 不做时, 我亦不知我会如此在行.

　　我将头枕在他头顶, 他的发丝柔软微卷, 如此蓬松. 我低头, 闷闷说:“ 子玉, 我亦只不过是个人……”

　　“我贪婪, 爱美, 疲倦. 也会怕, 也会很自私. 但是子玉, 我说过, 要宠你的. 这不是赏赐, 若是, 也是我们彼此的赏赐. 我喜欢宠你……”

　　“来, 我帮你敷药.” 我退后一点儿, 捧着他的脑袋笑说, “别拒绝. 你的脖子要再这么弯下去, 早晚会断的.” 我说没说过? 他的下巴也很美. 那种线条…… 嗯, 总之, 手感很好……

　　这一天, 我在子玉房里占尽了便宜, 然后快快乐乐回了寝宫, 早早歇下了. 明日, 还要早朝. 唉……

　　朝事繁杂冗长, 极尽无趣和枯燥. 扰嚷了半天, 静下来, 最终, 有人提及子玉. 开口闭口, 都是, 逆奴, 妖人的话, 不知为何, 听得我很不舒服. 在那些试探的言语中, 我淡淡问: “众卿除了朕后宫以外, 还有没有别的正事讨论? 若无, 退朝吧.”

　　一片的寂静.

　　然后, 退朝了.

　　我疲乏的, 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找子玉. 也许这样对他并不公平, 因为即便是我, 也不知道对他到底是出自一时的兴趣还是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 是我根本不懂得 “责任” 二字. 我说过, 我贪婪, 我爱美, 我怕麻烦, 我自私. 在我的性格中, 全无值得信任和可靠这回事. 唯一可确定的, 是这深宫中, 子玉对我而言, 是不同的. 他, 象征着一些东西, 美好的,稀有的, 似乎可以珍惜, 可以享受, 可以微笑以对. 对着他, 无限的幼稚真纯与爱恋得到了宣泄, 依稀仿佛追回了部分童年的时光. 那时光里, 充满了玩笑和欢乐, 偶尔, 还有苏煌幼稚傻气的样子, 还有, 很早很早, 不知何时起, 就开始的忧虑, 越近欢乐越是忧虑, 花开忧花凋,欢聚虑离别……

　　你知道, 人生不满百, 常怀千岁忧.

　　子玉关裸着背脊趴在床上, 我用布巾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瘤子上破裂的伤口上. 那样的伤口, 不知是看习惯了还是恢复得太快, 渐渐让人有些漫不经心了, 偶尔, 我会悄悄拿手指去碰触那翻鼓的肉瘤, 带些好奇的. 也会时而感觉到他的瑟缩和不自在. 突然他背脊抽动一下, 翻转过身来,皱着眉, 青稚的面孔上似乎满是不高兴,“痛.”

　　我拍拍他的肩, 安抚道: “好了, 好了, 马上完了.” 我知道我笨手笨脚, 又不甘寂寞. 可是, 从公主做到皇上, 从来只是人伺候我, 我没试过伺候人. 我振振有词: “子玉, 你该感到荣幸才对. 皇帝陛下亲自给你上药, 哪怕你的背是金子打的都大添光彩了. 子玉, 你不觉得惶恐么? 你怎么还好意思挑剔?”我越说越有理, 终于, 他闷闷翻身躺下去, 由得我乱来.

　　“子玉, 说故事给我听吧. 你以前的事, 家乡的事, 听来的事……, 说点儿什么吧.”

　　不知从何时开始, 这成了们之间的习惯. 我不停的要求, 发问. 他听着, 或者没听着, 有时, 会答些什么. 有时, 仿佛睡着了, 沉默着. 当然, 我们彼此都明白, 他永远不会在任何一个人面前放松地睡去, 即便是我也不例外. 我所做的一切, 也许他都是在尽力的忍受. 我与太后在他眼里唯一的区别,也许只是我还暂时可以让他忍受.

　　其实, 在这样的美少年面前, 我也就像一个啰嗦寂寞的老女人, 与太后, 是没有分别的.

　　你瞧, 往往, 你一度最讨厌的人, 成了你的榜样. 好不容易摆脱了他, 却不知不觉地, 跟他往同一条路上走去.

　　也许, 在内心深处, 我们憎恶的, 由来只是自己……

　　当我这样想时, 我正坐在马背上, 旁边, 是梁政, 骑在高头大马上高谈阔论, 高高兴兴地, 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 渐渐地变得喋喋不休.

　　微靠后一点, 是苏煌.

　　我这种人, 即便是在猎场上,也是一贯的疲倦和颓懒. 就连骑的马也似被我感染了一般, 垂着头, 一路走, 一路吃着草.

　　听说梁政是很爱打猎的, 所以当他不去猎取野物, 反在我身边陪着我瞎转时, 我觉得, 有点儿不舒服. 我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否出于对皇权的迁就, 还是衡量和周旋.

　　这样的梁政我也是好奇的, 好奇是什么让苏煌使得动他. 当然, 不是友谊, 更不会是忠贞. 他就算是个头脑发热的武人, 也是野心勃勃的武人, 也许不足问鼎江山, 但也难安为臣, 尤其是在一个女人裙角下, 一个, 他很久以前就开始讨厌的女人脚下......

　　我和梁政的结识, 在丘山上. 他是过访的世家子,钦慕着苏煌的姐姐盈雨. 我是落魄而身世可疑的皇族公主, 寄居躲避在世外高人的仙山桃园里. 苏家姐弟是里头土生土长的小仙子们. 尤其盈雨, 美得耀眼, 有一股正午太阳的味道, 清爽而火热,霸道得不容忽视. 早该知道, 这样的霸道在皇室里, 是无休止的争夺. 夺得了, 是世代载道的传奇, 败了, 则成了凉秋夜里的一声叹息, 风吹而散…… 苏煌, 苏煌那时是傻的. 大脑袋小身子, 圆圆的眼睛里有一种憨厚, 标准的女人堆儿里的傻孩子. 人前, 叫姐姐使唤; 人后, 得迁就我沉默里的小心眼儿.

　　梁政追着雨姐姐满山跑. 雨姐姐是不耐烦的. 她最爱说, “苏煌! 你一个大男孩儿, 成天不练功, 尽缠着小薇, 没出息!” 然后, 在比试里把梁政踢倒在地, 不屑一顾地说, “练个三五年再来找我吧. 别成天浪费我的时间. 你不烦我都烦了.” 梁政像打不死的蟑螂, 讨好地说, “小雨, 你功夫真好.”

　　雨姐骂他, “叫我苏姑娘!”

　　我和苏煌听着眯眯笑.
　　丘山上武功排行榜里, 师傅是深藏不露,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藏面人, 不在三界中, 不受名次限. 雨姐是当之无愧的榜首, 我和苏煌, 跟在榜首后, 碌碌无为, 无意逐鹿丘山, 得过且过. 梁政来以后, 成了榜二, 也是榜上除雨姐外唯一的一个人. 最爱捧榜首的臭脚, 并且输了也非常的高兴, 甜蜜崇拜地说着让我和苏煌笑得倒牙的吹捧话.

　　梁政那时便早早能看出来是个颐指气使的样子, 喜欢把人使来使去. 只是在丘山, 是行不通的. 一个是他追逐爱恋的朝阳一般的女子, 一个, 是他很想让之成为未来小舅子的男孩儿, 还有一个我, 冰冷安静, 似一抹影子, 除了苏家姐弟这般有颗温暖挚热的心的人, 旁人俱会主动让我沉没在阴影里, 他们不愿走进他们照不亮的黑暗. 而人, 对黑暗, 多半会自觉的回避.

　　我与梁政是有距离的, 一直…… 即便在丘山, 即便在生死间, 即便是在多年后的现在……

　　梁政在丘山上, 想必是渡过了一段很不一样的日子. 爱过, 追逐过, 最终, 碰也没碰到…… 同时, 还在生死边缘上, 挣扎了一番……

　　多么有趣, 这样一个被熊追咬的人, 最后, 变得如此喜欢狩猎……

　　而我这样的猎熊人, 最终, 长卧病榻, 等着他来救助……

　　“陛下, 您在想什么?”

　　自打断的思绪里, 我抬头, 清醒地看见梁政, 少年的清秀变成如今的粗豪. 不用回头, 我也能觉得跟在后面, 影子一样的苏煌, 总是隔了一段距离的, 沉默, 冷静的苏煌……

　　梁政笑问:“陛下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看陛下一直笑着, 是开心事吧?”

　　见我浅笑不答, 又问: “听说陛下得一碧眼宫奴, 极尽人间之美. 臣也想见识见识呢.”

　　我淡淡, 迷惑地看着他. 听他暧昧地说, “其实, 这次陛下封赏, 臣亦无所需. 臣倒有个不情之请, 不知陛下可否将您的新宠割爱微臣?”

　　我看着他, 并不生气, 只是奇怪. 这样的梁政, 多年不见, 竟就到了与女人抢男人的地步?

　　真奇怪他是怎么主掌一方的. 但是, 这并不奇怪, 不是么? 我也当上了皇帝.

　　“陛下以为如何?”

　　我不答, 信马前行, 望着远天树梢, 慢吞吞搭弓引箭. 弓是小弓, 箭是细箭, 离弦却也是“嗖”的一声. 远处, 有鸟应声而落. 梁政猛不丁被我这么一下震住. 猎犬已狂奔出去.

　　猎犬叼着东西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侍卫捧了跪呈, 却是一只小小的麻雀, 也亏得身上横着根细银箭才没被猎犬不小心一口吞了.

　　我说: “拿下去,好生收了, 晚些叫御厨炖汤, 朕要与玉卿一起品尝. 若有别人敢私尝一口, 朕切了你们的舌头.”

　　侍卫下去了. 我亦有些累,于是握着缰绳, 横弓半伏在马上, 交叉着手臂撑着身子.
　　侧头, 微眯着眼, 看着梁政, 慢慢儿说: “朕射中的猎物, 一向不跟人分.”

　　梁政盯着我, 半晌, 道: “明薇, 你还是老样子.”轻若自语.

　　于是我也只当他是自语,不闻. 当众直呼皇上姓名, 若让人听见,我势必要砍他脑袋的.

　　老样子么? 不是吧? 老样子是这样的:
　　我搭弓引箭, 射的不是麻雀, 是他……, 是他身后追得他跑得叫不出声儿的黑熊. 箭离弦,堪堪擦过他脸颊, 很幸运地, 在我手很有点儿抖的状况下, 还是射中了熊眼. 熊痛吼一声, 人立而起. 然后我看见他, 跑着, 跑着, 差没有瞳孔放大, 然后, “扑嗵”腿软,跪倒在地.

　　于是我弯弓, 百忙中射了第二箭, 箭插在熊肥厚的脖子上, 好像牙签埋在黑米蒸饭堆里. 再弯弓, 终于射入了黑熊大张的嘴里. 黑熊倒下来. 我看见梁政在地上使劲扑腾, 我怀疑他脚软. 总之, 他没有及时站起来, 所以叫黑熊砸断了一只脚. 等黑熊终于不动了, 等我终于有胆子过去捡他的时候, 他刷白的一张脸, 已经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

　　当时他操着踩断了鸡脖子一般的嗓音质问我, “你知不知道?!!! 你刚才差点儿射死我!!!”

　　有些人感恩的态度就是这么不讨喜.

　　记得我当时看一眼黑熊, 然后再回过头来看他, 征询:“你似乎并没有死?”

　　他喘着气儿抖着嗓子叫, “你没有十成的把握, 怎么敢乱射?!!!”

　　其时我也有点儿手软, 更兼加天色渐黑, 我们在后山, 离看得见人影的地方还有段距离, 看这少爷的样子, 并不打算也不能够走路, 我着实有点儿发愁, 听他叫着更是很烦. 这少爷简直是天生的惹祸精. 我在丘山三四年, 别说惹得熊追了, 就是看见熊也是少有的. 偏偏他才来了数月, 就闹出这样的事, 更巧我不幸, 亦被牵涉其中. 我很烦, 真的. 但是再烦也记得对伤残温和一些, 于是我客气地请教: “你觉得被熊生生咬死好, 还是被痛快地一箭射死好?”

　　我自问很温文有礼了, 但他当时看着我, 一张脸雪白惨青, 哆嗦着嘴唇, 瞪大眼睛,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鬼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拽着他一路回了家, 嗯, 算是家吧. 听说他也不过扭了脚筋而已, 脱臼了. 血来自腿上几道可疑的划痕, 看起来流了许多血, 其实不过是皮外伤,不伤筋不动骨, 也许逃命时跑得急了, 在哪儿挂的也说不准. 至于被熊砸断了腿, 那完全是他自己吓自己罢了. 而后, 他便一直躲着我.

　　那年我多大? 十二, 十三? 记不清了……

　　后来? 后来我的皇兄娶了他的小雨, 剩下的也不用再说了. 总之, 我很可能是这个男人年少时最大的恶梦源头.

　　如今么, 也许风水轮流转了. 不过, 想动子玉? …… 还是等我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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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玩了, 死也没进去第五章, 郁闷. -_-~
　　现在连第六章也进不去了. 郁闷*郁闷=郁闷的平方. 哭~~~~ T_T
　　<<水长东>>我倒是在看的, 不过最后好象一不小心, 就忘记追了.
　　暂时正在看潜浅的<<祭爱.迷>>. 看得有点儿晕. 还是一大坑. ^^

　　蚊子蚊子, 迷花是填不完的坑, 这个是极有希望填完的坑. 你忍心么...... T_T 还是让我在这边过过能填平坑的干瘾吧. 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