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御史大人

2、2

　　世上以龙为尊,奉其为神，人们对龙无比崇拜，大多数人家中都挂着龙的画像，人们天□□它上香。连皇家都修建庙宇供奉龙神,每月定时朝拜。
　　不少人都认为是钟家在暗地里做了伤天害理连龙神都无法原谅的事才惨遭灭门的，因为龙神是不可能会做错事的。
　　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千百年来，龙神第一次现出真迹就是对钟家灭门，那不就说明是钟家惹怒了神么？
　　此时他们都不记得曾经自己受到过钟家的恩惠，那些赠予的粮食换不回一丝同情。这些人反倒在市井里渲染钟家莫须有的罪过。那些同钟家交好的人也都担心遭到龙神的报复，也不敢为钟家说一句话，连连撇清自己同钟家的关系。
　　魏流心被师傅救下大难不死，随师傅到了雍州。多年以后，当他在回到苏州，却在茶铺客栈里听到三两人对钟家的污蔑。
　　饮下几杯茶之后，他将筷子当做暗器右手用劲将筷子扔出，在那几人没有察觉之时将他们的手掌钉在桌上。
　　钟家在这世上行善施德的痕迹已经不存在人们的印象中了，人们心中的钟家是无恶不作恶贯满盈的。他对故人早已不抱希望心如死水，此时赵丹青的话就像一颗向日葵的种子在他心里发芽，让他觉得经历这么多恶心的事之后总算有一件令他觉得有点温暖的事了。
　　“他是我的朋友，我对他怜惜还来不及，怎能做出背叛污蔑他的事呢？“赵丹青挑挑火堆，又挑了挑眉道：“倒是你,人们对钟家要么是避而不谈，要么是极尽污蔑，为何你在讲诉这件事的时候对他们充满了同情？当然，你能这样，我真的很是高兴。“
　　魏流心笑了笑，指向残破的龙王雕像道：“因为我不信这个东西！“他看向赵丹青道：“我一向坚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求这个所谓的龙神是没有用的，而且自从听到钟家的事，我相信这世上只有恶龙，哪有什么仁爱的龙。“若是有龙神，做了这么多好事的家人怎么还会惨死，他们甚至还捐了许多银子修建供奉龙神的庙宇。若是有龙神在,又怎么会不去惩治那两头为非作歹丧尽天良的畜生？
　　“钟家的不幸令我十分痛心，若不是施暴者是无迹可寻的龙,我定会为我的好友报仇。可我在这几年也听过几个关于龙的故事，或是温暖或是令人唏嘘的故事。令我相信这世上的龙并不是世人所说的大善或是像你这般认为的只有恶。“赵丹青苦笑道。
　　‘呵呵,是吗”魏流心扯扯嘴皮嘲讽地笑道。
　　两人沉默不语了片刻。
　　赵丹青笑道:’我挑一个的说于你听吧”
　　“嗯”魏流心有点漫不经心地应着。
　　“去年六月初六那天晚上，我在妩州的绿水湖湖心亭看到一个白衣公子独自喝闷酒，我观他举止气度看得出来他是个有故事的人，而我喜欢收集故事，便在征询过他之后，同他一起饮至三更天，如此喝了半旬，他终于向我吐露出他的烦恼。”赵丹青看向魏流心道:’大概在这世上这烦恼很常见，但放在他的身份上对我们而言就不常见了。’’
　　魏流心暗想这人真是个富贵闲人，为了听个故事竟耗了半旬。
　　这人世间都把龙当成是一方神明，他们认为龙法力无边，可呼风唤雨，掌管人间风雨，决定旱涝或丰年，好不威风。而那个人却说，龙的世界与人间别无二致，也有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他自称是龙族皇太子，名唤最无痕。他有强大的父皇，端庄温柔的母后，天真可爱的妹妹。
　　作为一名储君，龙王对他十分严格，龙宫里时常传来龙王对年少的他不满地训斥，过不了多久，心疼他的母后就会匆匆赶来，将他拥入还里，责怪龙王不该对他这么严厉。龙王一碰上龙后责怪的眼神气势就会大减。然而，因为期待太高而数落他的事还是时有发生。
　　父皇严厉的苛责，母后的柔声安慰，妹妹的懵懂天真浪漫，构成了大皇子不算如意却美好的童年。
　　大皇子七岁那年，全家人都翘首以盼的小皇子降临了。龙王十分欢喜，平日里不怒自威气势也消散了不少。小皇子粉粉嫩嫩的，连五岁的公主妹妹也时常抱住他就不撒手了。
　　那段时间龙宫欢声笑语不断，谁也没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皇子不见了。
　　龙宫顿时被乌云侵袭。
　　龙后愁云惨淡，成天以泪洗面，终于病倒。龙王没日没夜守护在母后床旁，渐渐地不再过问他的功课。幼时贪玩的他曾希望父王能对他少点苛责多些宽容，然而此刻他却渴望父王能再骂他一顿。过去被父王训斥时的难受同如今看到双亲痛苦的难受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龙后还是没能熬过那年冬天，死前抓着龙王的手，叮嘱他一定要把小皇子找到。又嘱咐大皇子长大后，也要去寻找自己的弟弟。兄弟一定要齐心，弟弟不知在外面受什么苦，一定要好好待他。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杜撰的，只是个故事而已”
　　赵丹青摇摇头笑道，“我在同他道别时曾询问过他是否可以将他的这部分人生在流觞曲水中讲述，你可知他说了什么？”
　　魏流心摇摇头。
　　“他说，随意，没有人会信的。果然如此呀”
　　魏流心也笑了:“他找到他弟弟了吗？”
　　“找了十几年了，没找着，所以才喝闷酒。”
　　魏流心嗤笑道“嗯，倘若是真的，那只能说明龙连自己的幸福都把握不了，怎会是神，怎能满足世人达成他们的欲望。脱去龙这一层奇幻的色彩，也不过是寻常百姓家的忧愁。”生离总是好过死别，没找着，那还有活着的可能，他也曾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妹妹，眼睛亮亮的，笑死了甜甜的，常常跟在他身后一口一口哥哥的追。她才五岁，本来可以在双亲与他这个哥哥面前撒娇，可以在成人之后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与他成亲生子，有自己美满的人生。却被屠于恶龙的爪下，小小年纪就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每当他想起妹妹那在他脑海里已变得模糊的脸，总是非常惆怅。
　　“还能说明世上不只是有恶龙。”赵丹青轻声道。“他们不过同我们一样平凡，是人们强加自己的信仰到他们身上的。”他看向巍流心反问道:“他们又何错之有？”
　　魏流心低头不语，他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他已经两天没能合上眼了，大概是赵丹青的酒太纯烈，又或许是身心太过疲惫，终于在这破庙里坠入梦乡。在梦里，他又回到了过去。
　　钟家大宅内，七岁的钟嘉福脸朝地趴在石子路上，他的母亲压在他身上，双目瞪大，嘴巴张开。已然没有生息了，她被开膛破肚，鲜血淋漓。血淋湿了魏流心的头发衣服。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闻见浓烈的血腥味。他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不重的又湿冷的东西压着，等到他起身之后才知道这是母亲露在外面的肠子。
　　此时他不敢动，也没有力气能站起来，只觉得有巨大的压迫朝他袭来。他的心他的脑袋他的身体无一不痛。祖母、父亲、母亲、妹妹全都没了，他咬着牙，双手握拳哭得泪流满面。母亲温热的血水同孩子的泪水交织在一起，二人却已是生死相隔。昨天他还是全苏州最令人羡慕的小公子，众人围绕前呼后拥。而在今天他成了待宰的羔羊，失去所有，却只能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等龙吟声消失不久，魏流心感到身上母亲的压迫消失了，有一双手抚上他的肩。莫不是还有人同他一样侥幸逃脱了？他忐忑地睁开眼，瞧见的却是两个陌生的人。一个男子身材高大，剑眉星目，右手里提着剑。另一个人身形纤细，皮肤白皙，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却有喉结，雌雄莫辩。看到不是自己的亲人，他有点失望，想张嘴说话，但他牙齿都在发颤，只能发出呜呜的呻吟声。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提起他抗在肩上便跳上屋檐使用轻功离去。
　　这名男子将他带到河边，将他丢到河里，开口道:“洗洗你这身臭腥味。”河水不深，钟家福却希望它能够深到淹死他。他摊开四肢面无表情的任自己沉下，但他总在河水进入鼻腔之前就浮起。身材高大的男子跃过来一把将他提起扔在岸边，桃花眼二话不说就给了钟嘉福一脚，道:“你全家就剩你了，你竟然想去寻死！”声音不带女气，原来是个男人。
　　年幼的钟家福捂着脸哭了:“他们都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难道你就不想为他们报仇吗？”
　　钟家福闻之抬头朝那人望去，正午的太阳十分刺眼，晃得他看不清眼前这人的神情，但他却觉得眼前这个纤细的男人是强大的，这个男人给他抛了能坚持还活下去的救命稻草。他双手撑地爬起来，抱住这人的腿哭到:“想、想！先生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桃花眼指向高大男子道:“拜他为师，他会教你。”
　　钟嘉福看向那名男子,他微微点头作了回应。此时的钟嘉福犹如湖上的浮萍,他自幼较为敏感，可以感觉到桃花眼并不喜欢他,而那名高大男子似乎是看在他的面上才答应收他为徒，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幼小的孩子迷茫了，他想尽快回到城里，城里还有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一家，他想投入他们的怀抱哭泣。舅舅时常教导他,他相信舅舅会告诉他该怎么做。而不是在这里莫名地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随意踢自己的人。
　　“你该不会是想求助你的亲戚吧？“纤细男子漏出讥讽的笑容。
　　钟嘉福惊诧的看着他,这个表情已经应证了纤细男子的猜测。他嗤笑道：“你就不怕连累他们？你也不想一想苏州城这么大，为何那两条龙就偏偏去你们家？为何杀完你们全家就走了？“他弯下腰凑到钟嘉福跟前一字一顿道：“是不是你们家得罪了他们呢？“
　　“我们没有！“钟嘉福急红了眼争辩道。
　　“不论有没有，你知道金色的龙意味着什么吗？它是龙族的龙王。他觉得你们是眼中钉，非要除尽你们，你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你现在回到你的亲戚家，不怕他们折返回来把你们家族都杀尽了吗？“
　　钟嘉福无力的跪了下来，他双拳紧握锤着大地，眼泪哗啦啦的流着，嘴里发出兽鸣般的声音。他想或许他们是在吓唬自己，然而他不敢拿外祖父外祖母的性命打赌。良久，他睁着泪眼朦胧的漆黑大眼看向二人呜咽道：“可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桃花眼蹲下身来摸摸他的肩嘴角勾起：“孩子，或许你还不懂，能力越大意味着责任就越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