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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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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叁.】
那个夜晚没有月亮。
大和守安定尚有意识的时候，他就出现在在这里了。他认得这里，因为他曾在自己的心底堆砌了一座坟，那座坟里埋着冲田总司和京都。
这就是京都。
在大和守安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那个人面前。
身体不受控制地挡下了突如其来的一击，长刃贯穿小腹，自喉管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羽织，在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腥甜。他垂下头，看着此刻半跪在地上的、他心心念念着的人，水汽萦绕间，眼前一阵朦胧。
“……冲田君，你还好吗？”
“你在干什么啊！”
冲田宗次郎用拇指揩去唇角的液体，以那把断裂的刀剑为支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啊！”
“诶……？”
“别把我……当成什么都做不到的累赘啊！！”
敌人的长刃毫不留情地拔出，安定被刺痛唤回意识，为了不让自己倒下，他踉跄着扶住近在咫尺的梁柱，手脚冰凉，几乎使不上力气。
冲田再一次抽出了刀，那把断裂的“加州清光”即使失去了刀尖，在他手中也仍旧发挥着不可阻挡的威力。本体损坏，安定能清楚地感受到能量的流失，腹部的伤口仍在流血，与审神者之间那条连系着的灵力契带此刻也变得气弱声嘶，几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就如同咸涩冰冷的海水埋没脸颊，覆盖口鼻。呼出的气体在水中形成一连串的气泡，一股脑涌入鼻腔的压迫感停滞了呼吸，大脑在一片轰鸣中只觉得阵阵眩晕无力。
这是要死了吧。
可即便是死，他也不想在那个人的面前死得那么狼狈。
这么想着，他更加大力地抓住梁柱，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上面，只为了能够暂时维持此刻站立着的姿势。
耳边叫嚣着的的嘶吼，□□被刺穿的声音，尸体倒在地上的响动。
所有的嘈杂喧嚣都在慢慢褪去，双目发白，尘埃归落间，他的眼底只留下了那道远不可及的背影。
挥刀如麻，浸血染身。
他不是神明，他是满手血腥的恶鬼。
可这样的他，也同样是他心里最不可玷污的曙光。
结果，你到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我。
大和守安定意识朦胧，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话，紧接着，便一瞬间跌入了无休无止的黑暗。
是梦吗？
他抬起手，低头看着掌心里精致的纹路，指尖没有薄茧，没有染血，就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修长且白皙。
果然是梦啊。
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樱树悄然绽放，微风拂过间带落了漫天花瓣，安定眯起眼睛去瞧，发现那不是本丸的万叶樱，倒更像是冲田院子里种的那株八重樱。
周侧的黑暗逐渐被熟悉的屏风和嬉笑声所替代，太过刺目而显得有些虚假的阳光倾泻而下，安定这时候回过头，看到了右手牵着加州清光踱步而来的冲田宗次郎。
清光是小时候的模样，嘴角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团子粉，小小的手掌被冲田的包裹住，在二人的身上丝毫看不出战事所留下的狼藉。
“冲田君？”
仿佛没听到他的呼唤一般，冲田没有停步，路径安定时，竟直接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安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略微透明，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他有些惊讶，转身征征地看着那两人走远的方向，旋即又像是自嘲一样，在只属于自己的阴影里勾起唇角。
南柯一梦，最美的噩梦。
【拾肆.】
他开始频繁地让自己做梦。
与梦境不同，意识回归时张开眼的所及所感，永远都是漫无边际的黑以及伤口不断传来的阵痛。每到这时候，他总会强迫自己闭上眼，长久以来疲惫不堪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很快便会沉沉睡去，他跌入一个又一个梦境，以旁观者的角度，一次又一次浏览着唯独自己不存在的曾经。
无法自拔地沉溺在过去的假象中，甚至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哪边是梦境，哪边又是现实。
而“大和守安定”这把刀究竟是不是真正存在过，连他自己也开始质疑了。
噩梦也好，事实也罢，他宁愿这一切都是刻意伪造的满足，只希望某天流着冷汗惊醒时，一张开眼睛就能看到床边冲田总司满是关切的面容，那便足够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如果真是这样，即便抹去他的存在，也无所谓了。
“我还是会折断，而你再也无法回到他身边，他将会永远变成孤独一人，这样也可以吗？”
不，不是。
“人类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你接受他的存在，否决他的死亡，不知疲倦地反复修改历史，从而导致无辜的大家被你牵扯，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不对……不对……
“你看到了吗？你亲手斩了往日一起欢笑过的同伴，你下得去手吗？你真的能狠下心来吗？”
“用你自己的声音回答我啊！大和守安定——！！”
不，不不不——不是那样的！
安定揪住胸口的围巾，心里有什么声音在冲撞着障壁，模糊不清的问话不停地在耳边响彻，他张开嘴，一次次地喊着“不”，却徒劳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早该结束了，早该被淹没了。
无助，绝望，崩溃，撕心裂肺。
所幸，阿毗地狱般的幻境中，他终于见到了许久未曾的光点。
星星点点，如同支离破碎的灯光，在远处飘忽不定。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久到连时光都快要忘却的岁月里，那个人曾捧着一本幼稚的童话书，也是跪坐在这样朦胧的烛灯下，像个不成熟的小孩子一样，一页一页贪婪地翻看。
“这一次会是怎样的梦境呢？”
安定喃喃自语，双脚无意识地向着光芒奔跑，不敢回头。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的惧怕黑暗，惧怕孤独。茫然伸出的手指被什么人紧紧抓住，十指相扣。久违的真实触感自心底一涌而上，他愣神间，措不及防被手上突然加大的力度捞起，一头撞进了再熟悉不过的怀抱中。
那是什么啊。
黑暗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身前已经破损的衣襟与泥泞的发梢。双眼还没有适应突然转换来的光明，视线温润着，鼻尖先泛了酸。
太温暖了，太耀眼了。
咸涩的液体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的曲线滑落，最终滴入了脚下早已不知是泥是沙的尘土里。
“回去吧。”
谁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温柔语气，绕在耳边轻声呢喃。又是谁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连环住后背的动作都显得吃力艰难。
安定把头埋进他的怀里，用内衫拭去眼泪，贪婪地吮吸着灌入鼻腔内的腥甜味道。
无边无霍无涯的满目苍凉里，只剩下少年还在轻轻说着：“不要哭，安定，结束了，一切都过去了。”
回家吧……回家吧。
在虚无妄定的梦里，他再一次拥抱了他的太阳。
【梦終.】
“差不多该准备准备了哦，清光？”
审神者拿着政府的批文，递给眼前那位付丧神一张出阵名单。
她扔掉一直紧握着的签字笔，紧蹙着眉头“呸”了一声：“狐之助这个老狐狸，说好帮咱们隐瞒两天的嘛，说话不算话，害得我又被罚了工钱又要连续一周出阵，以后啊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再相信那只臭狐狸说的话了！”
似乎是很少见到少女这样嘴不饶人地抱怨，加州清光的心情看起来特别好，乐呵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表示安慰，展开出阵名单一一看过去，又有些失落地扁了扁嘴。
“什么啊——原来我不是队长的吗？”他装作不甘心的样子，蹭到了少女眼前，“安定那家伙给主添了这么多麻烦，居然还让他做队长，主，你这很明显是偏心嘛！”
“少来啊你，”少女佯装生气，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上次不是说好了大家轮流做队长的吗，连续几次都是你，要说偏心，也是偏向你好吗！”
加州清光吐了吐舌头，嘴里小声嘟哝着“我就知道主果然最爱我了”，然后又被满脸通红的审神者给赶了出去，他挥挥手，走出和室，微眯起眼看向头顶那炫目的阳光。
他在万叶樱下找到了正在发呆的大和守安定。虽说马上就要到了出阵的时间，那人却依旧没有换下内番服，只是仰躺在枝叶锦簇形成的阴影下，不知道正望着什么发呆。
加州清光一边感叹着那人可真是悠闲，一边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树，他摸摸索索，在一片随风涟漾的许愿卡中翻找，最终解开了其中某一张的丝带，跳下去扔在了大和守安定身上。
“这是什么？”
安定狐疑地展开卡片，看清楚了笔迹与文字的瞬间，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知所措和不好意思。
最后这些窘迫的情感化作了一声怒喊：“加州清光！你怎么这么幼稚！”
清光不怒反笑，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许愿卡，“到底是谁幼稚才会写出这么可爱的话啊——？让我看看……‘冲田君由我来守护’，哎呀，安定的字也有不少长进嘛。”
大和守安定干脆站起来去追他，加州清光嘴里说着几乎要把他惹到发狂的话，脚下却没有丝毫停顿地疯跑，最后两人都闹得气喘吁吁，清光先停住了步子，安定没刹住车，一个趔趄直接栽进了他怀里。
“你干嘛突然停下？”
他有些生气地揉了揉自己被撞得一阵生疼的额角，抬头去质问时，又恰好撞进了付丧神殷虹般的般的双瞳中。
那双眸子澄澈纯粹，眸底的光芒中，满满，都映照着他自己。
“欢迎回家。”
他说。
于是大和守安定低下了头不去看他，颔首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回答了一句：“嗯，我回来了。”
缄阳淡淡，树影婆娑。两位少年模样的付丧神对视了一会儿，互相读懂了对方眼里写着的问候，又心照不宣地一起笑了起来。
就像以往那百年千年间所培养出的默契一样，分毫不差。
幸好，幸好我还记得。
所幸，所幸你在这里。
我会找到你，无论你身处何方。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