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秋蝉（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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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好不容易吃过一顿像样的午餐后，我再也不愿承担领路这份坑爹的职务，而且像我这样的体力战五渣胃袋无穷大，吃完了午饭就等着晚饭，我都不想再出门了。但是，吃过午饭后戴明明很有眼色地买了冰淇淋给我——真没想到她能有这种情商——我还是跟着她走了。
我得承认，当初戴明明骗我来HZ时天花烂坠的那些说辞，其实差不多都实现了。忙了一个暑假后，在宁静又广阔的湖面上坐着船吹吹风，确实是件很能让人满血复活的事。到了傍晚时分，我们俩沿着河堤慢慢走回旅馆，而对岸的灯火就像个调皮的孩子，跟着我们的脚步一盏盏亮起来，他踩着大人们的影子，踮着脚抓着画笔，把秋叶重新涂抹得五光十色。
等我们在湖畔的一家饭馆里坐定后，戴明明朝着我放在桌上的手机怒了努嘴：“小琼，好像有消息，闪个不停。”我忽然意识到，我今天好久没看手机了。
如果我现在在魔都，非上课时间里，我就是个手机狂魔。与其说是‘我’这个个体，不如说是99%的人都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这里面包括了查看APP资料，下载音频文章，回复家长及学生消息等公务，还有部分是看看视频，刷刷朋友圈或者看新闻这些杂事。
我懒洋洋地抓起手机查看起来，一下午的功夫，微信爆炸了。有好几十条是某个无良群里讨论着下周聚会事宜，还有十多条是工作专用的小群内部事务安排，另外两百条多都是各个学生家长群的对话。我随意点开几个，发现没什么大事，正准备放下手机，突然看到学妹Zoe的头像——这个小窗已经被几吨的信息量压在很下面的位置，我差点就忽略了。
Zoe也给我发了好几条，其中一半是废话，大体如下：
[姐，我照你说的，给几家专做K12的机构投了简历，但是我后来想了下，这样光明正大投简历，要是被我现在的东家发现该怎么办啊？万一我没被新东家录用，我还是要继续在这里做下去的。]
[姐，我看到APP这里有个屏蔽键！我把我现在的东家屏蔽了，他们看不到我的简历被刷新过了，太好了！]
[但是姐，我有点紧张啊，你说的那几家机构都是有名的机构吧，如果他们都不叫我去面试，我该怎么办啊……]
[姐，你为什么不理我？你该不会是嫌弃我了吧？/哭泣//哭泣/对不起啊姐，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以前在学校时就一直麻烦你，现在毕业工作了还是麻烦你/哭泣/]
其实看到这，我是有立刻关了小窗的冲动的。不过我一想到出发前那天晚上，我已经给学妹喂了那么多大力丸了，毒死她也算我的，那不如再多喂点药，送佛送到西。
我把小窗拉到底正要打字，却看到Zoe三分钟之前发的一条消息：[姐，你这么厉害，一定也认识那几家机构的负责人之类的吧？能不能为我介绍引荐一下呀？/可怜//可怜/姐你就帮帮我吧，不然我真的要在家待业啦/哭泣/]
我瞬间感到一阵头疼，什么都不想说了，把手机扔一边，抓起筷子吃鱼。戴明明吃得腮帮子鼓成两个包子，含糊不清地问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我本想说没有，什么事都没，但转念一想，戴明明这混蛋行骗多年经验丰富，应该会很擅长应对这种事，于是把小窗打开放到她眼前：“你看。”
戴明明一目十行，吃了几口放下筷子笑出了声：“哈哈哈你这个学妹自己有点B数吗？”
我叹了口气。
如果Zoe是个有一定教学成果和实际研究进展的业界精英，我会很乐意为她做推荐。只要是我做出的推荐，我就能确保这个人是有真才实学的，是能为新东家提供利益和业务精进或拓展的，其他人也会觉得我值得信任。反之，如果我推荐了一个不学无术之辈，我自己的名声和口碑也会受到负面影响。到了我这个级别的教师圈子，这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很小，一丁点儿指甲盖大的消息都能日传千里。
在我发呆的片刻间，戴明明传给我一份文件。我下载后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份K12高中段测试卷，一共有15套，看起来正规而系统化。
“你把这个给她。”戴明明叼着块鸡肉，边吃边说，“让她先自己做一遍试试。”
我看了她一眼，说：“好歹从业5年，不至于这种题都做不来，你有认真点的建议吗？”可能是我的语气有些生硬，戴明明诧异地看着我。
我想，刚才至少有那么一秒吧，我对戴明明的态度是不满的。把消息给戴明明看，可能注定了会收到这个回应，这从之前高铁上她的说法就可以预料到，是我考虑不周。但其实，我更希望她从她的角度给出点意见，比如鸡汤我到底该不该继续喂了，还是说我要及时抽身。即使是拒绝，也该拒绝地有点技术含量，不能像这样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Zoe再怎么弱菜也是我学妹，说到底，我就是个自负又护短的人，戴明明可以看不起Zoe，她也的确有这个资格，但她至少不能当着我的面这么做。
戴明明楞了会儿，然后又笑了：“小琼，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低着头吃那盘莲藕，心想，没误会，我还能不知道你想什么吗。
戴明明叫了服务生过来，加了一份酒酿圆子作为饭后点心。她点完了单，中途没再提Zoe的事,我本以为这就算过了，没想到戴明明又说：“我的意思是，让你那个学妹先了解一下K12的高中段题型分布。她自己也许能收集到一些资料，不过肯定没我给的这份那么详细专业了，你可能也没给过她资料，所以我想，这套测试卷能让她之后的计划方便不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抓着汤勺没说话。
“从我们两个的角度去看，这套测试卷就像少儿简笔画那种东西了，不过其实有很多体制内学校专攻的语法点，是有一定难度和深度的。”戴明明笑着解释，“甚至是对部分国际考试类教师来说，这些语法题都属于她们不擅长、也不熟悉的领域，毕竟我们看重语用语法，而不是理论型知识。”
我沉默着吃了两口白灼生菜，重新打开那套测试卷看了起来。没多久，戴明明加点的酒酿圆子上桌了，她大概是算准了时间，主动帮我盛出一碗端到面前：“吃点甜的，补脑。”
好，算你狠。
“问个题外话，小琼，你对我这个人的印象是怎样的？”戴明明说着，拿勺子舀起几颗枸杞子扔在食碟里，又把酒酿拨到一边，最后挑了粒个大饱满的圆子吃了。
我思索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你特别肆无忌惮。”
戴明明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有二，其一是某天傍晚，她靠着校区的玻璃门抽烟的样子，其二是某天雨后，她背着光坐在桌前托腮的样子。无论哪一种，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嗯，难以言喻的孤傲、不合群、张扬。总之，不是个广义上看起来好相处的人。
“你大概满脑子都是负面形容词吧？”戴明明忽然说。
我有点小惊讶，紧跟着就想解释，可是她制止了我：“我明白，你没有恶意。不过我认为自己是个很不错的人，聪明，有学识，有见地，有涵养，大部分时间懂得察言观色，小部分时间能力挽狂澜，简直无可挑剔。”
好了你闭嘴吧。我捏紧了勺子想。
戴明明笑了：“我对你的印象非常好。我第一眼就觉得，你虽然看上去冷淡，但实际上是个热心又细腻的人，想得很多，做的也很多。而且我来S机构之前，就知道你是个行家，不出手则已，出手就绝不空手，出分率高得像开挂。”
我自恋是一回事，别人夸我又是另一回事了。我只感到脸上刷一下热辣辣的，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红了一片。这都怪戴明明，对我进行莫名其妙的吹捧，这一波吹得我快要打人了。
戴明明一边说，一边又吃了几口圆子。她吃完后擦擦嘴，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小琼，有一次我喝了一杯茶，觉得它太烫了，舌头都快起泡了。但是我回过头又想，刚煮好的茶有刚煮好的茶味，等它凉一会儿，也许就不是这个味道了。况且我刚被烫了一下，之后就应该给自己买个冰淇淋吃，不用纠结吃了会不会胖了。”
戴明明全程没说人话，但她说的没错，我已经习惯了在看问题时先打个试探的问号，再打个否定的叉。就好比我刚接触willson时，对他的印象就是‘电影博士’。又好比戴明明把测试卷发给我时，我对她所持态度的揣测。
但这不是我能决定，也不是我能改变的。它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我甚至无法想象，抛开这一思考方式去活着的杨琼，究竟会沦落到何等地步。
戴明明看看我的脸色，叹了口气，“你这样子，我明天可不敢带你去HZ校区办事了，我怕你一个想不开去湖边走走。”
我手上猛地一用力，戳爆了一颗圆子。虽然很想直接离席，不过戴明明的话里仍有不少潜藏的信息引起了我的关注。我问：“HZ校区发生了什么变动吗？”
戴明明点了点头：“之后一个月，HZ和JX校区将会有地区战略性配置调整。我这次接到的任务是，旁听HZ校区部分课程，审核HZ校区教师并给出评估。我可以带一位信得过的高级别核心教师随行，我们的意见会被纳入最终考量和调整参考。”
……什么地区战略性配置调整，说白了就是要关门了呗！
我其实是有点懵的：“我们，S机构，全华国最大的北美方向语言考试市场份额，分校遍布全国五十多个省市城区，北美领域的独[晋江]裁者，现在你和我说HZ和JX开不起两个分校？”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秋蝉（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