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古店见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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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御风古玩街，许云泱自然是万分熟悉的，毕竟，她整个少女时代的记忆都融入了那街巷尽头的黄昏日落。
脚下，色泽凝重、纹路抽象的青石板较从前更为平滑光亮，默默印刻了此地那曾人流如织、往来熙攘的盛况，记录下尘烟飞扬中时光的辗转流淌。
越往深处走，现代化的痕迹便越淡，金光璀璨的门面不见了踪影，入目尽是低矮的民房，仿佛这一段路便是岁月长河的缩影。
许云泱的脚步渐渐轻快起来，嘴角亦是越扬越高。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并不曾在任何华美的店面前驻足。
越走越偏，她最终在一家门面矮小、偏偏堂而皇之地在门前摆放了两只古老石狮子的店铺前停下脚步。随手撩开木质卷帘进门，一股淡然的熏香味儿便盈鼻而来。
烛光朦胧的室内没有挂着标准笑容的导购小姐，甚至没有正儿八经招呼客人的店员。只见包浆厚重的楠木柜台后面摆着一个躺椅，身穿灰色长布褂的老人架着圆眼镜、叼着旱烟枪杆，正聚精会神地摆弄着手中的一件玉器，似乎是在鉴定。
“请问……这里需要人手吗？”许云泱不卑不亢地询问道。
老人没有理会她，仍然专注地端看掌上的玉器，大概是耳朵不灵光。
许云泱理解这种沉浸在古玩鉴赏里的乐趣，便没有强行打断老人的自得其乐，自顾自地微微侧首环顾四周。
不出意外，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琳琅。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也曾拥有过这样一屋子的珍藏，可惜她甚至没能见到那些东西最后一眼，就被迟瑞给尽数毁坏了。
轻轻叹口气，许云泱的目光落在木架角落的一个色泽如玉的瓷碗上。她将手中的牛皮纸袋放在一张矮凳上，走上几步确信自己的手还算干燥，这才难以遏制激动地、小心翼翼地拿起碗掂了掂，随即轻轻地敲了几下，眼中难掩惊叹，脱口低喃：“噫，竟然是真正的元青花！”
众所周知，元代青花的传世之作皆可谓是古玩收藏界的无上瑰宝。
比如，像“昭君出塞”罐、“三顾茅庐”罐这样绘有人物故事的大件元青花瓷，所知传世者仅有九件而已，件件价值连城也就不提了，就是像这样的小件也是极为罕见的，谁曾想这家店铺的主人竟会这样堂而皇之地将真品大剌剌地摆在外面？
元代青花都是用垫饼垫烧而成的，必定会有垫饼垫烧过的痕迹，或者器件本身就会带上一些火石红斑、铁褐色小点什么的痕迹，也会存在形如泪痕的积釉，晕散现象更是稀松平常。
而若是仿品，器底的火红石往往呈深橘红，釉面稀薄不提、晕散往往过分，兼之画意可能刻板，谬误之处十分明显。
在元青花的赝品满地的当今，因常利用煤气窑进行烧制，这些假冒伪劣产品的底足上往往有石英沙的颗粒，算是比较容易分辨的一处特征。
许云泱一心沉浸在发现珍品的兴奋里，没有注意到原本埋头摆弄玉器的老人已然抬起头来，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历尽沧桑的眉宇间隐现一丝惊讶。
放下手中的瓷碗，许云泱看向紧挨着瓷碗的一个白色僧帽壶。
僧帽壶前端有一个较长的壶嘴，如果忽略壶的下半部分，乍一看会让人觉得形似啄木鸟。但它的整体形状其实很漂亮，壶身宛如一扁圆的瓜，圆润中自然而然透出一股高贵优雅之感。
拿起那个壶细细把玩，许云泱只觉触手釉面冰凉，透出玉的温润，釉层细腻、色泽洁白恰似堆雪，恍惚间让人尝到了一种从心底窜出的亲昵甜味。
许云泱心想，此瓷果然不愧称之为“甜白”瓷。细观壶身便见其上有分外清晰的缠枝花卉图案，疑似牡丹。
许云泱端看僧帽壶底部书款，不出所料地发现那书款为规整的四字篆书。
永乐年间出产的甜白，纹饰印花一般呈模糊状，且极少会上书款，就算是上了，也不见得规整。而相对的，清初，尤其是雍正年间的仿品却花纹清晰、印有四字篆书款。而因为甜白仿制难度很高，现今少见劣质仿品。
换而言之，许云泱基本可以断定，这个甜白僧帽壶为清初的古董。素洁纯澈的白色本就让人打心底里喜欢，加上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造型，许云泱简直要爱不释手了。
她不免记起自己曾经收藏的那件明代德化白瓷。那种独一无二的乳白色在光影的变换下甚至会透出隐隐的肉红，衬上奶油般的釉面，正如少女白中透红、生意盎然的脸颊，无怪会有“少女白”的美誉。
然而，想起那件名贵瓷器最后的归属，许云泱雀跃的心慢慢沉冷下来。她放下手中的僧帽壶扭身走向另一边的木架子。
一格抽屉状的木板上随性地摆放着几个古钱币，除了两个孔方兄之外，竟然还有春秋战国时期的刀币。
因为没有随身带棉质手套，许云泱仅有的理智告诉她，自己不便去触碰这种年代过于久远的文物，只得讪讪地转移了自己的目标。
两个孔方兄倒都是比较经典的货色——头一个是清朝的咸丰通宝，另一个则是刻尽岁月、堪称无上珍物的开元通宝。
许云泱怔怔地盯着那枚形貌斑驳的古钱币，眼底勾勒出它沧桑的容颜，竟全然忘却了身处何地。这种通宝除了最常见的铜质外，还有少量的铅质、金质、银质成品，当然，那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她至今都无缘得见其中之一呢。
“哗啦”，就在许云泱盯着开元通宝发呆之时，悬挂在门柩上方的木质卷帘被人粗暴掀开，旋即涌入耳内的就是女人尖刻的嚷嚷：“老板，这次我手头上的这幅石涛画作总是真品了吧？花了我足足一千万票子！你要是还敢说这是伪作，我跟你姓！”
一阵凉风席卷而来，伴随着浓郁的女士香水味儿，虽然谈不上媚俗，但这……喷得也实在是太多了吧？
许云泱无意识地蹙了蹙眉，以右手背挡在鼻子下方，希冀多少能抵挡这股无处不在的香味一会儿。
贵妇模样的女人足蹬装饰有小羊皮的长筒靴，已然在保镖的陪伴下踏进了小小的店面。
女人抬高下巴，即使大半张脸被遮掩在墨镜下也掩不住那一脸的跋扈，金灿灿的耳环并祖母绿项链差点闪瞎大众的狗眼。她瞟了许云泱一眼就收回视线，吝啬于再给这丑陋的路人甲女一记瞥视，摘下墨镜示意保镖将拿在手中的香樟木盒子放到老人跟前的那个破旧柜台上。
老人慢吞吞地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睇了贵妇一眼，也不在意贵妇盛气凌人的姿态，慢吞吞地放下手中的玉器，后伸出有如枯树枝的手打开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香樟木盒子，抖抖索索地捧出装在里面的卷轴，在晕黄的烛光下将卷轴徐徐展开。
大开大阖的泼墨山水不带半丝红尘烟火气息，层叠的山川苍莽深幽，配合恰到好处的留白，自成一种磅礴悠远的意境，让人观之忘俗。
浓淡枯湿兼施并用且皆堪称信手拈来的笔法，表明了作画之人高超的运笔功力。
画作下方盖的果然是石涛的大印。
老人用自己昏花的眼聚精会神地留意画作的方方面面，又用枯瘦的手指抚了抚角落的款识、钤印及鉴藏印，最后慢吞吞地放下卷轴吐出两个字：“假的。”
贵妇闻言当即横眉立眼：“你说什么？！”她蹬着长筒靴铿铿铿地走上前一掌拍在楠木柜台上：“你再说一遍！”
老人却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自顾自地重新拿起那件玉器把玩起来。
贵妇气得满脸通红：“我不信！我不信！”
许云泱一时好奇心发作，凑上去询问：“你不介意的话……让我看看行吗？”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古店见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