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九阙天

18、壮士去兮不复返（下）

　　一时间，漫山遍野的风雨倾盆而下，席卷着大地，宛如一道道银色的飞剑。
　　落在地上，伤在心头。
　　汐国大军撤去，平原上更显空荒。
　　一如宁九漓此刻的心境。
　　她一手扶着方燕鸿的背，一手从怀里掏出银针，封住流血的伤口，拼尽全力，只为留住他生命的气息。
　　然而，即便是方燕鸿背后的血不再流淌，但身子依旧猛烈地向前一倾，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宁九漓已记不清这是他吐出的第几口血，她再也忍不住，眼里也淌起了雨水，啪嗒啪嗒，落在方燕鸿的手上。
　　方燕鸿轻轻一笑，不顾嘴角尚在淌血，便已举起了手，抹掉了宁九漓眼角的泪。
　　“你不要难过……就当是我失言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能向王上提亲了……”他气息微喘，只言片语，断断续续，一边说着，一边流血不止，嘴角一片殷红。
　　就如同宁九漓的泪，方燕鸿越抹掉的越多，她的泪水愈加泛滥。
　　她心如刀绞，嘴唇被咬得煞白，啜泣着道：“方大哥，你不要说了……”
　　他说得越多，血便流得越快，一如生命的流逝。
　　方燕鸿浅笑依旧，仿佛那箭即便是要了他的命，也抹不去他硬朗的面容，而今日的笑颜，也便是他一生中笑得最多的时刻。
　　“我如果……现在不说，怕将来就不再有机会了。”他的呼吸越来越弱，声音近似呢喃，宁九漓把耳朵贴着他，才明白他到底说了什么，“漓儿，我不是为了责任，才提出要娶你的。”
　　“我知道……”她痛哭流涕，喊得撕心裂肺，“方大哥，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们先回去疗伤。”
　　本来便已是气息奄奄，多说一句话，便是多耗费一份精力。宁九漓半抱着，把他揉在怀里，求助的眼光望向齐斐。
　　但齐斐并过来，非但没有过来，反而离开了城楼，甚至带走了城楼上一大帮子的人。
　　于是，城楼上空了起来，仿佛刹那间，天底下便只剩她和方燕鸿两人。

　　她犹在哭泣，却换不回他手腕经渐渐垂下的事实。
　　纵使她自翔妙手回春，也救不来他的命。
　　她抱紧了他，无声啜泣，他的血落在她的衣服上、手上，也落在她的唇上。
　　她唇间的一抹红，便是天宇下最艳丽而最凄凉绝的颜色。
　　这天，隔着一帘雨雾，镇国大将军方燕鸿魂断牧野。
　　这天，电闪雷鸣，暴雨狂风。
　　这天，宁九漓泪流不止。

　　方燕鸿是在雨中下葬的，他下葬的时候，大军竖立，人人面如寒霜。
　　雨水湿了方燕鸿的棺材，也湿了所有人身上的衣服。
　　战争还未结束，主将却已阵亡，这一战弹指一挥，犹在眼前，满目淋漓的鲜血，生生地刺红了人的眼。
　　原来昨日，竟已成空。
　　当厚重的棺木重重合上的时候，她的心便也是沉沉的一击。
　　这一隔，碧落黄泉，天人永隔，竟已成真。

　　尘埃落定，兵士们已渐渐散去。
　　而宁九漓依然伫立在坟前雨中，一动不动，像是一座定立在那里的石像。
　　从苍白的清晨到蒙蒙的黄昏，这一立便是一天。
　　“公主——”齐斐叫道，“方将军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公主节哀顺变。”
　　“我知道，我就是想在这里多站上一会。”宁九漓道。
　　“难道你也想把自己搞得卧病在床吗？这里不是王宫，没有那么多闲人能来照顾你。”齐斐见软的不行，口气一下子又硬了起来。
　　不过，无论是软的还是硬的，宁九漓都未曾予以理会，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面向齐斐，眼眸含水盈盈，语气诡异了起来：“你想不想为方大哥报仇？”
　　齐斐一愣，但立刻执着地点了点头，比坟墓上的石碑还要坚毅。

　　接连几天，牧野城处处扬着白幡，如波海一般。
　　一场大雨过后，天仿佛一下子凉了起来，及至看到一地的落叶，这才发现，原来秋寒已至。
　　宁九漓的面色苍白如雪，甚至胜过了挂满城楼的白幡。
　　澜国少了一个镇国大将军，而她则永远看不到了那个会对她脸红的顶天男儿。
　　主帅帐中挤满了人，只是缺了主帅。
　　一群人环着帐篷，脸上看起来俱是悲戚不已。

　　“方将军已殁，大家都心伤不矣，但大敌当前，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化悲痛为力量，商量出对敌的计策，以慰方将军的在天之灵。”蒋源率先开口道。
　　“嗯——”一众偏将连连点头。
　　“我们要守住牧野，为方大将军报仇，以安方将军的在天之灵。”一人甚至出列大喝道。
　　众志成城，齐心抗敌，本是好事。
　　但偏偏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浇了一盆冷水。
　　“真要为方将军报仇，为何不先从内部检验？”齐斐冷冷地道。
　　“齐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蒋源疑惑着道。
　　“字面上的意思。”齐斐正眼不瞧他一下，双手抱着剑，冷淡地站在边上。
　　齐斐那倨傲的样子，仿佛一点儿未把蒋源看在眼里，愣是别人脾气再好，心里也难免生出疙瘩，更何况，军中的战士大多是火爆脾气。
　　所以，尽管蒋源没有爆发，底下人却忍不住了，三两个人同时出列，对着齐斐指责道：“他娘的，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在我们的军营里拿乔，蒋将军敬你一寸，你真把自己捧到天上去了？”
　　齐斐冷哼道：“即便是我再拿乔，也比某些人暗地里使小手段，害了方将军的命好。”
　　旁边的偏将再待发作，却被蒋源阻止道：“既然齐将军话里有话，何不说个明白，大家也好为方将军报仇雪恨。”
　　齐斐道：“方将军武功高强，怎么会如此轻易地便被明沫熙击中，除非其中另有隐情。”
　　“谁都知道，那是因为方将军得了重病。”一偏将学着齐斐的样儿冷哼。
　　“这病来得也太蹊跷了吧，方将军前一天还好好的，后一天却卧病在床？除非是有心之人在方将军身上下了药。”齐斐道。
　　“齐将军，你这么说可有证据？”蒋源的表情凝重了起来，眉头便也皱了起来。
　　“目前没有，但只要开棺验尸一下，便有了。”齐斐冷静地道。
　　“开棺验尸，以你的意思，岂不是让方将军死了都不得安生？既然你早有怀疑，为什么不在方将军入棺前提出来，反而事后在这边嚷嚷？”那个偏将执着地冷哼道。
　　“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齐斐道。
　　蒋源在军营里呆了二十多年，到底是老成些，他没有反驳齐斐，而是向宁九漓问道：“公主，你当时照看方将军，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方燕鸿死时，宁九漓是离得最近的人，也是唯一动手想要诊治过他的人，若说方燕鸿的身体有什么异样，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但宁九漓沉默了许久，却是摇了摇头：“我当时只顾想要止住他流血的伤口，并没有注意到其他的异样。”
　　说话间，她脸上显是一派懊恼的神色。
　　她悲痛欲绝，即便是没有说话，却比啼血的杜鹃还要凄厉，所以满营的兵士，唯有低低的叹息，也没有一人出来指责于她。
　　“那么重新开棺，公主可有把握擒拿真凶？”蒋源问道。
　　宁九漓思索了一会儿道：“如果他是中毒，那么应该能从毒药的源头上，来寻到些蛛丝马迹。”

作者有话说

　　偶对不起方方，偶会为他烧多多滴纸钱，让他在下面舒舒服服滴……
亲们就不要用箭射偶了……偶怕疼……
偶悄悄滴来，正如偶悄悄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