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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风萧萧兮易水寒(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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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却只是同样一句话。
宁九漓被折腾得满身疲惫,便牵起那袋子尚未打开过封口的蛇,对齐斐笑道:“齐将军,审问犯人这种事,怎么都是齐将军比较在行吧。”
“我的职责只是负责王宫安全而已。”齐斐拧眉,摆手。
“齐将军是男子汉大丈夫,审问人犯怎么都是手腕强硬些,你也想早日找到幕后真凶是不,这袋东西给你了,人也给你了。”说着,已经把那袋尚在蠕动的蛇塞进了齐斐的怀里。
而后,便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翌日,倒头大睡了一觉的宁九漓顿觉神清气爽。
天还未大亮,她便在号角声里慢斯条理地穿戴整齐,步出了营帐。
通往粮仓的一路上,她无意细听,大大小小的八卦消息却一个接一个地蹦入她的耳内。
众说,步句昨日解个小手,却能在林子里睡着了,睡着的时候,连裤带都还没系上呢。
众说,昨夜方将军帐子的烛火熄得特别的早。
众说,昨夜营地里闹了鬼叫,叫声凄厉。
宁九漓虽然对最后一个传言疑惑不解,但不影响她面带微笑,格外灿烂的心情,犹如冉冉升起的初阳,转而径直向那个空房子行去。
然而,步入屋子,看见眼前的情景,初阳立时被乌云所遮挡,她的脸色迅速黯淡了下来。
只见齐斐靠在墙上睡得香甜,正肆无忌惮地打着呼噜,而那个人犯昏倒在地,脑袋上分明突了个大包,显是被重物捶击过,更为糟糕的是,他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蛇,仿佛在他的身上驻了个窝。有的盘成一团,养精蓄锐;有的口吐红杏,爬得正欢。已经空了的麻袋则静静地落在边上。
宁九漓一股子气,由头窜到了脚,脚下使力,硬是把打着盹儿的齐斐给踢醒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宁九漓问道。
齐斐睡眼稀松,喃喃地道:“不是你说手段要强硬些,让我拿蛇来逼问他吗?”
宁九漓奇道:“你有问出什么了?”
齐斐摇头:“他说来说去,都是和昨天同一套说辞,而且他身上的蛇越爬越多,他的叫声便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无休无止,令人心烦,我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只好随便抓起个木棍砸了下去,他这才停止了叫喊。”
她的脸色更差,轻轻一叹,这倒是解了刚才升腾的疑团,可是落在心里的石头却变得更大。
她又道:“那齐将军觉得他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齐斐思量了一会儿道:“皆有可能。假话则是他实在太会演戏,真话便是他真的害怕蛇,对蛇有种深深的恐惧。”
宁九漓颓然,这说了等于没说,让齐斐来审问人,还真不如让蛇来审问呢。
待得此人醒转,便又过了一日。
清理掉了那堆子蛇,那人的精神却未从崩溃中清醒过来。
眼神空洞,声音倒是不凄厉了,变得嘴唇张合不休,喃喃自语起来。
当然,说的仍是同一句话。
而宁九漓已无暇理会。
因为这一天,敌军又一次兵临城下。
这回,明沫熙亲自披挂上阵。
这回,重病卧床不起的,却是方燕鸿。
天宇三年,八月二十七。
棉絮一般的浮云,被染上了一层煤灰,天空阴沉沉的压着地面。
也压在人的胸口上。
牧野城下,是明沫熙三十万大军压境。
明姓,是汐国第一大姓。汐国有三层以上人口为明姓,其中包括明沫熙、明无涯,也包括汐国的王室。
所以,“明”字旌旗,便也是汐国最高规格的战旗。
风荡起,把高高挂着的旌旗扶摇开来,镶着黑金的“明”字耀眼夺目。如蟠龙张牙舞爪,亦如明凰四海翱翔。
旌旗蔽空,战事一触即发。
宁九漓站在牧野的城楼上,望着底下的人。
一群黑甲兵中,一眼便望到了那抹鲜艳的红色,宛如盛世花开。
绛红色的大袍,如火烧一般,好似六月榴花,艳比骄阳,夺人心魄,坐在高高的马上,仿佛周围的一切皆成了陪衬。
难怪能纵横战场多年,这人虽是女子之身,却全无小儿女的神态,英姿飒爽,哪里能容人半分小觑。
仿佛她与生俱来,便与沙场、戎装,契合无比。这样的女子,若是养在深闺之中,反倒是可惜了这一身的气势。
据闻,明沫熙举凡出征,必与战士同甘共苦,吃一样的干粮,睡一样简陋的军帐,上阵杀敌,从不落于人后。所以,明沫熙在军中的声望极高,多少年来,汐国的士兵们敬她,重她,奠定了她汐国第一女将的地位。
功高,势必镇主。汐王,对明沫熙不是没有防范,所以这场大战,她虽然是主帅,但却另派了监军来压制于她。
这个监军,便是前两天落荒而逃的玉巍畏。
但看明沫熙分明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哪里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这场病,怕更多是为了让玉巍畏做回马前卒。
和这样的人对敌,不仅劳力,而且劳心。
黑甲军手中握着长矛、盾枪,但等战鼓声起,便准备开始攻城。
而牧野城上,澜国的兵士拉开了大弓,搭上了长箭,只要黑甲军一有动静,千万只利箭便立刻一起招呼过去。
两两僵持,敌不动,我不动。
如今实在不是弓箭的最佳射程。
但是汐国那方的军队却动了,他们不是向前,却是后退,队伍从中间分开,数十个人分别推着两个铁制的庞然大物立于军队的最前面。
是子母炮!
子母炮,是目前众多火器中射程最远,也是威力最大的一种。它的形制不同于单管火炮,母炮有巨腹,腹壁开有一长方形口,以便装填进子炮。炮弹预先装填在子炮内,发射时将子炮填入母炮之腹,子炮之弹通过母炮炮膛射出。炮弹发射后,将子炮从母炮炮腹中退出,再装填上另一枚已含有弹丸的子炮。如此,子母火炮可以高频率地连续发射。
想不到,明沫熙居然搬来了如此神器。
这般火器连续发射,再坚固的城墙恐怕都难以支撑多久。
蒋源的神色更加凝重。
城头上,方燕鸿抱病,副将蒋源便成了此次守城的临时指挥。
而显然,本还可仰仗城池之固的牧野,瞬间便处于了劣势。
因为,弓箭的射程远不如子母炮。
如今的距离,子母炮可以射到牧野的城墙,弓箭却无法伤到汐国的士兵分毫。
“汝等打开城门投降,我明大将军还可饶汝等一命,要不然,莫怪我的神兵铁器,把这牧野城给踏平了。”隔着远远的距离,声嘶力竭的吼叫,不过成了柔声细语的警告。
但这警告对于城墙上的士兵来说却如同芒刺在背。
他们手上依旧握着弓箭,这是一贯的信念,而显然,这弓箭并不如原先那般紧了。
主将抱病,敌军握有神器,这仗,在一开始,就已落了下风。
“开城门吧。”宁九漓道。
蒋源一愣,眉自拧结:“公主的意思是要开城门投降?”
“不,是开城门让我出去。”宁九漓笑道。
“公主——”蒋源更加犹疑。
“蒋大人放心,我只是去找明沫熙好好谈谈。”宁九漓说得坚定,脸上的神色也是坚定异常。
蒋源迟疑了很久,左右无计可施。
便唯有点头应下。
“公主,请保重。”蒋源抱拳,行礼,肃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