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生而为人》漫三少

5、Chapter5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世界慢慢的被另一个人所占据。
　　真的无所谓吗？

　　自从大年夜收到了许博远和黄少天合体的拜年电话后，叶修就再也没有收到两人的任何信息，不过，微博上倒是经常能看到黄少天发的风景和美食的照片。
　　原来是去旅游了啊……
　　也是，许博远家里的情况似乎挺复杂的，而黄少天虽然跟他们家是邻居，但实际上，他的家庭也有点一言难尽，所以如果黄少天把许博远带回去的话，那唯一能够避免尴尬的办法就只有出门旅游了。
　　可笑的是，两人在他家住了这么几天竟然一点风声都没透露，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不过，他们也没必要告诉自己吧？毕竟，他只是个房东，仅此而已。
　　由不得叶修想东想西，定在初五的十周年个人签售会还有很多事情要最后确认下来，这一通忙活，很快就到日子了。
　　实在是累得够呛，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这远比瓶颈期时坐在电脑前苦思冥想还要折腾人。
　　“是挺辛苦的，毕竟喜欢的作者十年才现一次身，又逢春节期间，一票难求，但还有很多读者从外地赶来，甚至还有从海外地区专门过来看你的，这么一想，你那一点辛苦真不算什么。”结束后，陈果拍着叶修的肩，一脸地语重心长。
　　“我还是很难理解，他们喜欢是我的作品，又不是我这个人，所以有什么可看的呢？”
　　“你这话可别传出去，会招黑的。”陈果紧张兮兮地将叶修拉到了一边。
　　“但是，我尊重他们。”叶修笑道，虽然面容疲惫，但眼神灼人。
　　看到这样的笑容，陈果一下子就安心了，跟着笑道：“你这人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那就别说，实力说话。”扯去勒了一天的领带，叶修将它随意地挂在脖子上，然后一边解着西装的纽扣一边离开了会场。
　　“喂！你就这么走了？不一起吃饭去吗？”
　　叶修挥挥手，继续往前走。
　　不止不去吃饭，他还要回家做饭，因为——
　　家里有人等。

　　许博远根本没有回过家，被黄少天偷偷带去旅游后直接就返回到了叶修家中，而黄少天本人只是把许博远送到目的地后就马不停蹄地回了自己家。
　　“确定不回去吗？”叶修并不是喜欢多嘴的人，但用餐气氛着实冷清地让人尴尬，所以只好端着饭碗没话找话。
　　“嗯，不回也没什么的。”许博远低头喝了一口汤，继续说道，“你看，连电话都没有，就是说明我不回去才好，不是吗？”
　　刘海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叶修无法从他平淡的语气中感受到丝毫情绪变化。
　　或许他是在极力隐藏什么，又或许就像自己之前所认为的那样，他在作出选择的那天就已经考虑过未来将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眼下的情况根本无法将他的决心撼动分毫。
　　可是，看着这样的他，叶修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闷闷的感觉，脑袋里和上次一样盘旋着无数强烈而迫切的东西，却比之前来的更为压抑。
　　不能再放任自己这样下去了，否则他一定会在沉默中变态的，而且这也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如果你愿意讲，我还是愿意听的。”放下碗筷，叶修对着埋头喝汤的许博远说道。

　　时机是什么？
　　时机就是在你认为刚好或者正合适的时候所发生的一切。
　　以前不问是因为时机不到，现在问了是因为时机到了。
　　那么，又是凭借什么来判断时机到了呢？

　　这种事情，实际上是无所谓的吧……
　　所谓时机到了，也不过就是“你既然问了，我就讲给你听”，因为想要知道的人是你。

　　相处以来，许博远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这个人有着莫名的依赖，可能是因为从第一次见面他什么都没过问就让自己住了下来，这份信任值得他去回报同等的认可。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决定了，如果有一天叶修想要知道自己的一些事情，那么自己一定就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杯叶修泡给他的咖啡。实际上，许博远是不喜欢喝咖啡的，因为他的人生实在是不需要再添加这一点点的苦味了。但是，在叶修说要泡咖啡的时候，他还是跟着要了一杯，因为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知道那个男人每天都要泡上一杯的咖啡到底是什么味道。
　　小小地抿了一口，许博远立马就皱了皱眉，然后又很紧张地看向叶修，发现他正在看茶几上的圣诞树摆件，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其实你可以不用坐那么远的。”
　　坐在餐桌前的叶修朝他摆摆手，说道：“我大概只能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
　　“噗……”
　　现在好像不是该笑的时候吧？可是，真的很好笑啊……摆出一副若无其事又不耐烦的样子，其实心里好奇得很吧？
　　“其实也没什么，而且最重要的原因我想黄少也跟你提过吧？”
　　“嗯，性取向的问题，他有提过。”
　　许博远愣了一下，想不到叶修会这么直接。
　　哪怕话题是多么的敏感以及尴尬，他丝毫没有拐弯抹角，就这么果断地切入要害，既节省时间也让人避无可避，果然成熟男人的作风啊……反观自己，到底还是太嫩了一些，嘴上说着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实际上却还抱着侥幸心理，甚至还带着恶意猜测他愿意倾听的初衷，这样的自己，真是一点也不可靠。
　　或许是叶修率先做出了表率，许博远总觉得自己再不果敢一些，有些对不起叶修腾出的时间，于是也不再犹豫，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叙述起自己的一切。
　　“我是孤儿，亲生父母是谁已经无从知晓，我想他们抛弃我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日后不让我找到他们的打算吧……”
　　只是开头这么一句，就已经让叶修感到吃惊了，不过倒也因此解释了许博远离家出走后，为什么父母没有找过他。
　　可就算不是亲生父母……
　　叶修皱紧了眉头，心中有不少疑问，却没有打断许博远的意思。
　　许博远没有去看叶修的表情，只是捧着咖啡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后来，我的养父母就从孤儿院把我带回了他们家。他们其实对我很好的，虽然感情上一直算不得亲近，但在生活上也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也愿意陪我说话做作业什么的，这些对从小没有家的我来说，算得上是很大的温柔了，直到弟弟出生……从一开始的无暇顾及，到后来的视若无睹，我渐渐明白，像之前那样美好的生活其实并不是属于我的。这期间我还无意中知道了一件事，就是他们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领养我是迫不得已下匆忙做的决定，目的也只是不想让周边人觉得他们异样，也因此，弟弟的出生被他们视作了奇迹，所以他们便把迄今为止所有的爱全部给了这条得之不易的小生命。其实无可厚非，毕竟他们才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而我……这个和他们毫无血缘的人，是家里唯一一个多余的。”
　　一口气说完这一段后，许博远拿起咖啡杯猛喝了一大口，这才抬头看向叶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叶修同样盯着许博远看了好几秒钟，然后起身向他走去，又从茶几上扯了几张抽纸递给了他。
　　许博远不明所以地看着叶修，一瞬间才发现视线模糊得厉害，连那张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了，最后他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地夺过了纸巾。
　　“我本来不想哭的……”许博远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嘟囔着。
　　叶修揉揉他的头，说道：“这个时候，是应该哭的。”
　　擦着眼泪的手忽地一顿，上半身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这温暖来自另一个男人的身躯，带着一点淡淡的烟草味，还有清爽的洗衣粉的味道。两种气味结合，算不得好闻，可许博远用力地嗅了嗅，却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再没有比这个更好闻的气味了。温暖、幸福，就像曾经他所享有过的——是家的味道。
　　“我爸也喜欢抽烟，我妈就老是数落他，但是每天早上，我妈还是会把洗得干干净净的、香喷喷的衣服递给我爸，而我爸也总是会用刚抽过烟的嘴去亲我妈……”
　　一个闷闷的声音从胸口处传来，叶修忍不住又抱得紧了一些。
　　“其实我早该明白的，在他们的世界中，我从来都是多余的，他们彼此相爱，实在没有多余的爱再去分给别人了，而那些装不下而溢出来的爱，也是要全数给予他们的孩子，因为那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我的弟弟，他才是他们相爱的证据，而我，只会让他们看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无奈、失望和挣扎。我是他们人生中失败的一部分，他们厌恶我也是应该的。我都懂的……真的……可是，好不甘心啊！”
　　“因为不甘心，所以放弃了吗？”许久没说过话的叶修突然问他。
　　“诶？”将头从胸口处抬起，从这个角度能看清叶修下巴上未刮净的胡须，可就是这样的他，此时却睁着一双认真的眼睛看着自己。
　　“你至今所作出的选择，就是因为不甘心吗？”叶修退后一步，看着仍旧保持着拥抱姿势的许博远，“看似放手的行为，其实只是自暴自弃吗？同时，因为就算自己的离开也没能换回他们的爱，所以还是觉得不甘心吗？”
　　许博远呆呆地看着叶修，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变得有些陌生，生气的脸庞，写满了失望，他的话如此咄咄逼人，眼神却又不像是在对自己说。
　　“叶修？”
　　“啊？”
　　“不是哦。”
　　“什么？”
　　“不是这样的，我虽然是很不甘心，但我离家出走并不是为了想要从他们身上换回些什么，而是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们，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你……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吧？”许博远小心翼翼地看着叶修，却见后者像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突然就愣住了。
　　你会生气，是对因为不甘心而作出不理智的行为的我感到失望，但同时，你的心里一直都是认可我的……你在犹豫，你在纠结，但在此期间，你仍在想尽一切办法安慰我，并且试图找寻解决的办法。会带给你这种情绪上的波动的人是我，因为我的不坚定，所以让你有所误会。
　　“对不起，叶修。”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叶修猝不及防，他甚至还没搞清楚是为什么，就被许博远一把给抱住了。
　　喂喂，你抱就抱，蹭什么！你还是小孩子吗？！
　　“还有，谢谢你。”
　　落在耳边的声音如同三月的小雨，淅淅沥沥，朦朦胧胧，带着一丝春天的气息，落在心上，滋润无比。

　　当班里的男孩子都开始对漂亮的女孩子抱有奇异的好感以及特殊的好奇时，许博远却发现自己始终都处于一种无动于衷的状态，反而同性间的触碰有时会让他感觉面红耳赤，甚至在亲密动作之后还会引起身体某部分的特殊反应。只是，因为当时弟弟刚刚出世，家庭关系间的变化让他无暇顾及这些，然后，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可能和身边大部分的人都不太一样时，他早已错过了那个茫然无措的阶段。
　　比起同龄人来，许博远算是比较早熟的，之后的经历更是让他过早地变得独立，所以在知道自己的性向后，他还算是比较平静地接受了。
　　那个时候，黄少天是他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那个住在对门比自己大了八岁的大哥哥，是许博远一直以来都最敬仰的人。尤其是在知道黄少天有一个继父并且在他的家庭中同样不受重视的时候，同病相怜的感觉让自己更加地依赖于他。但是，许博远知道，想要脱离这样的困境，光是依赖别人是不够的，他必须振作起来，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有朝一日，哪怕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也能够游刃有余地笑对这个世界，就像走在自己前面的黄少天那样。
　　只是，他毕竟还是未成年，在面对变得冷漠的父母时，也会自暴自弃地想干脆坦诚算了，而最终阻止他的，是理智。
　　然而，尽管许博远没有刻意公开的意思，有关于自己性取向的问题仍旧铺天盖地地传遍了整个学校，其中还有各种添油加醋的不实信息。整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还惊动了记者，虽然后来被压了下来，但父母那边自然是交代不过去的，在和校方的沟通下，他们同意了让自己休学一年。作为一所重点高中，发生了这种被视作是影响学校声誉的事件，不被强制退学已经是校方作出的最大让步了。
　　秘密以这样的形式被揭开，父母终于也从漠视转向了厌恶。这期间内，许博远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累，他还没有完全具备一个成人应有的能力，却已经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痛苦，那一刻，他迷茫了，好像有很多东西都变得无所谓了，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抓紧的东西在哪里。
　　懒得再去为泼向自己的那些污水据理力争，也懒得再去渴望不属于自己的亲情，许博远在离校前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个散布谣言的罪魁祸首，并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那是他第一次打架，没有讨来多大的好，毕竟对方也没傻到打不还手。两个人打得鼻青脸肿，满头大汗地躺在地上。那天的天空万里无云，微风吹在脸上，伤口还在微微泛着疼，许博远却突然笑了，对着不远处那个神色复杂的人。
　　“谢谢。”这是许博远在学校说的最后一句话，对那个人。
　　“许博远你他妈有病是吧！那个黄少天有什么好的，我哪里不如他了？！许博远！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终于，那个人在他的身后忍不住吼了一声。
　　许博远没有告诉他，真的喜欢一个人，自身是不会有那么多负能量的，也不会被这样的能量牵引而作出无可挽回的事情的。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做任何伤害自己喜欢的人的事，甚至都不用做其他任何事，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引导喜欢的人作出正确的选择。如果有一天，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他或许还会站在未来的某个地方微笑着等着，等到自己足够和他并肩的时候……
　　而你，并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呢？

　　故事全部讲完，许博远端起咖啡杯，刚想要喝却被叶修一把夺了过去，他有些茫然地抬头，却见叶修端着咖啡杯进了厨房，然后就传来了倒水的声音。
　　“还是喝点热的好。”
　　叶修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他弯腰将杯子塞进许博远的手中。指尖所触及到的部分是冰凉的，叶修稍稍顿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地直起身体。
　　“喂，看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都有点不知所措了，难道你是被我的故事感动到了？毕竟还是挺励志的，就感觉世界虐我千百遍，我对世界仍初恋，这样都没有长成中二病的我，你是不是对我今后的远大前程有了一丢丢的期待？你看黄少就是这样……”
　　“这个时候就别学话唠了。”
　　“……”
　　“你永远也学不来他的。”
　　许博远低头看向水杯，杯口的热气薰在脸上，眼睛突然就觉得热热的。
　　“你不用学任何人的，你就是你，这种事情，从你离家来到这里，不是早就已经做好觉悟了吗？”
　　啪——
　　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杯子里，和温热的开水混合在了一起。
　　原本冰冷的手掌渐渐泛热，视线变得更加模糊了，许博远抬起头，看向叶修，毫无理由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原来真的存在那样的人，一个能够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