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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山茶赋(下) ...

  •   “滴答……滴答……”

      黑暗中,声音便显得清晰极了。

      是外面下雨了吗?

      女孩摸索着,循声而去。

      用力推开熟悉的笨重的门,扑面而来的是浓厚的血腥气息。

      “啊——唔啊啊——”

      带着哭腔的叫喊声划破了寂静,很快将其他人引了来,七零八落的脚步声踏着地板发出响声。

      那些人在说着什么。

      “她怎么出来了?”

      “快,把这里处理掉。”

      “赶紧去告诉大人。”

      ……

      即便外界已经算的上喧嚣,女孩却呆呆的跪坐在地上。

      黑暗中,“滴答……滴答……”的声音格外清晰。

      ***

      “啪挞……”泪珠从水泽真奈的眼角滑下来,落到地板上。少女的呼吸急促了一瞬,便又恢复平稳。她翻身用手肘撑着铺在地上的被单,支起半个身子来。

      “十里,你在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水泽真奈松了一口气似的吐出一口气来,揭开身上的被子,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却又差点摔倒,情急之下少女一把撑住墙壁,慢慢用小布走到门边。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将门推开一道小缝,然后昂起脖子,伸手从后面一把扯开蒙着双眼的白布,露出她的眼睛。

      绿色的眼睛显得奇特而美丽,瞳孔一点点恢复着焦距,少女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依稀能够看到非常好看的黑得有些微显深蓝色的天空,星星点点的荧光闪烁着,月亮被一层层薄纱似的云朵半笼着,显得朦朦胧胧。

      只是还是看不大清楚。

      颇为无奈似的,水泽真奈重又把白布蒙回在眼睛上。然后,少女似乎动了动唇。

      “不会让你再……看到……”

      ***

      “你不可惜吗?毕竟是这样的孩子。”

      帷帐后传来折扇敲打手心发出的“啪”“啪”声,略带笑意的声音询问着。似是无意,又似是试探。

      水泽真奈跪坐在地板上,从腰里拿下白色的绢巾,仔细打量一番后,折成三角形,再折小,白玉般的手指抵着绢巾,绕着茶罐一圈圈擦拭着,接着是茶碗。

      “那倒是无所谓的。”她应到。

      “哦?”有规律的敲击的声音停顿了一瞬,似乎有兴致地发问道。

      水泽真奈用生宣将选取的茶叶包好,双手托捧着,将其放在炭炉上来回烘烤。她将灸好的茶投入茶磨,匀速细磨,日光照在她淡粉色的指甲上,亮出好看的弧度来,显得圆润而又光滑,然后扫取茶磨中茶末,再用筛罗筛出精细茶粉。

      “毕竟有些事情早就决定好了,不是吗?”

      杯盏早已在风炉上预热过了,水泽真奈从茶入中取适量的茶粉放入碗中,便将二沸之水冲入茶碗中,以茶筅轻轻击打,浮沫渐渐显露出来。

      “不然,大人为何这样做呢?”

      在这个时代,当她选择卖身的那一刻,不,或者说是当她出生的那一刻,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啊,真是不错呐。”

      “嗯。毕竟今年的新茶,自然是不错的。”

      水泽真奈屈身捧起茶盏,露出洁白的脖颈来。几乎不会让人察觉到的,少女平日梳着的较为规矩的垂发今日却似绾非绾,接近耳畔的鬓角处,缀着一朵淡红色的山茶。

      悦子。

      ***

      水泽真奈刚推开门,便撞进少年微凉的怀里。突然的,御堂十里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向少女蒙住双眼的布条。水泽真奈条件反射似的地一把将少年的手拍开。

      御堂十里微微怔愣了一下,低头道:“抱歉。”

      水泽真奈却没有说话,只是顺势倚在少年的怀里。

      良久,才开口道:

      “还不行……不够的……还没有到时间呐。”

      月光透过门缝映在少女的身上,显出好看的剪影来。微风涤起时,水泽真奈的发丝便随着风儿的裹挟飘扬起来,夹杂着今年新茶的香味,混和着少女独有的丁香似的淡淡的清香气息,弥散在夜晚的空气里,和将要成为晨露的氤氲在空气中的水雾一起酝酿开来。

      御堂十里环住少女柔弱的双肩,刘海几乎遮住了眼睛,目光低垂,半张着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但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已经无法回头了。

      水泽真奈仿佛突然受到什么刺激似的,近乎神经质的哭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掉落在地板上,溅起些许水沫。

      “只有……只有你了啊。”御堂十里的衣角被少女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是紧紧攥着的是她最后的生命稻草。

      ***

      今天,是那个人的忌日啊。

      ***

      前些日子里悦子一直很是消沉,庭院里的女人们也都是知道原因的。

      那个艺妓们人人都知晓却又默契地缄口不言的原因——单纯的沉默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毕竟是谁都想比别人活的光亮而又美丽的,没有一个女人会例外。

      悦子的消沉无疑成为了她们的幸福和快活感——毕竟这些都是要靠比较的,而且悦子开始与她们格格不入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厌烦的紧——她们才不会承认悦子实际上觉得的魂灵闪亮的和她们都不一样。

      在她们看来,悦子就是“异类”。

      而最近不知怎么的,悦子又变得鲜亮起来,浑身上下散发着阳春三月时春草萌发的柔和而旺盛的气息劲儿。她又快活起来了,而其余的艺妓则是又惊又气。

      悦子的奇怪转变不由得使人对她多放了几分注意。可真正发现并将悦子的秘密公之于众的人,却是谁也没想到的——包括悦子本身。

      那是她们眼中的另一个异类,与对悦子单纯的厌恶不同,对于这个异类,她们更多的是畏惧。

      “异类”真子——水泽真奈。

      悦子有意无意用手护住肚子的动作被发现,同时,她的秘密也被水泽真奈说了出来。

      ***

      水泽真奈偏过头去,尽量让自己不去看身后的人——即便她的眼睛上蒙着白布。

      她的身后,悦子被人按倒在地上,底面发出和服与泥土摩擦的声音,悦子的身上已经满是灰泥,头发散乱,甚至被人拽掉了许多,她嘴上塞着的布帛堵住了她的话语,悦子只能狼狈的发出“呜呜”的声响。她现在大概在目眦欲裂地看着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罢。

      只是可惜,她杀不掉。

      很好啊,现在已经,足够了。

      ***

      “后来呢,那个叫悦子的女人怎么样了?”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大概是死了吧。”

      “是……这样啊。”

      ***

      院子里的艺妓们叽叽喳喳的闲谈着,水泽真奈在屋子里收拾着行囊。

      大概是实在太过吵闹,不知怎么的,水泽真奈的屋子里传进来这样一句话。

      “哎呀,今年的山茶凋谢得可真早啊。”

      “往年都要到九月份的啊。”

      “是今年的下得太多了吧。”

      “哎,对了。东面屋子里的那位,据说是要隐退了呐。”

      “啊?”

      ……

      ***

      御堂十里颇为无奈得帮水泽真奈拿下蒙住双眼的白布条,夜色里,星光闪烁,无比清晰。

      “可以了?”

      “嗯。”

      黑得有些发蓝的夜空里,星月美丽至极。而夜空下的少年,比星空还要耀眼。

      御堂十里。

      御堂十里。

      水泽真奈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少年的名字,冲他微笑起来。

      ***

      世界上最短的咒,是“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山茶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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