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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山茶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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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发型散乱衣着狼狈的女人跌跌撞撞的跑在长廊里，慌乱的脚步砸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她的头发蓬乱而又干黄，杂乱的如同麻绳一样绞在了一起，和服已经被扯得半挂在肩上，衣服拖拖踏踏，连带着脚步也是极其凌乱。
就像一个疯子。
“嘶，这已经是个疯子了吧。”
“真是丢我们的脸面啊。”
“小声一点啦，万一被听到……”
庭院里的女人们凑在一起，神探各异地看着悦子的狼狈模样，但清一色的，眼睛里都露出幸灾乐祸的得意来。
明明这些声音就像魔障一样萦绕在悦子的耳畔，可她却似没有听到似的，直直撞门冲进最东面的屋子里，这一举动一下子便把其余人吓了一跳。一时间，庭院里静得出奇。
***
山茶花开得极好，花瓣已经完全展开了，光滑而富有弹性，似三四岁富家女孩子的手，柔嫩极了。隐隐约约的能感知到一些花蕊处传来的香气，糅合了草木的清香和山茶独有的香气，轻轻拢在鼻间，然后一路染到喉口，直直灌到心里，令人非常愉悦。椭圆形的叶子能清晰的摸出其中的脉络来。可当水泽真奈刚一碰到山茶的叶子，彼方的少年便出手制止，用不容辩驳的语气道：
“别弄了。”
山茶虽好，叶上带着锯齿，锋利的时候也是能够划破皮肤，伤到人的。
水泽真奈鼓了鼓两腮，露出懒洋洋而无趣的样子来，窝在山茶旁，显得娇小可爱。
御堂十里无奈的叹口气，看着少女随手折了一朵盛放的山茶一片一片撕扯着花瓣。
这是在抗议还是因为实在无聊？
淡红色的汁液从花瓣中溢出，溅在少女的洁白的手指上，几乎是下意识的，少女粉红的舌头划过白嫩的指尖，留下一道光滑的水痕。御堂十里不自然地偏过头去，耳尖微红。
突然，水泽真奈动作一顿，然后扔下手中剥了一半花瓣的山茶站起身来。
御堂十里也收起了刚才的情绪，认真起来。
“过来了。”
似乎在应证着少女的话，伴随着“咚咚咚”撞击着地板的声响和女人近乎疯狂的叫喊，披头散发的狼狈女人就这样直直冲进屋子里来。
悦子看着眼前立在玫红色山茶花瓣中眼睛蒙着白布的水泽真奈，无比冲动地直接扑了上来，死死地近乎用尽全身力气似的抓住少女的衣角，部分指甲断裂的手关节泛白，可以清晰看见其手上暴起的青色筋脉。
她昂着头，鬓发散乱的搭在脸上，黏在额头上，眼睛中蒙着水雾，却依稀还有一丝光亮，声音沙哑的祈求道：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只有你，只有你！”
即便是悦子冲上来是的的确确是受了惊吓，即便是现在被这样死命地拽着，水泽真奈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她伸出手来，一点点用力一根又一根扒开了女人的手指。
悦子眼睛里的光随着少女的动作一点点黯淡熄灭。
她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板上，犹如一具死尸。
半晌，她听见少女不带一丝感情却又颇为温和的声音：“你还是要活下去的。”
悦子闭上眼，黑暗里整个房间里都是她无助而崩溃的笑声。
***
在这个地方，女孩子们都是因为家境贫穷而卖身成为艺妓的，完完全全为生活所逼。而不是富家向往高贵优雅气质的大小姐，这种富人家的女儿说白了都只是为了玩乐罢了。悦子身为穷人家的孩子，自然是要拼尽全力生存的。
正是因为生活在没有光的地方，才更不希望真的被太阳抛弃。
悦子知道身为艺妓的身不由己，她害怕有哪一天自己也会被和那些看似是艺妓但骨子里已经散发着游女气息的女人们同化。所以她很是努力，如果，如果有一定名气，那么她自己的人生就会不一样。
但她似乎并没有那个机会了。
真子说的没错的，她还是要活下去。
即使是向真子——那个极有名气而又不算真正卖身于东家的少女求助，又有什么用呢？
不会有人帮助的。
早就应该知道了。
其实，这样也不是太坏的吧……
至少，还能活着。
***
“你……看到了什么？”
“……不告诉你……现在，还不行。”
***
飞蛾张开它的翅膀，米白色的翅膀上有着斑斑的黑点。它的翅膀震动起来了，有规律的，微微的震动着，然后忽的飞起。橘黄色的烛光笼在屋子里，清晰分为三段式——奶白，火红，蔚蓝三色的烛火燃烧着，微风拂过之时三色便又融为一体，飞蛾便在这个时候扑上去的。很难说清是飞蛾借着风势飞起，还是飞起的飞蛾带动了微风。
那厢的女人的影子映在窗纸上，纤细而柔软的手取下头上别着的花饰，缎子般光滑柔韧的头发便滑下来了，垂落在肩头，倒是颇显出几分少女的姿态了。
飞蛾扑在火上，有些烤焦的味道了。
那边的烛火熄灭了。
“啪挞”。焦黄的尸体落在草地上。
屋子墙壁上，是还有着飞蛾在产卵的。
***
四周黑漆漆的，黑漆漆的。
水泽真奈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向前走着。
为什么要继续走呢？
为什么呢？
水泽真奈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向前走着，向前走着。
……
是个奇怪的梦，可，似乎也不奇怪。
丑时快要到了。
***
艺妓们零零散散纷纷回来了，大多都是喝得醉醺醺的，投在地上的影子摇摇晃晃。水泽真奈倒是不急着打扮，反而拽着御堂十里的胳膊，头靠在少年身上，嘴里轻轻哼着和歌的调子。少女独有的发丝香气混合着浓稠的酒香，搔得人心痒，御堂十里不着痕迹的换了换姿势，让少女靠得舒服些。
她也喝醉了么？
侍女唯唯诺诺的声音撞破了昏暗屋子里的宁静。
“真子小姐，您是否……是否准备好了？小姓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嗯，我知道了。啊呀……”
“真子小姐？”
“没什么的，头有些疼罢了。”
“那……那……如果真子小姐实在身体不适……”
“那就只能劳烦你代我向那位大名赔个不适了。”
黑暗里，少年依稀看见水泽真奈弯起了嘴角，十分愉悦地笑了起来。少女似乎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似的，伸出手指轻轻点住少年的唇，将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嘻嘻嘻，没关系的啊。何况这里不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嘛。”
在那片掉落灰黄的山茶花花瓣的地上，在那些在墙壁上产卵扑腾烛火的飞蛾上，在那间同样是一片黑暗的屋子里啊。
***
山茶。
代表着奋斗胜利、理想的爱。
花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