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侍卫与贵公子》木刺有福

4、道别

　　这日如往常一般，秦衡在秋泽山砍了三颗枯树，练完武功，读完几页史书，在夕阳西下时背着一捆木柴回家。
　　秦衡到庖厨放好木柴和斧子，洗净手，准备进大堂吃饭，却听见堂里秦大娘子和李三平商量的声音，两人声音中带有忧虑，似有什么难题。
　　“湘儿，这可怎么办才好，之前为衡儿治病，存款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如今柜头里也只剩三四两碎银……
　　但我只剩李二平这么一个兄长，早年我两兄弟父母早早双亡，大哥也丢弃了我们，多亏二哥将我拉扯大，才有我今天。他如今病重，欠了和道教那么多银子都到了要卖闺女的地步，我不能见死不救啊……”
　　秦大娘子声音带着哭腔：“三平，是我对不住你啊……”
　　堂里突然传来一阵孩子尖锐的哭声：“父亲……父亲死了我可怎么办……”
　　秦衡推开门走进去，发现一约瘦弱的少女坐在椅子上正嚎啕大哭，她衣服有些破烂，已辨认不出原来的布色，发髻混乱，脸色黑黄，沾满泥土，混着泪水，更显得脏乱不堪……
　　她就是从范阳城跑出来的李九云，李二平病重欠债，她娘差点要忍痛将她卖给和道教的人，因为有人跟她说普通富贵人家买丫鬟给的钱比较少，只有和道教能出起较高价钱，若有幸成为和道教弟子，以后地位也无忧了。
　　但九云她娘自己心里也清楚，那是一潭浑浊的深水，进去了谁又知道能不能当上弟子呢？若是别的……她想都不敢想。
　　可残酷的现实却是要逼人低头的，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和道教的手段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卖闺女，一家三口都不会有好下场。
　　李九云偷听到娘亲与邻居的谈话，知娘亲有将自己卖入和道教筹钱还债的打算，顿时大惊失色，连夜跑到洛宜城郊找三叔李三平。
　　“是衡衡回来了……来，坐这……”秦大娘子领着秦衡在少女旁边坐下，神色有些凝重，“衡衡，这是你二伯的闺女李九云……九云，这是你堂哥秦衡……”
　　李九云也不理会秦衡，径直在那哭，愈显大声。
　　薄弱的阳光透过木窗照了进来，洒在四个贫苦的身影上，更添几分凄凉。这就是穷苦人家的生活，几斗米难倒一个秀才，饿死一片百姓。李三平家尚好，还不至于让妻女饿肚子，但遇上大事也吃不消。
　　她想起以前有一回梁钰护送粮种到樊城分发给当地的百姓，她作为梁钰的侍卫也跟着去了。
　　那时候，梁钰眉毛弯弯，拉着她的手跑到田里，眸子中带有不容置疑的坚毅：“阿恒，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珍贵的，你看百姓们在为了生存而拼命努力，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日劳作，只为换取生存下去的一点资本。
　　而我的责任就是就是让他们生活得更加幸福，让他们的付出都有所回报，让他们都能有尊严地活着，生命不会随便被践踏……我总有一天会消灭和道教的，朝中很多大臣与和道教均有勾结，我心里很清楚，有和道教在的一天，百姓就不会有真正的幸福……”
　　如今百年已去，却物是人非。她已变成梁钰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守护的万千贫苦百姓中的一员，而那个向她吐露壮志的清俊的男子，却已不知魂归何处……
　　秦衡按捺住内心的波澜，沉沉说道：“李爹爹，娘，九云，我心中有一个办法……萧家最近要给萧二公子选书童，若我能当上书童，必定能获得一笔不菲的酬劳，如此二伯就有救了……”
　　“这孩子瞎说什么呢？”秦大娘子嗔怨地看了秦衡一眼，“萧二公子的书童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当上的……”
　　她拉住秦衡走到屋角：“而且，你别忘记你可是女子，现在虽说是当成男孩养，但也不是真正的男孩，这要是让萧家的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秦衡反拉住秦大娘子的手，手掌瘦弱却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娘，你信我，我能当上这书童，给二伯筹银子，也可以全身而退……”
　　秦大娘子怔住了，只见孩子眼中目露坚毅，这真是穷人孩子早当家么？孩子才九岁，却已经好像什么都懂了……
　　“也罢，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秦大娘子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欠三平够多东西了，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平他二哥唯一的闺女羊入虎口……”
　　李三平看了看秦大娘子，又看了看秦衡，遍布皱纹脸上愈发显得苍老。
　　这边是自己的妻儿，秦大娘子这些年来也是为这个家操了不少心，而衡儿，虽说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却也是看着长大的，那种亲情已经融入骨血，可那边又是于自己有养育之恩的二哥，掌心掌背都是肉，那边都是割舍不下的……
　　良久，他才定定看着秦衡说：“衡儿，是爹爹对你不住，如果你当上萧家的书童却在那里受欺负，过得不快活，告诉爹爹，爹爹就算是变卖家田倾家荡产也是要把你赎回来的……”
　　秦衡内心不禁动容：“李爹爹，您放心，萧家书童哪是如此容易就被人欺负的……”
　　当晚，四个人就在洛宜城郊那一座房子里商量以后的事宜，虽说不一定真能当选书童，但总有试试有希望。李九云也自告奋勇去萧家当丫鬟，以换取一些银子，减轻负担。
　　离别前一天，秦大娘子特地天没亮就到城隍庙给秦衡求了一道平安符，小心翼翼地塞入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里。
　　她想了一下，又从柜头里掏出一两碎银，一并放入香囊里。
　　秦大娘子一整天神色不安，秦衡拉住她的手，笑道：“娘，我又不是上战场，您过虑了，给萧二公子是当书童是件光耀门楣的事。我会活得好好的。”
　　活得好好的，才有机会抢回阿钰的骨灰让他九泉之下得以安眠。
　　活得好好的，才有机会替阿钰看到和道教这朽木上燃起新生的烈火，照亮万千百姓灰暗的生活。
　　她不只要为二伯筹借银子，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知道万千百姓也如二伯一般，与和道教打交道时冒着不得好下场的危险，或流离失所，或妻离子散，或世代为奴，或给和道教当成祭天的物什……
　　当年，她奉命暗暗调查和道教，已发现和道教一些蛛丝马迹，若能彻查出和道教的弱点或罪证，就能牵绊和道教……可惜，自己还没成功就已身中奇毒死去。
　　若是能把当年调查到的呈上给当朝圣上，说不定圣上会有措施，但谁也不知道和道教把握着大梁皇室的什么把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但取出阿钰的骨灰是势在必行的，他不能呆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