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妖修那些年》暮*蘅

49、气数尽否

　　钟灵宫发来了谴责信，当然，也只是谴责信而已。

　　就像姜仪说的那样，值此动荡之时，万寿宫不愿意和钟灵宫撕破脸，钟灵宫更不敢和万寿宫闹掰。

　　王岩宁的死，就这样骤然沉寂下去，所有人都识相的没有再提。

　　这个时候拿这件事扯皮起来互相攻讦，只会令魔道修士钻了空子，趁机袭扰正道领土。

　　雨竹殿里檀香宁静，袅娜缱绻，躺在床铺上秦汕汕面白如纸，呼吸微弱。

　　但是她的确是醒过来了。

　　早在桑愠柯和姜仪他们没离开的时候，她就恢复了意识。

　　秦汕汕不想醒过来，她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鲛人一族经过数百年前的那场浩劫，高阶修士无一幸免，普通的族人也是十不存一，原本称霸南海的鲛人一族，如今已经只剩下百十来个了。

　　秦潼潼和秦汕汕，就是族长亡故前留下的唯二血脉。

　　在秦潼潼还是一颗半死不活的鱼卵时，秦汕汕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还是呵护备至的，她甚至为自己的妹妹担心，母亲怀着鱼卵没有足月就死了，这颗用灵气勉强保留下来的鱼卵，究竟能不能顺利的存活下来。

　　毕竟是自己唯一存世的亲人，在秦潼潼对自己的的地位产生威胁之前，秦汕汕其实是期盼着妹妹的降生的。

　　用灵气温养了整整三百年，这颗半死不活的鱼卵终于诞生了一条鲜活的小生命。

　　她们的父亲死前已经为这颗鱼卵取好了名字，就叫做秦潼潼。

　　小潼潼天真可爱，一心依赖姐姐，除此之外，她还展现了罕见的修炼天赋，不到十岁就已经练气五阶，十五岁的时候，她就已经练气八阶了。

　　长老们甚至改变了拥立秦汕汕为新一任族长的想法，他们认为，只有秦潼潼这样的天才，才能帮鲛人一族重回往日地位，再次称霸整个南海。

　　于是，秦汕汕骗得了长老们的同意，带着秦潼潼离开鲛人族的隐居之地，来到了人类生存的陆地。

　　秦汕汕不想自己下手，宠了十几年的妹妹，心里总是有些感情的。

　　于是，她找上了王岩宁，谁想到阴差阳错，竟把自己坑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秦汕汕急促的喘息着，心中充满了不甘，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什么了，经过王岩宁的折腾，她根基已损，修为再难寸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体内的经脉一阵阵的发麻，浑身的骨头都是软绵绵，使不上半分力道。

　　秦汕汕将自己的意识沉入识海，默默的沟通着鲛人一族的先祖残念。

　　识海之中一片空茫，渐渐的，识海边际泛出浅浅的蓝色。

　　身着纱衣的美貌少女从深蓝的海水中走上来，她浮在海面上，海水浸润着她雪白的皮肤，漆黑的发丝，她的目光不复懵懂纯稚，流露出冰冷和漠然。

　　她紧紧的抿着唇，颊上的梨涡不见了，

　　传承幻境中，秦汕汕磕头跪下，低声道：“晚辈有罪，还请先祖救命。”

　　少女抿了抿唇，冷淡道：“不救。”

　　“先祖！”秦汕汕眼圈一红，哽咽道：“族长一脉已经只剩下我和秦潼潼了，除了我们，再没有谁能唤醒您，和您沟通了，如果我们死了，您会彻底消失的！”

　　“你不是说了吗，族长一脉只剩你和秦潼潼，所以说，你死了，还有秦潼潼呢。”少女漠然垂眸：“你死你的，与吾何干？”

　　“先祖，先祖我知错了，我不该屠戮同族，我不该残害亲妹。”秦汕汕痛哭流涕：“先祖您救救我，告诉我怎样才能恢复经脉啊！”

　　“我知道怎么恢复你的经脉。”少女虚垂眼睑。

　　秦汕汕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少女慢声道：“可是，我不会告诉你。”

　　秦汕汕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不仅不会告诉你，更不会放任你继续残害我族唯一的嫡系血脉。”少女睁开眼睛，神情满是肃然：“既然你在这种时候召唤了我，即使拼着沉睡几百年的代价，我也要将你留下来。”

　　秦汕汕尖声道：“你疯了！枯水境将开，那是我鲛人一族重回巅峰的重要筹码！秦潼潼年纪太小，没有我，鲛人绝无可能拿回我族失落的重宝！”

　　“拿不回，就扔枯水境里长海草。”少女双手结印：“下一次开启再拿也不迟。”

　　“万一被人修或妖修捷足先登呢！”秦汕汕被灭顶的威压按在地上，垂死挣扎道。

　　“那也是命！”少女的双手虚虚一按，秦汕汕的神魂立刻支离破碎，化作了淡蓝灵光。

　　海水激荡，这是秦汕汕的识海即将崩溃的预兆。

　　少女神情虚弱的捂住胸口，喃喃道：“天命如此，挽坤派的臭道士虽然讨厌，算卦却是准的。”

　　“臭道士，如果我的族人真的气数已尽，我就可以陪你，灰飞烟灭了。”她的嘴角梨涡隐现，笑中带泪。

　　“这一觉，也不知要睡多久了……”

　　***

　　屋外下起了瓢泼大雨，秦潼潼被雨声惊醒，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屋檐上的风铃被雨水打湿，滴滴答答的水珠砸在窗沿上，混在漫天雨幕中，没了声响。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秦潼潼嘀咕一声，支在膝盖上的双臂手撑下巴，盯着雨幕发呆。

　　深秋已至，最近恐怕会经常下雨了呢。

　　秦潼潼从早上睡到深夜，这会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她取出刘子河特意给她炼制的小琵琶，拨了拨弦，开始练习之前刚学的曲目。

　　涔涔曲声清脆婉转，这虽然是一首欢快的小调，配上惑神箴言篇的心法却可以扰乱修士的神志，令人莫名亢奋，血脉喷张，严重的甚至会经脉逆转，走火入魔。

　　当然，现在是练习，秦潼潼并没有运行心法。

　　一曲奏罢，秦潼潼总觉得自己有几个音弹得不准，她把琵琶放在一边，将神识沉入识海。

　　但是这一次，传承幻境里的鲛人少女不见了。

　　怎么回事，昨天晚上还在的啊！秦潼潼有些慌张，她不过是睡了一觉，这传承怎么就少了个这么实用的功能呢？

　　没了鲛人少女，她的修仙攻略可就只剩下文字版的了。

　　这种落差感，就仿佛丢掉数据网，拿起了老年机，简直不要太惨！

　　秦潼潼欲哭无泪，可是不管她怎么闭目打坐，传承幻境都只有一片空茫，别说鲛人少女了，海水都一滴不剩。

　　第二天一早，邹令照例过来打理秦潼潼的起居，他端着装满水的木盆走进门，疑惑道：“秦师姐，你今天怎么没打坐啊？往日里，你这个时候都会练习吐纳的。”

　　用秦潼潼以前的话来说，似乎是早晨的空气比较清新？

　　管他呢，在邹令看来，万寿宫建于福天洞地之中，灵脉纵横，气候宜人，什么时辰的空气都是一等一的好啊。

　　“没什么。”秦潼潼蔫蔫的回答一句，穿好鞋子洗了把脸。

　　昨天晚上，秦潼潼试了无数次，都没能找回自己的金手指。

　　心不在焉的挽好发髻，连簪子都懒得插一根，秦潼潼就飘一般的跑出了门。

　　“师姐你干什么去？”邹令追在秦潼潼身后：“等一下啊，宫主找你有事，你还不能走啊！”

　　秦潼潼脚步一顿，邹令差点撞到她背上。

　　“什么事？”秦潼潼道。

　　邹令回答道：“宫主说，你入宫也有一阵子了，是时候和门中弟子多多亲近了。”

　　秦潼潼楞了一下：“啊？不是吧……师父要赶我去别处住吗？”

　　“你可是宫主唯一的亲传弟子，和我们这些记名弟子不一样的。”邹令撇了撇嘴：“不能和年轻一辈的优秀弟子打成一片，就没有根基，将来没人支持，你拿什么继承宫主之位啊？”

　　秦潼潼：“……”这么复杂的吗？

　　邹令道：“就连我们这些记名弟子，都要被下放到宗门各处，只有历练的够了，宫主才会放心把一些宫务交予我们处置。”

　　“你……们？”秦潼潼眨了眨眼睛：“师父究竟有多少个记名弟子啊？”

　　“不多，”邹令掐指一算：“七八十个吧，宫主怎么说也六百多岁了，收几十个记名弟子并不多啊，我是最小的一个，因为我还没筑基，现在只有练气六层，所以就留在师父身边，专管万寿殿内务。”

　　“并不多？”秦潼潼有些无语。

　　邹令皱了皱眉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宫主眼光太高，一般人他哪里看得上，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师姐你这样十六岁就筑基，宫主当年筑基的时候二十四岁，他的愿望就是找个比他资质更好的徒弟，”说到这里，邹令刻意放低了声音：“最好能把太上长老桑卓比下去的那种。”

　　“我可以不去吗？”比起和各种人打交道，秦潼潼更想专心修炼。

　　“不能。”邹令无奈道：“秦师姐，宫主年轻时的梦想就是把太上长老比下去，做修真界第一人，后来在他一百多岁的时候，半路冒出个比太上长老还妖孽的姜仪，宫主没办法，就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他并不存在的徒弟身上，现在他好不容易碰上你这么个徒弟，估计也碰不见第二个你这样的了，作为宫主唯一的亲传弟子，你不去也得去，不行也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