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夙愿》霜青柿

5、card-5【沐浴】

　　李白雅不置可否，颇有意味的打量着林枫染。

　　林枫染被盯得发慌，反问道：“你……是坏人吗？”

　　李白雅耸耸肩：“姑且不算。”

　　“什么叫姑且啊。”林枫染轻笑出声，明媚笑容又回到脸上。

　　她给李白雅拿了鞋子，邀请李白雅走进窄小却温馨的客厅里：“一会我帮你找件干净的衣服，不嫌弃的话，冲个澡把湿衣服换下来。”

　　李白雅摇头，说：“不必了。你想知道什么尽快问，讲清楚我就走了。”

　　“快问？”林枫染板起脸：“我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怎么确定很快就能讲完？你不是你说这个故事很漫长吗？再说，你想穿着脏衣服讲，我还不想穿着脏衣服听呢。”

　　她一边查看被江水浸湿的背包，一边假意抱怨：“真是的，突然就把我拖进水里。在江边住了这么久，还从没掉进江里过。”

　　也许是愧疚之意让李白雅再次妥协，她沉默着没有出声。但林枫染却在无意中落进了回忆里。

　　想起闷在江水中的濒死感受，林枫染下意识捂住了胸口，缺氧带来的痛苦还历历在目。就在眉头蹙紧的瞬间，林枫染恍然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的手正轻轻放在唇上。李白雅轻薄唇瓣带来的柔软触感，竟不知何时悄然占领了她的意识。

　　一抬眼眸，李白雅似乎已经注意到她在出神，林枫染赶紧转移话题，说：“你，你先坐。”

　　“不坐了，身上衣服不干净。”李白雅简单回应。顿了顿，又问：“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只是想到水面下那一幕，林枫染的思路有些混乱而已。

　　那算是……接吻了吧？

　　这念头让林枫染不由一怔，接着便埋头跑进了卧室。

　　衣柜开合几声后，林枫染又回到了客厅。她朝李白雅怀里塞了几件衣物，说：“这套运动服你应该能穿。”

　　“说了我不洗。”李白雅被强塞了一套灰色的运动套装，低头一看，忍不住说：“还真是够新。”

　　林枫染不好意思的说：“买来用水洗过一次，然后就放在衣柜里没再穿了。毕竟我不太喜欢运动，让它一直面壁太可惜了。”

　　不喜欢运动。

　　李白雅侧目盯着正在脱去身上脏外套的林枫染，不露声色的叹了口气。

　　李白雅突然冷下来的样子很有压迫感，林枫染生怕她食言反悔一走了之，麻利拿起自己的居家衣物，说：“我先洗，很快出来，然后你去。”

　　不等李白雅回应，林枫染飞快钻进了浴室。

　　须臾，浴室门唰啦一响，却是林枫染又探出头来。

　　“不要妄想逃走，门反锁了，钥匙在这。”林枫染手中提着一把钥匙，警告李白雅。那只手臂光洁柔嫩淡如雪藕，晃动钥匙的时候，就像有光在肌肤上轻歌曼舞。

　　李白雅别开视线，说：“我不逃，你快洗，别着凉。”

　　得到李白雅的保证，林枫染安心回到浴室，浴室中很快响起沙沙水声。

　　等待的时间，李白雅随意浏览着林枫染的小客厅。

　　浅灰色沙发前的茶几上置着一瓶淡雅干花，白色小花与绿色细叶相互交织，星星点点，清丽可爱。装干花的容器是一樽方形透明玻璃瓶，透过瓶壁可以看到小花们根根细密相邻的花枝。

　　花樽下，随意放着几张卡片。

　　李白雅哑然一笑，林枫染连卡册都没有，具象出来的卡片也只能这么散放着了。

　　随手拿起卡片看看，一张是【三颗满天星】，一张是【小竹马】，还有张是【直尺】。李白雅漫不经心的猜想，这些毫无关联的东西或许就是林枫染在不了解念力时自我试探的产物吧。

　　忽而，李白雅瞥见客厅边的小柜上反扣放着一个黑色的相框。她放下卡片，走去将相框拿起来。

　　这是张三口之家的照片。男子三十几岁，带着眼镜，虽然一身文质彬彬的书卷气，但镜片后的目光却异常锐利坚定。女子婉约清秀，恬静宜人，第一眼就知她定是个温柔似水的人。两人中间的小姑娘甜美可人，眉眼烂漫，笑起来跟小染一模一样。

　　小染。

　　李白雅目光一凛。一直惊叹林枫染在现实界转化人物卡，竟忘了去深究卡片【林小染】的来源。

　　在具象界把人变成卡片虽不受《念心》制裁，但追根到底仍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被变成卡片的人就算再被型象回人型，也会从此失去自己的意识沦为卡主的傀儡。

　　所以说林小染的可爱，是林枫染有意识的渲染。林小染的哀伤，也是林枫染的主动驱使。就连刚才紧紧抱着李白雅的挽留，也是林枫染的授意。

　　可林枫染是个连念力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更不可能去过具象界，她那张【林小染】究竟从何而来？

　　李白雅心中一冷。

　　难道是林枫染在现实界具象了活生生的林小染？她为何要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下狠手。还是说林小染其实和茶几上的直尺竹马满天星一样，也是林枫染在盲目试探念力时的牺牲品。

　　又或者，林小染才是真正林枫染？

　　李白雅回头望向茶几上的三张卡片，由着思路大胆猜测。

　　如果相片中的小女孩是真正的林枫染，现在浴室中的人又是谁？假设是黑发女孩把真正的林枫染一家三口全部具象成卡片，又鸠占鹊巢住在林枫染家中，那她自称为林枫染是什么目的，她的真实身份又是谁？

　　隐藏真身做戏诱骗念者的妄者？

　　不，她素白无知的样子并不像假装。即使她有意隐瞒，眼睛却不会说谎。

　　李白雅对林枫染目光中的朗朗清亮印象颇深。况且有这等念力的妄者想要吞噬其他念者，根本无需设局。林枫染的念力对于99%以上的念者来说都是压倒性的强大。

　　难道……

　　李白雅思绪一转，律庭几次抓不到她回去，可是从暗庭请派了暗影来诱她上当？难怪林枫染敢肆无忌惮的在现实界使用念力，RC执法员在任务中本就是被允许使用念力的。亏她还担心林枫染被RC发现抓去禁监，扯着她一起跳进江中避险，原来不过是自作多情了。

　　李白雅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她本以为这间15层高的公寓即使锁了门，也无法限制她自由进出。但如果这个林枫染真的是渊级妄者或是暗庭暗影，只要林枫染不想让她离开，她今夜便绝对无法脱身了。

　　“你在看什么？”林枫染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相框险些从手中滑落，李白雅尽量镇定，将相框慢慢扣回小柜上。

　　带着洗发水的香氛，林枫染越走越近。

　　“相框倒下了，我把它扶起来。”李白雅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做好转身就是一场恶战的准备。

　　林枫染却毫不设防的来到了李白雅身边，说：“是我把它扣过去的。”

　　她轻抿着双唇，像在犹豫。终于还是拿起相框，深深凝望相框中的每个人，幽幽的说：“看见他们我会难过，不见又会想念。所以就这么一直反扣放着，想他们的时候就走过来看看。”

　　李白雅闻言，微微放松了些。

　　要不是具象猎杀里的血雨腥风，要不是追捕妄者的危机四伏，或许她也会像把陌生人带回家中的林枫染一样，还保留着本性中对他人最纯朴的信任。

　　李白雅强迫自己卸去一些防备，重新打量林枫染：“他们是……”

　　“爸爸和妈妈。”林枫染的目光剧烈的震动着，声音却轻得令人心碎。

　　李白雅理解这种情绪。如果有人拿着李千忆的照片这样问她，她大概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但她还是问林枫染说：“这孩子呢？”

　　林枫染略一羞涩，说：“是我。”

　　李白雅顿了顿，又问：“那林小染的卡片……”

　　林枫染迷茫的摇摇头，说：“是爸爸留给我的。”

　　林枫染告诉李白雅，曾经她也是备受父母宠爱的孩子。但在记忆中，爸爸林晟和妈妈杜秋总是很忙。他们时常一起出去，有时三五天，有时又是两三个月。

　　林枫染6岁的那年，林晟和杜秋某日又要外出，便给了林枫染一张卡片。那时她不知念为何物，只以为是爸爸按她的模样画出了【林小染】。林晟还说，如果林枫染实在寂寞，卡片里的林小染就会来和她作伴，陪她玩耍。

　　也就是那次，匆匆离开的林晟和杜秋没有像往常一样再风尘仆仆的回来。三五天天，两三个月，他们没有回来。再后来，三五年过去了，甚至无数个三五年都过去了，他们依然音信全无。

　　唯一没有失约的是，在某个极度孤寂的夜，当林枫染握着那张卡片失声痛哭时，林小染真的出现了。

　　林枫染轻轻的讲述，安静落寞。李白雅从这张纯净的脸庞上看不到半点妄者的贪婪残忍，倒是那流转于墨色瞳眸中的隐隐哀伤令人为之动容。

　　李白雅暂时不打算再冒犯林枫染的伤处，她拿起灰色的运动服，说：“有关念的故事的确很长，我会慢慢讲给你听。不过，你也要回报我一些信息，这样我们的交易才公平。”

　　“我有什么你想知道的？”林枫染将相框扣回桌上，也压下了悲伤，萌萌笑道：“如果有的话，荣幸至极，一定让你满意。”

　　李白雅深有体会，林枫染那么快就笑了出来，不是因为悲伤太假，而是因为伤得太深，已成习惯。

　　李白雅说：“我去洗澡。”

　　水很暖，流过身体的时候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