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皇帝初长成》歌疏

5、第五章

　　若说这宫里谁最了解皇帝李昰，那非宋渔莫属。

　　两年前，为了李昰能坐稳龙椅，宋渔给李昰撮合了几门婚事，把御史大夫的小娘子弄进宫当了贵妃，又将安北都护府的小娘子拉来当了昭仪，还给剑南道节度使的掌上明珠封了昭容。

　　三个女人先后入宫，都没教李昰多瞧上一眼，原因无他，不就是人是她选的，不是李昰真心所欲，所以这个小皇帝跟她杠上了。不然，当年李琼华进宫，都准备封后了，他也不会偏说自己有心仪的皇后人选，不让动皇后的位置。

　　这次宋渔吸取教训，准备将备选人员拉一起让李昰自个儿挑。

　　十一月十五日是太皇太后萧氏千秋寿诞。宋渔想着借这个机会让皇帝当面挑选几个中意的，怎么也要在宸王李琈之前给先弄出个龙种来。

　　“在想什么？”李昰低头瞧着给自己穿衣的宋渔。此刻他张开双臂，任由宋渔将衣袍一件一件给他穿戴整齐。

　　宋渔只是一抬头，便与他气息相接：“没什么。陛下今日可不要再与宸王发生无谓的争执。”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香甜气息，李昰的耳根子不可遏制地微微泛热，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宸王临朝摄政五载有余，以前李昰是真的年纪太小，根本不足以承担起江山社稷的重任，朝中大事都是宸王全权处理。如今李昰渐渐大了，有了自己的见解，上回就因为黄河水患的事与宸王意见相左，当众吵起来。

　　但悲剧的是，朝中文武百官竟然都拥护宸王的主张，当李昰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时，满朝沉默，竟无一人附议。

　　这无疑给了少年皇帝巨大的挫败感。幸而有御史大夫张裴解围，还有中书令利用自己的智慧将两人的意见融合在一起，取长补短，形成完美策略，不然他还真没台阶下得来。

　　这件事也让李昰深刻明白一个道理：自己即便贵为九五之尊，也随时可能被人拉下龙椅。别看表面上朝野上下对他恭恭敬敬，但真到关键事情上，只怕自己的金口玉言不如宸王李琈一个屁来得有威慑力。

　　今日是大朝会，宋渔务必将李昰捯饬得一丝不苟，这才陪驾来到太极殿。一声唱喏，群臣鱼贯而入，最前面是宸王李琈，他身后跟着御史大夫及中书令引领的满朝文武。

　　单独看时，宋渔只觉得李琈像一只猛兽，将他放在这堆臣子里，那绝对是百兽之王，不管是在朝堂上杀人不见血的老狐狸，还是浴血沙场的枭狼，都乖顺地匍匐在他脚下，那霸气侧漏，真真把尚且年幼的李昰给比下去了。

　　天潢贵胄的王者气度浑然天成，即便他笑得春风化雨，也完全不会折损一丝一毫，若是其他亲王，这样的气度简直犯上，可偏偏他是先圣皇帝属意的储君，这一切便也变成了理所当然。

　　大周天下，担得起“宸”字的只有他，敢用“宸”字为王号的也只有他。

　　宋渔一直担心，若某一天时机成熟，这位逼宫篡位，别人会不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唱喏响起，所有人都伏地跪拜，连双腿有疾的中书令王纪都有专人侍候行礼，只有李琈只微微一躬身，便全了这君臣之礼。

　　走得近了宋渔才有机会仔细端详，在李琈克妻之说因为舞姬之事再次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之时，这位亲王殿下却完全没因此受到任何影响，至少宋渔是没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痕迹。若说这世上还有她找不出缝隙的鸡蛋，这宸王大概就是这唯一的一颗。

　　“这里不需要伺候，你且下去吧。”李昰忽然说道。

　　宋渔这才回过神来，躬身退了出去。就在她离开时，李琈抬头，送给她一个笑容，宋渔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趁着李昰上朝的空隙，宋渔往太皇太后萧氏所在的清和殿走了一遭。萧氏并未宣她觐见，而是在她候了两刻钟后，派心腹询问了她的目的，宋渔将寿宴的事情说了。又是两刻钟，那头传下懿旨让朝中五品及以上官员携家眷出席寿宴。

　　宋渔心满意足地离开，回到立政殿时，皇帝已经下了朝，此刻正在跟宸王说话，她没好贸然进去，乖乖候在廊下。

　　不多时，宸王李琈出来，笑眯眯看她：“今日百官在朝，宋公公却只盯着本王，还盯了十秒有余。”
　　明明李琈的笑容看起来很温暖宜人，可宋渔就是觉得头皮发麻。

　　抬头微笑，赞许道：“听闻宸王府上漏刻细至忽微，他日奴婢定要亲眼见识一下。”别人计时不过模糊的感觉，顶多精确到刻、字，你非得精确到秒，这心思到底是有多缜密，纤毫不漏？

　　李琈的笑容瞬间灿烂了，宋渔分明感觉有一双无形的大手要捏死她，不自觉地后腿了一步，李琈这才带着一缕清风满意地拂袖而去。

　　徐沐阳出来，衷心劝诫道：“宸王殿下的意思是公公您今日看他的时间稍稍久了些。”

　　这跟人家府上滴漏刻度有毛的关系啊？你还想去看……

　　宋渔摇头：“你不懂。”
　　徐沐阳：……

　　那头李琈出宫，心腹傅奕过来。李琈坐上马车忽然道：“今日宋渔又看了我十秒。”

　　傅奕正要上马车，脚下一滞：这位殿下，咱说话能说清楚些么？你这什么意思？

　　显然李琈没那么善解人意，傅奕想了想道：“宋公公好画人面，见人便忍不住琢磨一番，他给我作画前每次遇上都看我十秒。”

　　李琈斜眼，傅奕落汗，这个话题便再也继续不下去。

　　立政殿。
　　宋渔进了殿，很自然地撩起袖子替李昰磨墨。
　　李昰拿着奏折瞥了她一眼：“今日在大殿之上，你又看他作甚？”

　　宋渔道：“记得七年前陛下刚登基，宸王从突厥归来，太皇太后怕他这个先圣皇帝属意的亲王动摇朝廷格局，于是将他幽禁禁苑。两年后，外忧内患，满朝文武举荐，他终于离开禁苑还统摄朝政。如此大起大落的人生，奴婢却没见他情绪有任何波澜，实在有些看不懂啊。”

　　李昰抬头：“看不懂你就一直盯着人看了五年？你一个太监，这样觊觎一个亲王是谓大不敬！”

　　怎么又发脾气了？宋渔低头垂眸，哪里还敢说什么？

　　李昰瞥着她青白小脸有些噎气：“你那么喜欢研究人脸，可以多看看朕，朕不会治你的罪。”
　　宋渔抬头：“可陛下的心思，奴婢一眼便知。”

　　“……你若真知，朕也不必如此苦恼了。”

　　“陛下说什么？”宋渔没听清。

　　李昰气苦，转回头，继续翻奏本，不再理会她。

　　在下面恭敬侍候的徐沐阳看到这一幕，心有惶惶然，决定尽快择个良辰吉日与宋渔好好探讨一下那本“爱情宝典”为宜，他总觉得再拖下去，自己的脑袋可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