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皇帝初长成》歌疏

4、第四章

　　宋渔在立政殿直陪到申时末刻才去内侍监处理宫廷内务。宫外传来消息说，宸王府的那名舞姬差点就要断气，由宸王亲自送出了府，不到一个时辰，病情突然好转，宸王不信邪，又将人带了回去，不料舞姬病情急转直下，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宸王才同意再次将人送走，如今人已经安然无恙。
　　听得这个消息，宋渔心情甚好，连处理事务的效率都快了许多。

　　内侍监服务于整个皇宫，六部局日常杂事不少，虽然有得力助手代劳，但她这个大太监还是不得不过问一下。这一呆戌时还未回来。

　　李昰独自用过晚膳又批了会儿折子，有些坐卧不宁。在花园里逛了一会儿，碰到前来偶遇的昭仪薛蓉，瞧得她那眉心花钿样式分明是前几日宋渔亲手所画，而且还是他调的磨，被膈应得不行，干脆又回了立政殿。宁愿坐在殿里发呆，也不要再去跟那些个嫔妃偶遇了。

　　徐沐阳一直跟随左右，不知道这位主子到底在烦躁些什么，也不敢贸然询问，听得外面更声，也不见他说要歇息。

　　“要不，奴婢去请宋公公回来？”徐沐阳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李昰不耐烦地摆摆手，这手还没放下却又突然盯住他。徐沐阳被吓得一抖，赶紧躬身垂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李昰忽然笑了，凝重的眉头舒展开来，口气带了几分轻松愉悦：“沐阳，你过来，朕有事吩咐你去做。”

　　徐沐阳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直觉告诉他，他家陛下用这种温柔口气对他说话定是在算计他。硬着头皮将所有人遣退，规规矩矩走至御前，躬身低头听候吩咐，当听清李昰说的话时，他的冷汗扑簌簌又下来了。

　　“陛下，这……”
　　李昰横眼，徐沐阳想反抗的那一点苗头瞬间偃旗息鼓了。

　　宋渔直到亥时初刻才回到立政殿，去内殿瞧了一眼，见得李昰已经睡下便退了出去，兀自去偏殿安寝，正打算洗漱呢，徐沐阳却进来了。

　　“你不在正殿侍候着来这里做什么？”

　　徐沐阳脚都跟进来了退了一步出去，又毅然决然地迈了进来。如是反复，踟躅不前，脸颊都憋红了，额头都出汗了，也没下定决心。

　　宋渔放软了语气：“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徐沐阳这才把双腿捋直了走进来，后脚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这下脸更热了。

　　关好门，在宋渔下手坐下，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宋渔好了奇，她还从未见这个小子这般犹豫过：“到底什么事，别磨磨蹭蹭，说。”

　　“就是那个、那个，我喜欢上一个人，想请公公帮忙拿拿主意。”

　　喜欢一个人？

　　宋渔笑了：“内侍与宫女对食，历来便有惯例，你不必如此拘谨。告诉我是哪个宫里的，我帮你做媒。”

　　徐沐阳支吾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名字：“是曹、曹苌。”
　　宋渔脑袋一卡：“……千牛备身？”

　　“嗯。”徐沐阳的头更低了，耳朵更是红得要滴血。
　　“那、可是个男人啊……”

　　徐沐阳一膝盖就给宋渔跪下来了，宋渔甚至听到他骨头的响声。

　　“小的知道不该，可是感情的事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宋公公，求您帮小的拿个主意吧！”

　　宋渔这下为难了，这事她能怎么帮？她想拉徐沐阳起来，徐沐阳的膝盖就跟长了根似的，坚定地扎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渔叹了口气，劝诫道：“千牛卫多是贵胄子弟，曹苌的祖父可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你知道这些老夫子是非常古板的，断断不可能接受这种超越礼教之事。”

　　“难道公公愿意看到我们就此被棒打鸳鸯？”

　　棒、棒打鸳鸯？敢情你们还是两情相悦啊？这可真教宋渔为了难。

　　默默吞了吞口水润润干涸的喉咙，宋渔劝诫道：“沐阳，你今年也才十六吧，年纪还小，大概不太懂这世上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也许再过几年，你就不会再执着于这段感情了。又何必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耽误终身？”

　　徐沐阳霍然起身，依然低着头不让宋渔看到：“公公若不肯帮忙，就让我为情困死好了！今日算我求错了人！告辞！”说罢，转身就跑了出去。直跑出很远他才敢抬起头，差点以为自己的脑袋要掉下脖子了。

　　陛下再三叮嘱过，就他这道行要在宋公公面前说谎做戏，一眼就能被看穿，所以绝对不能让宋公公看到他的脸。

　　“沐阳！”宋渔哪里还叫得回来，只得扶门叹息，这些孩子啊，是安乐日子过多了，才有心思谈什么情情爱爱，偏偏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玩什么南风，这不是找死是做什么？

　　不多时，徐沐阳回到正殿，将事情经过巨细无遗向李昰禀报了。

　　“陛下，我这样是不是太不要脸了？”什么为情困死，这是他该说的话吗？

　　李昰不以为然，随手丢给他一本书：“好生学学。”

　　徐沐阳随手一翻，这竟然是一本爱情宝典，关键是里面记录的竟然全是历史上有的龙阳之事。比如战国时期的龙阳君与四公子的恩怨情仇，比如汉哀帝与董贤的断袖之爱，再比如秦王苻坚与慕容小凤凰的虐恋情深……

　　徐沐阳冷汗又下了一层，陛下，您这是在教奴婢走上不归路吗？

　　“听说你识字不多，如此深奥的书你也许看不懂，有空，多找宋渔探讨探讨……”

　　什么叫做识字不多？

　　陛下，奴婢虽然没学富五车，但在宋公公的教导下，怎么也读书破千卷，怎么在你这里就成了识字不多？

　　那一刹那，徐沐阳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翌日天未亮，宋渔去侍候李昰起床上早朝。刚步进正殿范围就看到廊下值夜班的千牛备身曹苌。

　　“曹大人。”宋渔上前，曹苌赶紧拱手：“宋公公。”

　　曹苌已经十七八岁，身长七尺有余，器宇轩昂，也算是伟男子一枚，如今又在御前供事，虽不是什么肥差，只要他肯上进，也是前途无量，这样的人若毁在龙阳之癖上，宋渔都有些不忍心。

　　“曹大人似乎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家中可有下聘？”

　　曹苌愣了一下，敢情这宋公公最近给陛下张罗选妃的事张罗起瘾了，怎么连他这个不起眼的千牛备身都操心上了？

　　“曹苌一心想有一番作为，已与家父说好，过了弱冠再论婚嫁之事。”

　　宋渔默默点头，敢情这是以仕途为借口敷衍长辈的啊。

　　“公公怎有此问？”

　　宋渔讪笑：“无事无事，近日不是帮陛下物色嫔妃人选，刚好看到岳家三娘，你是她的表哥，还想向你打听打听她的事情呢，顺道也问问你的婚事，若有合适的，可以介绍介绍。”

　　听得是为皇帝选妃的事，曹苌立刻站得笔挺：“昭妹知书达理，文采斐然，一直颇受族中宠爱，我也一直将她当亲妹妹看待。”

　　这位宋公公是担心他对那位才华横溢的表妹存有非分之想吗？冷汗都被吓出几分有没有？

　　“曹苌啊，儿女情长只是过眼云烟，男子汉当以国家社稷为己任，若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比什么都有意义不是？”

　　曹苌要哭了，我真的对我表妹没那意思啊！

　　眼看他腿一软就要往地上跪，徐沐阳及时杀道：“宋公公，陛下正等您侍候更衣。”

　　宋渔看了一眼徐沐阳这护犊子的模样，摇了摇头：“你们好自为之吧。”

　　待宋渔一走，被无辜吓出一身冷汗的曹苌抓住徐沐阳道：“徐公公，我与岳昭真的只是兄妹之情，你一定替我要向宋公公说清楚啊！”

　　徐沐阳欲哭无泪，拍拍他的手：“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