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炽痛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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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风肆意撩拨着，乌云张着血盆大口把天空围了个水泄不通。残月被云雾遮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简溪的身上，秋叶凄美的掉了一地，如上帝下的死亡判决书一般……
简溪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无人的街头上，黑暗中微弱的亮着几点零星的橘色灯光。幽冷的瞳孔里散发出阵阵寒意，抬起头，任凭雨滴打在自己的脸上，蹒跚在坑坑洼洼的凹凼中，溅起的水花纷纷扬扬……
简溪突然倒了下去，累得睡在柏油路上，雨滴从高高的枝桠上流泻下来，撕开他记忆的伤疤，记忆像一帧帧光感饱满的电影胶片不断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炽热的烧灼着他的心……
“你这样的人怎么配活在世界上，但凡你有点良知你就应该去死！”
……
“所有跟你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这种人就应该孤独一辈子”
……
“你走吧，这里容不下你。”
简溪苦笑着，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的心那么疼，血渍一点点渗出嘴角。黑暗里，简溪疲惫地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蜷缩在小角落里，跟小时候的周孤一样……
过往的七年总是总是美好的让人怀念，活在回忆里的人永远不会快乐。
华丽的房子里，地上一层不染，妈妈戴着围裙在厨房里拿着筷子跟锅铲煎着南瓜饼，周孤冲上去一把抱住妈妈，手探向桌子偷偷地拎起一块叼在嘴里，另一块放进口袋里，空气里缥缈着甜甜的味道，妈妈微微地笑着，装没有看到的样子。
油锅里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个个圆饼状的南瓜饼烫的尖叫起来，一点点被烤，露出可爱的金黄色，酥酥的南瓜饼在舌尖愉快地蹦跳着，幸福的味蕾跳着爱的华尔兹。
父亲总是含情脉脉地看着这一切，深邃的眼睛里流淌着着数不尽的温柔。
周孤踏着风奔到香樟树下，将南瓜饼递给女孩，冲她温柔地笑。
他那时候的眼睛澄澈的像深海一样。
女孩轻轻咬了一小口，好吃的睁大了眼睛，空气都是甜甜的。
叶子轻轻掉了一地，女孩抱了周孤……
风静静呢喃着，看着少年与女孩，童年的岁月总是梦幻的笼着一层紫色的光晕在记忆里熠熠生辉。
时光荏苒，这样幸福的日子终画上了句点。
偌大的房子里，饭桌上摆着一个个凉透的南瓜饼，气息奄奄。母亲仍旧把碗筷摆在父亲的座位上，房子里只听得钟摆来回摆动的声音。
看着空空的位置，周孤的肚子饿的咕咕直叫，手哆嗦的伸向南瓜饼，妈妈用筷子敲了周孤的手，又缩了回去。
“妈妈，我饿……”周孤睁着委屈的眼睛，泛着点点泪花。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荡在偌大的房子里，“饿了就吃吧……”母亲抱歉地看着周孤，摸了摸头。筷子戳着菜，夹起又放下。
周孤看着母亲的眼泪一滴一滴打在饭里，时不时转过头去擦眼泪不让周孤看到。
以前母亲从来不会哭……
凌晨，天还是灰蒙蒙的，门照常被打开，父亲喝的酩酊大醉，楼下传乒铃乓啷的声音，周孤小心爬出被窝，小心推开门，从门把手里凭着一点点缝看到了一切。
“你懂什么！男人就是应该以事业为重！你一天到晚除了烧饭做菜还会干什么！”父亲用力一把推开母亲，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
母亲摔倒在地上，“你衣领上的口红印是怎么回事！……我不是瞎子，周旻……”母亲眼泪簌簌落下，像是哽咽在喉咙的玻璃让她发出沙哑的哭声。
“……无理取闹。”父亲头也不回地径直回到房间拿出枕头走向客房。
周孤赶紧关掉门，蹲在小角落里，等灯关了之后，才赤脚奔向楼下，轻轻搂住母亲。
母亲小声抽泣着，一瞬间这个房子大的让人感觉到寒冷。
周孤在黑暗里掉下一滴眼泪，他们从来都没有这样过，破碎的家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妈妈，爸爸还会像一样吗？”周孤小声的抽泣。
母亲心一惊，轻轻抚摸着周孤的背，她突然觉得这些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有些残忍，“会的，妈妈会把这个家变得跟以前一样……”她闭上眼睛，眼泪灼过脸颊打在地上。周孤，妈妈只要你无忧无虑的成长。
清晨，母亲早早的在厨房里准备早点，有心无力的她一不小心打破了盘子，捡起地上的碎渣时，割破了手，鲜红的血从粗糙的手里渗出来，她转过身去，胡乱的擦在围裙上。
“来，都快吃早饭吧。”桌子上摆满了包子、豆浆、南瓜饼、虾仁粥，母亲端起一杯牛奶轻轻放到父亲跟前，朝他微笑着示好。
父亲冷冷地瞥了一眼后，“我没胃口，先上楼了。”拿起报纸，移开凳子想离开。
“周旻，我们去客厅谈谈。”母亲开口。
不耐烦地走向客厅，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却离的很远。
周孤眨着小眼睛，虽然最近的饭菜总是没有以往那么丰盛，但是她知道母亲尽力在维持。
家里的百合花好久没有重新修剪，白色的花朵里抹着的粉色渐渐被涂上了焦黄的色彩，有气无力地被插在花瓶里，苟延残喘……
“你拿点钱过来，我最近要投资一个项目。”父亲冷冷地开口。
“上周不是刚拿过！你天天出去应酬也没见你拿钱回来，所有的钱都被你拿出去了，剩下的是周孤的学费不能给你！”母亲在这一点上仍旧不动摇，一步不退。
“神经病！我叫你拿来你听不懂啊！”父亲突然咆哮起来，“家里所有的钱都是我挣的，你干什么了？”父亲一字一句瞪着母亲。
“神经病……呵……”母亲的眼睛凶狠起来，“对，我是神经病！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把钱给你外面那些女人！”
一切再次遁入寂静，两个人狠狠地盯着彼此的眼睛，像是两把冷兵器一般摩擦在一起，发出炽热的花火。
父亲一怒之下张起手狠狠向母亲的脸上甩过一个响亮的耳光……头也不回地拽过公文包大步走向大门。
“周旻，你这个混蛋！”母亲仅剩的一点冷静跟自尊被撕裂在空气里，拖过公文包挡在父亲面前，“你走了，我们就离婚……”母亲一字一句地开口，仅剩的一点自尊让她的眼里充斥着泪花。
父亲一把推开母亲，“离就离！反正这个家我早就不想呆了！”
“……”
父亲拖过公文包，没有拉完整的公文包里掉出几包白色的晶体，被透明的塑料小包密封着……
“……”
“周旻，你疯了？”
父亲慌乱地看着地上的白粉，像是被揭开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手紧紧地握成一个拳头，站在原地愤怒得发抖，“你他妈给我闭嘴！”，他瞪着母亲，疯了地冲上前去，一把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
“周旻，去自首……”困难地发出声音，母亲的眼泪渗出眼角……
“嘭！”碗被打破在地上，碎了一地，无数个破碎的残渣逃窜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哭声。
周孤傻傻地站在原地，冲出厨房狠狠地抓住父亲的腿，用他稚嫩的牙齿狠狠地咬住，发出呜呜的哭声。
周旻心头一颤，愤怒得将周孤一脚踹开！像一头野蛮的、没有人性的野兽将疯狂得将自己的儿女杀害，吮吸着它们甘甜的鲜血。
周孤头重重地砸在大门上，鲜血像一条干涸的溪流涓涓从头顶留下……
母亲无力地挣扎，只能任凭眼泪从自己的眼眶中源源不断地奔泻而下，却发不出声。手慢慢伸向花瓶，迅速往周旻头上狠狠一砸，破碎的花瓶掉了一地。
她连哭带爬地冲向周孤，慌乱地擦着周孤头上的鲜血。
周旻疼痛地打了踉跄，回过神后他愤怒得如一座休眠了几千年的死火山突然爆发！抄起冰冷的剪刀向她的胸口刺去……
锋利的刀刃划过空气，刺进单薄的身体，顿时一片红色晕过，刺伤了眼眸……
……
周孤捂住了眼睛，炽热的鲜血把流淌在他的白衣上，开出一大朵一大朵红色的花……
周旻突然清醒过来，手颤抖以至剪刀落在地上，发出冰冷的碰撞声，他的瞳孔蓦然间充满了恐惧，落荒而逃……
周孤眼角划出一滴幽凉的眼泪，他冷冷地看着这个男人，少年的温柔似海的眼眸结了冰，眼睛里飘出千万朵白色的雪花在漫天飞舞……
他只觉得痛的哭不出声来，头顶的伤让他快晕了过去，一点一点爬向桌子，血迹被拖的如星河一般长，小()手困难的伸向电话，慌乱地拨出120，“喂……南浔花苑489号，救救我们……”
周孤痛的慢慢晕了过去，世界逐渐模糊，妈妈倒在血泊里……
“周孤，活下去……”喘着最后一声呼吸，沉重地永远闭上了眼睛。
……
周孤，活下去……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鲜血淤积成一块一块，凋零的百合花叶子轻轻掉了一地，发出嘶哑的哭声……
周孤被一阵痛意惊醒，头上的纱布把他的头缠的很疼。泛黄的挂满老相片的的墙壁，窗外秋叶萧索的落了一地。他意识到这是乡下外公的家。
爬下床后，把门小小的打开了一条缝。外公用早已被熏黄的两指夹着香烟，漆黑的屋子里烟雾缭绕，只看见微弱的火星，混沌的双眼惆怅地望着灰白的天花板，吐出长长的一口烟……
在妈妈的劝慰下，外公已经戒烟好久了。
周孤的眼睛一下子晃过母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傻傻地楞在原地，心里压抑的让他哭也哭不出来，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外公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周孤，这道目光好像穿过他的身体看到了其他人的影子……
日月如梭，周孤离开南浔到乡下已经三年了，漆黑的房间里小周孤被黑暗包裹，乡下没有妈妈，没有叶知秋，没有小黑猫，他只有痛苦的回忆……
外公原本便是个沉默的人，三年的日子里他只是照料着周孤，夜晚便在桂花树下抽着烟，手里捏着一张全家人的合照……周孤正值上学的年纪，迫于生活的压力，年迈的他仍然到工地上挑水泥，盛夏里他披着月光到家，终于有一天摔倒在地再也没站起来……
周孤轰然间听见院里一声巨响，冲出门外，呆呆的站在原地，秋叶轻轻掉了一地，眼泪让他的世界逐渐模糊起来，树叶发出的腐臭伴随着桂花的残香像回忆一样趋之不去……
被舅舅接走的那天里，周孤仍然不知道他是去哪儿，他只是冷冷地望着乡下的小山逐渐离他远去，我没有家了，一辈子都没有了……
他依稀听见听见邻居的唏嘘，“这个孩子真是个害人精！害死了她妈不说，爸爸被判无期徒刑，现在连带着也把他外公害死了！我要是她妈，刚生来的时候一定把他掐死！”
“我看着也是，所有跟他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这样的孩子还是趁早离开咱们这个小村子好！”
周孤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所有跟他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呵，好像是这样的吧……
“你把这个扫把星接回家里干嘛！他全家人都被他害死了，现在你想害死我跟瑶瑶？”舅妈大声向舅舅咆哮，“今天我把话给你撂这儿了！你要是敢收养他，我们就离婚！”
“你这么激动干嘛啊，姐以前没少帮我们，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就把周孤留下来吧。他才十三岁啊！……”舅舅卑微的开口。
“没得商量！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自己看着办吧！”舅妈把门狠狠地一甩，夺门而去。
舅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周孤蹲在角落里仍然只是看着这一切，“舅舅，你把我送走吧，我不想连累你。”
“……”
舅舅的的眼泪瞬时间掉了下来，“可怜的孩子，对不起……”
舅舅把原本在南浔花苑的房子卖了之后，给周孤买了一所略小一点的在郊外的房子，剩下来的钱全存进银行卡里，“周孤，你拿着，以后每个月舅舅会偷偷给你汇钱进来，里面还有一部分卖房子剩下的钱，我已经帮你安排好要读的小学初中……舅舅只能做这些了……”
周孤缓缓开口，“舅舅，能不能最后帮我一件事。”
“你说。”
“我想改个名字，跟妈妈姓，就叫简溪。”
他永远忘不了八岁那年全家人给他在小溪边过生日的场景，浅草里堆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小黑猫睁着澄澈的眼睛，知秋给他唱着生日歌。甜美的声音和着点点溪水声流向远方……
“好，舅舅答应你。”
以后的几年里，周孤只是努力的忘记着过去，他现在只是简溪……
午夜他曾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梦见母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梦见外公倒在院里再再也没爬起来，然后就是整夜的失眠，彻夜睁着眼睛听歌，夜里听歌的小孩总是有着痛苦的回忆。他努力地忘掉过去，可是炽痛的回忆总是挥之不去，这一道道伤在他的心里刻的太深，伤疤在无数个黑夜开始腐烂，化脓。简溪，你再也出不来了……
简溪躺在柏油路上，一片片凋零的树叶盖在他苍白的脸上，慢慢睁开眼睛，天开始微微亮起，简溪慢慢爬起来，摇摇摆摆地走回家。
“喵……”舟从猫笼里爬出来，看着狼狈的简溪。碗里的猫粮早已没有了，舟很听话从来不随地大小便，每次都很聪明地尿在猫砂盆里。
“对不起啊，饿着你了。”简溪用冰冷的手摸着舟。
舟只是蹭着简溪,“喵……”
“我们都一样，孤独又善良……”简溪苦笑道。
简溪抱着舟，他们看着天慢慢亮起来，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吧……”
“喵……”
窗外的叶子轻轻掉了一地，篱笆被岁月整饬爬上一圈一圈青苔。孤独总是在顷刻间占据你的心灵，成长残忍地教会了一个孩子如何在时光中坚强的前行。生死离别终是生命的规程，斗转星移，太阳会重新升起，一切都会好起来。人的生命里流淌着太多的回忆，我们都一样，孤独又善良……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炽痛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