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君臣(上）》妖曦瑾

26、第 26 章

　　白风华的疯癫当晚已经传遍了京都，无数人幸灾乐祸的等着看热闹，等着看陛下的训斥。
　　心内暗暗揣度着，依照陛下的脾气总要闹出点风声，但白风华施施然地从勤政殿出来后，跌了一干人的下巴。
　　“如此看来，白风华是盛宠啊。”许汝归嘀咕着。
　　“你知道他的外号是什么吗？”梁承奕窃窃私语道：“白疯子。”
　　“早些年傅崇在时，白风华在他手下不知道干了多少却损阴德的事，陛下竟然也能容忍他一条性命，如今还召回了。”仇湛宛若鬼魅，出现在杜子元身后，吓得杜子元浑身一颤，瑟瑟发抖。
　　梁承奕神情怪异望着仇湛，想要说的话说不出来，又在想着刚才有没有说错话。
　　“大家同为六部侍郎，怎么如此拘谨。”仇湛笑的极为和善：“我年纪轻，阅历少，说错了什么，诸位莫怪。”
　　面对仇湛拱手行礼，谁又敢应下来了，脊背弯曲的更低，唯恐些许疏忽就被记恨了。
　　“诸位都听说过白风华的事？”
　　众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归鸿寿抬起头道：“陛下清算傅崇一党时，独留下了白风华一个，谁能不知道呢。”
　　“陛下清算厉光庭时，也独留下了顾山南。”
　　仇湛依旧呵呵笑着，太过意有所指，让众人不寒而栗。
　　“陛下的心思，我等向来不敢揣测。”梁承奕赌口气在心窝里，实在不吐不快，但看着众人惊慌的眼神，心内明白要是都说出来了，自己也算是彻底得罪了仇湛这个小人了，只能将话又憋回来三分：“我等年纪在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已保平安了。”
　　仇湛不以为然，一双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众人，被打量的人只觉得毒蛇在侧，不自觉升起恶寒的满身鸡皮。
　　“良禽择木而栖，人亦然。诸位经过数年朝中动荡还能站在这里，也不是全然靠着家族余荫和运气吧，选择的本事也是一项。”
　　面对仇湛绵里藏针得意有所指，心内都升起了几分戒备。
　　“子元兄说呢。”
　　无人应承下，气氛越发沉重，看着众人警戒神情，仇湛笑呵呵的人畜无害。
　　杜子元不敢乱应承，假笑着脸都僵硬了，偏生仇湛的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膀，瑟瑟发抖之下连动也不敢动了。
　　“子元兄一向是老实人，不要为难他了。”归鸿寿拉了杜子元一把，拽到身后，面对仇湛不悦道。
　　“子元兄与白风华如今同在礼部为侍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仇湛笑道：“归侍郎如今在周尚书手下，想来也是前途无量。”
　　“总劳烦抽侍郎惦念，实在是惶恐不及。”
　　实在是难有好语气给仇湛，明明都是好话，但从仇湛嘴里说出来更像是诅咒。
　　“话要说半分，都说完了，就没意思了。”仇湛拱拱手，笑道：“诸位，先行一步。”
　　众人目送着仇湛离去的背影，心内都松了口气。
　　转过身的仇湛，食指抚上眉头，笑容中的寒意随着笑容灿烂，越发冰冷。
　　“就他像个花蝴蝶一样。”梁承奕嘲讽道：“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到处招惹是非。”
　　杜子元忙不迭地示意梁承奕：“低声！低声！”
　　“你怕什么！”梁承奕气不过道：“虽说你在宋矜熹手下，但他最是公正，即便你也算是梅景行弟子，你的日子相较我们还是最好过。”
　　杜子元愁眉苦脸，唉唉两声之后不说话了。
　　“听说季宗堂不过是个空架子，工部的事都是仇湛过手。”梁承奕难掩不屑：“他活得比我们威风气派多了。”
　　归鸿寿叹道：“你觉得，他哪里用得到正眼看我们？”
　　“如今仇家就剩他一个，既是顶门立户，又是家族兴旺，一人身上许多担子。”许汝归叹道：“仇家从开国到现在，即便担不起世代勋爵，也担得起名门望族四个字。”
　　“汝归今日在朝堂上说了话，怕是以后的日子要难过了。”
　　归鸿寿忧心不已，许汝归倒是看开了，笑道：“总归是夹缝板子里做人，还不如先明确了立场，最起码能保住性命了，之后的事是挨打也好挨骂也好，站定了随便吧。”
　　梁承奕赞同的点了点头，但是还不能随声附和。
　　刘嘉琦的事连着闹了半月有余，朝中上的咄咄逼问，下朝后的奏章恨不得用筐不间断地背进勤政殿内。
　　彻底将朝臣分成了两派，梅景行带着朴相霖站在了一起，当真是令人惊叹。
　　世家门阀的利益，默认维系的在慕容纪看来都是笑话。
　　“丰城水患，工部也难辞其咎！”
　　规规矩矩站着的仇湛被咬了一口，仇湛瞬间回过神，迷茫的望向黎光远，伸手指向自己，示意问道，你在说我？
　　得到黎光远重重的点头确定后，仇湛心内骂了一声，面上恭恭敬敬的迈出了列。
　　“臣为工部侍郎，如若属下司虞司川司田等员外郎有所差池，管辖下属失责之罪，必定向陛下请罪。”
　　说的冠冕堂皇，慷慨激昂，难道仇湛今日才知晓此事？不过是被人在朝上发难，才恍然大悟还有此事吧。
　　黎光远也是疯了，四处咬人下水，当真是尽心尽力的疯狗。
　　仇湛的不表态，也成了原罪。
　　慕容纪懒得管这些混淆视听，眼下还是咬死了刘嘉琦的事处置妥当后，再去看其他的事。
　　“怎可不依照祖宗的规矩办事！”
　　“朕便是不依照祖宗办事又有是罪过？”混淆视听谁不会，慕容纪不屑道：“朕是大凤朝第一位女帝，许多事就不该再尊照祖宗的旧例。”
　　石菖蒲毫不留情面地向梅景行道：“梅太傅又是何意？是置喙陛下吗？”
　　“石菖蒲！你别有居心！”梅景行还没有说什么，朴相霖一脸狰狞地嘶吼地冲了过来，倒是吓了诸如怀一跳。
　　石菖蒲毫不怯懦，向朴相霖一步，厉声道：“朴尚书又是因何身份说的这话？此事与刑部又有什么关系！”
　　“百官谏言人人说得，为何我说不得？”朴相霖嘲讽道：“你虽然是御史之责，谏议百官，约束陛下，但岂有不让人张嘴说话的道理？”
　　“陛下为天子之尊，岂由得你放肆！”石菖蒲并不会胡搅蛮缠，刚说了两句已经面红耳赤了。
　　“你倒真是陛下的好奴才！”朴相霖大声的嗤笑着。
　　“奴才不丢人，奴而不忠才丢人。”石菖蒲目光清澈的望向他，没有丝毫的怯懦。
　　朴相霖被噎的一滞，想要骂出口的话硬生生被憋回去了。
　　“无论如何，陛下不应因一人，而寒了天下人的心！”梅景行负气吼道，任凭是谁也不能质疑他半句。
　　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乱的像是一锅粥，即刻慕容纪心浮气躁地下朝回到勤政殿内，觉得耳畔仍是嗡嗡作响。
　　“今日早朝上，朝臣吵得如此难看，虽说陛下是有所决断，朝臣不服，也是无法。”吉安柔端上桂圆红枣羹，忧心忡忡道。
　　“你去同苍海粟讲，避着点梅景行。”慕容纪喝了一口，瞬间脸皱成一团，太甜了些。
　　吉安柔见状抿嘴笑道：“陛下再喝两口吧。”
　　慕容纪没奈何，小口啜饮了两口后，推得远远的，嘴里念道：“不喝了不喝了，说什么朕都不肯喝的。”
　　吉安柔刚想再劝，慕容纪转了话题，道：“你去同苍海粟说，这段时间叫江庆在边塞也谨言慎行，别被抓住了把柄。”
　　吉安柔应了声喏，慕容纪扶额幽幽叹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
　　“梅景行想借着此事逼陛下点头，树自己的威风，索兴国也想着要借着此事，彻底将女兵在边塞里的所有苗头都掐死。”吉安柔斟酌着词汇，说着自己的想法：“其他人或是为了钱或是为了利，目的不一，总归都有所图。”
　　慕容纪颔首，道：“你长进了不少。”
　　“多谢陛下教诲。”吉安柔难免沾沾自喜：“陛下即位后，至此朝中也有过两次大动作了，怎么还会有人利令智聩？”
　　慕容纪淡然看向吉安柔，问道：“傅崇在时，与厉光庭互相制衡，一文一武谁也不能真的占了上风，朕在其中不过是相互制约的棋子。厉光庭时，朝中分为了梅景行一派，厉光庭一派，两人都是文臣，因此民心所向，厉光庭师出无名才有可乘之机。但而今，你看谁没有野心勃勃，蠢蠢欲动地想再做厉光庭或者傅崇耀武扬威的样子？”
　　吉安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沉道：“总归是为了权势。”
　　“你见过捆在了轿子里的新娘子，见过被捆着硬按着头做官的吗。”慕容纪嘲讽道：“人人都以为这是天字号的第一等好事，哪个会舍得呢。”
　　慕容纪拾起桌上奏本，只要想到翻来会是什么内容，难免心浮气躁的多说几句。
　　“只要是人，谁不是一门心思的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上钻营。寒门子弟一旦入朝为官，恨不得鼓乐相庆绵延十里，让人们都知晓他的风光了。”慕容纪冷笑道：“争权夺利时，都是削尖了脑袋，宁可红着眼睛踩着别人过去，被别人踩过去，也不想退缩半分。”
　　慕容纪恼火的将奏章甩在桌上，恨不得将案牍上所有废话连篇，慷慨激昂的辞藻全扔进火堆里烧掉。
　　吉安柔忙劝道：“陛下要不要去殿外缓口气？最近的奏本虽是在分类，但是难免有几个言语偏激的无法处置，只能请陛下批复。”
　　“得罪谁也不要得罪读书人，笔杆子在他们手里，随便把你写成什么样子。”慕容纪无可奈何的笑了：“朕倒是不怕真刀真枪的打仗，倒是怕极了文臣的笔杆子，口诛笔伐，谁知道会把你说成什么样子。”
　　“但许多事，不是朕说退就能退得，朕想让就能让了。”
　　慕容纪望着吉安柔叹道：“朕今日话说的多了，有些累了。”
　　豆大的冷汗顺着脊背滚落，吉安柔连应声的喏都已经忘记要如何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