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君臣(上）》妖曦瑾

136、第 136 章

　　天色黑了。
　　周生平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总算是能回府了。
　　似乎今日的轿子都额外颠簸，周生平掀开了轿帘，想要说两句什么。
　　眼见漆黑一片，周生平眉头紧锁着，硬生生忍耐心头怒火，摔下手中轿帘，双手握在一起不住地婆娑着。
　　林谷峪明晃晃的威胁，就差拿着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周生平咽不下这口气，双手紧握成拳不住地冷笑着，林谷峪到底是觉得自己蠢笨听不懂，还是觉得什么。
　　还未来得及想明白什么，轿子停止了颠簸。
　　下轿后的周生平有心想说两句什么，又是说不出，负手翻来覆来回走了几次，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索性放弃了。
　　大步流星地迈进屋内，管不得什么失了仪态，抄起桌上的茶壶，周生平恶狠狠地灌下了一壶茶水后，扶着桌子大口地喘息着，勉强算是平心静气。
　　景昭义紧绷着神经，提心吊胆在屋内等候一整日了，见到周生平回来连忙上前，不住地嘘寒问暖着。
　　“家主是否饿了？”景昭义追着问道：“过午时分，家主没有回来时，我遣人去宫内问了，说是家主被留在宫内，六部共议朝事，东西不准送进去，更不许打扰，怕扰了各位尚书。”
　　“别提了。”周生平瘫坐在椅上，败兴地将手边的茶盏推远，厌烦道。
　　“是发生什么了？”景昭义连忙问道：“难不成是谁为难家主了？”
　　“只差别人架在火上烤了。”
　　面对周生平的自嘲，景昭义难免大吓，看着景昭义的不安，周生平安抚道：“算不得什么大事。”
　　“虽是料定了会有什么事，但未曾想过如此兴师动众的。” 景昭义讪讪道：“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了？”
　　“女帝，怕是早就惦记了。”周生平冷笑着，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仿佛能汲取到什么力量。
　　“虽是知道女帝早就惦记了，家主也一直在谋寻后路，但而今是不是有些过犹不及了。”景昭义惴惴难安，又不敢展露分毫：“家主有什么法子？”
　　“又能如何？”周生平心浮气躁地冷哼着：“季宗堂和林谷峪自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主，宋矜熹为女帝马首是瞻，活脱脱的狗腿子，什么文人气节都是笑话。秦成荫跟着梅景行能学到什么好的，滑不溜的，一脑子汲汲富贵的坏水，连带着朴相霖这个没根骨的，也跟着动摇了。都是不堪重负的蠢货！”
　　“没有牵连家主就好。”景昭义连忙道：“索兴国遣人来问过十几次了，问家主回来没有，有消息没有，碎碎念着吵的烦，我都打发回去了。”
　　“索兴国这个蠢货，也不知在边塞是如何教养士兵的，到了朝堂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也不知是不是阿芙蓉抽多了，给脑子抽的坏掉了？”周生平恨恨骂道：“连带着我也丢了体面。牵连与否，还不好说。”
　　“秦良玉的尸体被悬挂在城门上了，”景昭义忙道：“许多百姓跟风丢石子呢。”
　　恨不得趁着夜色，也拿了石子去丢尸体，才能解气。
　　周生平深吸一口气，努力遏制亲去的想法。
　　“索将军说，陛下赶他出京都呢。”景昭义小心翼翼道：“说陛下要他即刻起身回营呢，急慌慌地赶着来，问尚书要个主意呢。”
　　“回去就是了。”周生平厌恶道：“他丢脸成这样，难道留在京都内继续让人指指点点？”
　　“索将军的意思是，”景昭义看了看周生平的脸色，继续道：“若是听命回去了，他就不是宋城边塞的主帅了，是不是要留在京都内，求求女帝的情面？”
　　“他有什么情面？”周生平懒得再骂了：“他只管回去就是了。他个蠢货，还以为这事是奔着他来的呢，焉不知，是陛下冲着我！”
　　“莫不是，莫不是陛下要…”
　　“陛下想让谁接掌军务？”面对景昭义不敢说下去，周生平不屑道：“不过几个边塞守将，有人能守，就有人能替之，陛下真的觉得掐住了一张万无一失的王牌吗？如若真是如此，女帝早处置了我，早处置了索兴国。”
　　景昭义不自觉地常舒了口气，勉强算是放下心了。
　　“朝中人皆是幸灾乐祸着，嘲笑索兴国的蠢笨无知，但任凭他们谁，都不可能代替索兴国在宋城边塞的地位。”周生平神情发狠，阴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索兴国为边塞的将士做了多少实事，当初朝中发不出军饷，要兵士自筹粮饷时，索兴国没有抱怨，带着边塞将士吃饱喝足，虽说是见不得人的手段，但到底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
　　“如今女帝又恢复了边塞的军饷，哪位军士不是更感念索兴国了。”景昭义忙道：“眼下或许是个绝好的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有什么急的？”周生平冷笑着：“牧炎心怀叵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无非是双方都腾不开手，耽搁至此，迟早还是要再打的。”
　　“只怕女帝想要谁，在这个节骨眼上取而代之。”
　　“想要轻易的取而代之，简直是痴人说梦。”周生平咬牙切齿地冷笑着：“难不成，女帝要将朝晖调到宋城边塞镇守不成 ？”
　　“朝晖若是调到宋城边塞，未尝不是件好事。”景昭义连忙道。
　　“不会的。”周生平斩钉截铁，道：“女帝若是有能将朝晖从云霓边塞调走，不至于苦苦谋划。”
　　“难道要换防？”景昭义绞尽脑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雀鸿义老了，身上非议太多，谁去都比他合适。”周生平轻蔑地笑着：“女帝若是有得选，何至于等到今日。”
　　“论起来，朝中可用主帅，并无几人。”景昭义费解道：“左不过，是再选一个？”
　　“宋城的有一个算一个，葛玄，定义庆，迟延威，谁坐在主帅的位置上，能得到信服？”周生平满脸的不屑：“就算女帝夺了索兴国的权，谁敢在宋城边塞越过索兴国，不听他的调遣？”
　　“算起来，朝中也没有什么武将的人家，有合适的人选。”景昭义忽而恍然大悟着：“之前一直沸沸扬扬闹着，说是尤家的小将军还活着，莫不是他？莫不是女帝要用尤家的功勋，来取代索兴国？”
　　周生平沉吟了片刻后，低声道：“索家的确算不得什么功勋。或许驰骋沙场上的经验不足，但索兴国自小厮混在军营中，一拳一拳打出来的威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从不犹豫，得众人信服才能言听计从。”
　　“当年傅崇高看了索兴国，他也是担得起的。”景昭义唏嘘着：“没有虚张声势没有破绽，凭着一对铜锤愣生生在军营内走到今日，也算是福祸相依。”
　　“边塞许多人家在，就算是傅崇高看一眼，索兴国也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才能走到今日，不然凭什么馅饼落在了他的头上？”
　　各自绞尽脑汁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女帝想做什么。
　　回过神时，夜色沉沉，人声寂寥。
　　“夜色深了，家主早些歇息吧。”景昭义难掩忧愁，站起身问道：“可要我喊人来伺候家主洗漱？”
　　“我如何能睡得着。”周生平难掩忧愁，叹息着。
　　“明日里，家主还要上朝吗？”
　　周生平鄙夷着：“我如何能不去。”
　　“你是担心他们怕了陛下，从今之后，什么事都不敢做了？”
　　面对景昭义的试探，周生平重重地捶着膝盖，期冀换取些许平静：“有人的私心在，人永远会生出波澜。”
　　景昭义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说出口了：“桑梓，桑梓今日里也遣人来问过了。”
　　周生平沉默着收回了手，浑身散发着难以言说的焦虑。
　　景昭义连忙又道：“想必是不着急的，明日里家主下朝回来后，再遣人去回复也是一样的。”
　　周生平心浮气躁的想着，必定是要回复的。
　　捏紧的拳头，不住地吞咽着口水，试图缓解不安，周生平神情复杂。
　　虽说不会责罚，但事情办砸了，是需要交代的。
　　他的富贵体面，断然不能断送在这件事上。
　　但是，周生平心内惴惴不安着，林谷峪到底要做什么，他其实不知道。
　　不自觉地反复握紧成拳，再松开。
　　无法得知林谷峪想做什么，也无法得知女帝想做什么，实在是个大忌讳，再难以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