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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十 搅个底朝天(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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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长老相视一眼,由彼此眼中的惧意确认了共同的思想。
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何会拥有这等圣物!
三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笼在斗篷下的手扣住了什么东西,却被身边的二长老阻止:“她连‘离魂蛊’都可催出,必是有仙圣加持,这么做,没用的。”
“此姬不除,我教大业何时……”
“说得对,”四长老也插嘴,“好容易寻到,若炎皇化身,是被这女人破坏,我们岂不功亏一篑?”
久未说话的大长老道:“不要轻举妄动。烛上对这女人颇为在意,或许……”
“喂!”听了半天什么都听不懂,菊衣忍不住出声,“你们能不能说点人话?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哦?”话音刚落,就接到两道足可杀人的目光,心中一凛,噤了口。
左首的长老摇了摇手:“放她回去。”正是那个湿冷软滑的声音,菊衣只觉得自己好容易安抚下去的汗毛们又倒竖了起来。
押送她的人把她带到走廊口就没再往里了,许是有烛少在的缘故吧?
不知道尉迟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菊衣一边想着,一边推开了烛的房间。
厅里没人?
“烛少爷?”她一边走一边叫,“炀炎?”
“不!别进来!”这声惊慌的叫喊并不很及时,待听到它时,菊衣已经推开了里间的门。
整个房间水雾缭绕,空气中着着湿暖的氤氲,炀炎,不,烛,正泡在一个硕大的木桶里,手里拿着应该是一时情急扯下的衣服,已经有一半泡在水里,正惊慌地看着不告自来的不速之客。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完了,我会不会长针眼?菊衣捂住脸转过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快找衣服穿上!”
“这……我……”烛的声音透着一丝窘迫,“我这里没有衣服了……”
“骗人,那你手里的呢?”
“已,已经湿了……”
“湿了也是衣服呀,快给我穿上!”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表示某人已经被吓得照做,菊衣耐心地等了片刻,终于回过了头。
屋中浴桶外,一湿衣美男正与手中湿嗒嗒的衣带作战,若略去他面上迷惑而窘迫的表情,则全然是一幅养眼的画。事后菊衣才知道,烛所有的衣物都由小鹤与望兰掌管,穿什么都是她们准备了放在浴桶边,决不会多备一套——然则之前也并没有人胆敢在他洗浴的时候闯入,今日这般,实属意外。
“你别……”烛不防她这么快就转过来了,心里一急,手里的动作更加笨拙,“我还没……”
菊衣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如果是炀炎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决不会和你一样。”
又听到了这个名字,烛心里有些不快——这个叫什么炎的,在她心里竟那么好么?可不知为何,心里却对她的言深以为然。
“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他会怎样?”
“他呀?”菊衣回想起炀炎的狂放不羁,不由嘴角轻笑:“他大概会大喇喇地躺在浴桶里不动,一边笑一边直直地盯着来人看,或者,洗得更带劲些,因为他一向对自己的体格很自信。”倒三角嘛,虽然……她看了烛一眼,体格没怎么变,但那气势却全然不同了。
烛见她这么看着自己,不由得挺了挺胸,忽又一阵沮丧——大概自己一辈子也无法像那个“炀炎”一样吧。在这个鬼地方,他连出外见见太阳的自由都没有,怎么能活得狂放?
菊衣看他的样子,大概能明白他在想什么:“你别丧气,我不是对你说过,你就是‘炀炎’吗?”
“不,我不是。”烛只觉得心烦意乱,挥手否认,“我和你口中的炀炎一点也不像,怎么可能是他?”眼角余光扫到某人怪异的表情,不禁又抬起头:“怎么了?”
菊衣指着他的身体:“那是什么?”
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没有穿齐整的衣服在他动作间滑落大半,露出胸前大片藤蔓一般的花纹。
那丑陋的花纹这般匍匐在白晰的肌肉上,显得异样地狰狞可怖,在菊衣惊讶的目光下,他只觉一阵火燎般地难受:“不要看!不许看!”双手抱着胸,挡住那暴露出的秘密。
“不!”菊衣冲上前拉住他,“那不属于你!你身上原来没有这些东西,一定是被人弄上去的,你会变成这样,也一定是他们搞的鬼!你还不懂吗?”
“你离开我!”烛猛地推开她,“我不是你的炀炎,不用你这般对我!”
菊衣坐倒在地上,怔怔地看着面前抱头痛哭的男人。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炀炎么?
为什么失去记忆后,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样痛苦,无助的人,若是禁制解除,记忆恢复,是不是也就消失了?
“烛……”她伸手,扶摸他的湿发,“我无意把你当成别人,但寻回自我,是一个坚强的过程,你明白么?”
突然,她伸出的手被紧紧抓住——烛面容扭曲,声音隐忍:“我,我的头好疼……”
“啊?”菊衣看他面色煞白,冷汗直冒的模样,知道他是真的不舒服,忙把他扶到床上,也顾不上长针眼什么的了,三下五除二把他的湿衣脱掉,塞进被子里掖好被角,问:“现在怎么样?需要叫大夫么?”
“好些了……”他脸渐有血色,她见他额头还有汗珠,伸手想帮他抹了,不想手一触到他的额头,他的脸色又煞白了起来,吓得她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菊衣看了看自己的手——没发现什么不对呀……啊不,是这个。
那个翠绿的戒指正闪着绿荧荧的光,不细看还真发觉不到。
再看看已经昏睡过去的烛,心里不禁有些欠疚——人家不过好好泡个澡,却被自己折腾成这样……
今天就算了吧。她关上烛的房门,走向自己房间,丝毫没发觉自己身后某处,一道怨毒的目光正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
回到房间,菊衣开始犯了难。
现在的烛用的确然是炀炎的身体没错,或说他本身就是炀炎,可是他又不是炀炎,而是在炀炎的意识沉睡之后衍生出的另外一个神识,几乎已经是另一个独立的存在……一个身体里,怎么能并存两个意识?
如果非要恢复一个,那么另一个是不是会消失?
那不就是不流血的杀人?
菊衣就这么恍惚地想着,直到有人送饭食进来也浑然不觉。
往时送饭食来的不是小鹤就是望兰,小鹤喜紫,望兰则喜黄色,今天进来的侍女一身乌黑,还把脸蒙了,但由于菊衣背对着她,自然没有发觉得她衣饰的不同,更不会觉察到她暗藏在袖子里的锋芒。
所以说不会武功的人就是吃亏,待菊衣感觉到杀气,回过身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那把闪着寒芒的匕首朝自己刺来——惊怖之下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一阵寒气扑面而来,然而意想中的刺痛却久久未到。
左眼睁开一条缝,却瞄见几丝幽蓝的发丝无风自动着,心下登时长舒一口气,道:“止水,你总算来了。”
止水面无表情:“知道你没用,怎么能不来呢。”
“切,你有用,那你早干嘛去了。”菊衣白了他一眼,一开始她就提议由止水扮女人混进来,结果这人鸟都不鸟她一下,她才不得不深入险境。她再看那个刺客,只见他拿着匕首的那只手被一条半透明的锁链紧紧锁住,没有蒙上的双眼满是惊骇的神色。
“你是谁?”菊衣问他,“我来到这里见过的人也不过几个,你来杀我还需要蒙脸,难道你是我认识的人?”说着,就要拉下他的面巾。
说时迟,那时快——
“傻瓜!”止水大喝一声,松开锁链回护住她,蒙面人趁机闪出门外,逃之夭夭。
菊衣回过神来,才发现地上躺着一条像旧轮胎一样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细看,止水就一脸厌恶地一挥袖子把它化为齑粉。
“人跑了。”止水说,菊衣听得出来,这是一句陈述句。
“无所谓,”她耸耸肩,“反正有你护着呢不是吗。再说这个地方想杀我的人多得是,不过是个喽罗,后面的大头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我在他身上做了记号,以后或会用得着。”
“什么记号?”
止水一扬眉:“当然是专属我的记号。”
说了等于没说,偏偏又帅得让人不忍心骂一句。菊衣忽然想到什么,问:“刚才你弄走的那条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蛇吧。”止水又皱起眉头,似乎对此非常不悦,“但被弄得没有一点蛇样了。”
“哦。”那应该是专门培养来害人的什么变种毒物吧?菊衣忽又想到,止水是青龙水主,严格来说应该是所有水族的头,蛇类也应该是他的小弟。怪不得这里的蛇类不敢伤她,因为她手上有个护身符;也怪不得——她抬头看看止水,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看着自己的族类被人这么摆弄,是谁都不会开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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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少爷,”小鹤道,“菊姑娘昨夜遇袭,受伤了。”
“什么?”烛一惊,问:“那她怎么样?”
“奴婢去到的时候她臣床不起,面色看来不大好……”
烛起身,朝门口走去。可一触到门扉,忍不住就想起昨日的情景。
如果我去,她是否能看到我?还是透过我的容颜,看到那个“炀炎”?
顿时心乱如麻。
“少爷……”
“算了。”他转身走回:“你先出去吧,我要静一静。”
“是。”小鹤走出房间,并把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呆了一下,走到桌前。桌上立着一面镜子,而他,第一次从里面窥视自己的容颜。
头发是诡异的暗红色,古铜色的皮肤,浓密的眉毛眉稍上扬,可那双明明应该神采飞扬的眸子里却是异样的软弱神色,十分地不搭调。
难道他真的,是一个错位的灵魂?突然觉得眼中所见极为可恶,不由得大袖一挥。
“砰”!
“啊!”门口传来一声惊叫。
他回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红衣少女,正愣愣地看着地上碎裂的镜子。
“烛少爷……”女子开口唤他,声音软糯得像刚出蒸笼的八宝饭。
“什么事。”他回身淡淡地应了一句,对这女子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我……”少女见他冷淡的反应,咬了咬下唇道,“我听小鹤说您心情不好,所以特地熬了一盅安神汤给您……”
他才发现原来她手上还端着东西,于是淡淡地说:“放下吧。”
少女的如花笑靥顿时一僵,却并不放下炖盅:“少爷,让若虹服侍您吧。”说着,她把盅盖打开,以极优雅的手势拿起瓷勺,舀出一碗,送到他面前。
烛瞪着面前这碗汤。虽然香气扑鼻,但他实在是没心情喝它,而且这心情他自认已经表达清楚了,难道这女人不明白?
若虹端着碗,明丽的大眼睛里波光闪烁。
“你……”烛正要说什么,突然一阵晕眩。
“少爷,您怎么了?”若虹看出他的不适,问。
烛摇摇头,想叫她离开,再次映入眼帘的面庞却变得可爱起来。
怎么会这样?他摇摇头,再看,那如花美颜却又模糊起来,然后不知何处走出一个轮廓,渐渐与眼前的影子重叠……
“菊?”他喃喃地问。
眼前的倩影顿了一顿,展开笑颜:“烛,是我。”
“是你吗?真的是你?”他伸手,握住一只柔荑。
“烛,我爱你。”耳边传来的软糯声音让他的心变得无比柔软,鼻端嗅到的淡淡香气又让他心旌动摇……
“烛……”两片红霞飞上她的脸庞,她娇羞地褪下外裳,露出雪白的香肩。
那股淡淡的香味又传来,有种温热的感觉越来越靠近……
不。
不是的。
他蓦地清醒起来。
这不是菊,她不会对他这样,因为他不是“他”,不是炀炎。
所以,眼前的景像,定是别人顶了她的皮囊来迷惑于他。有了这想法,心里不由得对目中所见的一切生出无比的厌恶来,也就不再怜香惜玉地把她猛地推开。
“啊!”又是一声惊叫。
随着那红色的身影倒地,视野便重新清晰起来。
“用这些下作手段只为了出卖自己,你实在不配假扮她。”他冷冷地说。
若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惨然道:“烛少爷,我一直……”
烛避开她的目光,不去看她裸露的肌肤:“穿好衣服,出去。我不愿再见到你。”
“砰”地一声门被踢开。
菊衣转过头,只看到一片红影。
“你这个该死的贱人!”
“唉。”菊衣叹了口气,为什么所有的贱人都喜欢骂别人贱人?
来人正是那个被她“坏了好事”的红衣少女,一脸的怒气:“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菊衣整好以暇地反问:“这个问题轮得到你问我吗?”
“你若不说,我就杀了你!”
“看你这架势,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一定会放过我吧?”菊衣笑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当然挡不下你一击,不过,你的头人会留我到现在,总归不会是等你来杀我才对,你要不要再想一下?”
“你……”
“看你的样子应该身份不低,但若是你坏了他的好事,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只见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地看着她,终于无计可施,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摔门而出。
菊衣在心里嗤笑一声,继续闭目假寐。
片刻之后,门又响了。
她不禁一阵头疼——该不会又回来了吧?
“菊……你是叫‘菊’吧?”
菊衣坐起来,错愕地看着来人:“你怎么来了?”
烛看她精神良好,全身上下都不像受伤的样子,心里不禁松了口气:“我来看看你。不过看起来你……”
“我没事,只是不想出去见人所以说受伤了,”菊衣说,“反正这里没人理我。”
烛看她微笑,心里不知为何平添了一些勇气:“我想,请你帮我一把。”
“我?”她看他表情有些决绝,不由坐正了起来,“有什么我能效劳的?”
“我……”烛咬咬牙:“我要做个完全的人。烛也罢,炀炎也罢,这种没有过去的日子,我不愿再过了!”
“你想好了么?”
“现在的我,充其量只是个傀儡,被那几个怪物掌握在手中,总有一天会被榨干净,这样……”他看了她一眼,“永远不会被人瞧得起,不管怎么样都行,我要脱离这种生活。”
“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