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情妇·皇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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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意志是否需要统一？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该以怎样的方式统一呢？
现在普鲁士就陷入了这个令人纠结的问题中。在过去的九个月中，法兰克福国民议会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然而到底是该建立一个包括奥地利帝国在内的大德意志，还是要建立一个不包括奥地利在内的小德意志？归根结底，是该由奥地利，还是由普鲁士来领导德意志？
奥地利的首相施瓦岑贝格希望把奥地利帝国和德意志诸邦联合在一起，建立一个七千万人口的帝国。而普鲁士的国王一直在大德意志和小德意志之间犹豫不决。不过不管是大德意志还是小德意志，都会引起国际局势的波澜动荡，因为无论哪种方案都会破坏维也纳会议确立的势力均衡。法国、俄国都不希望在身边出现一个强大的邻居。而大德意志派在普鲁士国内也不是一帆风顺，容克们完全不喜欢大德意志的计划，他们讨厌德意志民族主义，痛恨奥地利，同俄国有着阶级的联系，对波兰怀有敌意。他们宁可把哈布斯堡王室完全排除在外。
经过了一系列激烈的争吵，无数的辩论，最终小德意志派在法兰克福议会占了上风。会议决定今后要遴选出一位皇帝来领导德国，皇帝应当由议会推举，王位可以通过世袭制继承。因为显然，奥地利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不会同意由普鲁士起到主导作用。那么就只好把德意志的皇冠献给小德意志最重要的邦国——普鲁士——的国王了。
3月28日，法兰克福国民议会在五分之二的议员弃权的情况下通过决议，授予腓特烈·威廉皇帝的称号。随后，三十二名议员组成了代表团，在议会主席爱德华·西蒙森的带领下动身前往柏林，准备把皇冠献给腓特烈·威廉。
“请陛下加冕为皇帝！”当这个代表团抵达柏林觐见后，说出这样的话时，腓特烈·威廉的脸色是铁青的。再没有人会比腓特烈·威廉更厌恶眼前的代表团，他是天潢贵胄，生而高贵，现在这群贱民却想像施舍一样将那被他们的双手玷污的皇冠捧到自己头上。君权只能出自神授，而非由下民敬献，倘若自己要接受一顶皇冠，那么最差也该由另一位皇帝将它递到自己手上。难道这些贱民还希望自己对他们感激涕零吗？不，这只会让自己感到耻辱，无与伦比的耻辱！
尽管气得想要杀人，但国王还是要保持礼貌的态度，摆出彬彬有礼的姿态：“诸位愿意选举我当皇帝，固然是我的荣幸，然而德意志皇帝历来都是由大选帝侯推举而来，现在也需要得到德意志各邦国的君主们的赞同，我才可以接受这份荣誉。”
议会代表们怀着一腔热忱而来，最终却只能灰溜溜地离开王宫。他们的心情显然很不美妙，一路都在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如我们去拜访一下普鲁士亲王和王妃，看看他们怎么说，最好他们能帮我们规劝一下国王。”忽然有人提出了一个好建议。
原本还有些意见分歧的代表团哄然叫好，大家统一了意见，刚才的垂头丧气一扫而空，都准备明天在普鲁士亲王夫妇面前大展口舌一番，让亲王刮目相看。
“这群乌合之众，简直能把人气死！”在得知消息进宫的奥蒂莉亚面前，腓特烈·威廉全然不再掩饰自己的愠怒，他用丝毫不文雅的语言愤怒地咒骂着法兰克福代表团，险些要没了国王的气度，“这群由驴子、狗、猫、猪组成的代表团，不像是来送皇冠，倒像是来抬棺材的！”
“格拉赫将军说他们是三十二个法兰克福来的抬皇冠的‘脚夫’。”奥蒂莉亚十分认同利奥波德那尖酸刻薄的评论，她对法兰克福议会素来没有什么好感，认为那不过是律师、法官和教授组成的书生议会。
“说的真是太好了！”腓特烈·威廉还沉浸在受辱的感觉中，他气恼地一拍扶手椅的扶手，发福的肚子都跟着颤了几颤，“想要给予别人什么东西，首先要看自己是否拥有这样东西。现在他们想要将皇冠送到我手里，却也不看看他们是不是拥有皇冠！”
“您何必为这样一群蠢货生气？他们的意见不值一提，重要的是普鲁士自己的意见。”奥蒂莉亚说的是前些日子，听说消息的普鲁士下议院的容克们集体写了一封请愿书，请求国王不要无视他们的意见，去答应法兰克福方面无谓的要求。奥蒂莉亚自然也怂恿着丈夫签了字。
“这是当然的，普鲁士是普鲁士，德意志是德意志。”腓特烈·威廉抿着嘴，“那些先生们没有给予我任何东西的权力，他们简直不知所谓！”
就在腓特烈·威廉气愤填膺的时候，忽然他的副官进来向他报告消息，奥蒂莉亚本想听听，但国王和副官一起走到了窗边，压低了声音，避开了自己，这让奥蒂莉亚脸上勃然变色：这到底是在防备自己，还是认为女人不适合介入政治？她愤愤不平地坐在原地，手指搅着香槟色的褶皱花边，靴子的方跟狠狠在红丝绒地毯上蹭来蹭去。
“发生什么事了，陛下？”等到副官退出去，国王回到自己身边，奥蒂莉亚才开口问道。她打量着国王的脸色，发现他已然不复方才的恼火，只是眉宇间阴郁的气息越发浓重。
“我倒是小看了那群‘脚夫’，他们可比我想象中的聪明。”面对奥蒂莉亚的疑问，国王沉默了半晌才冷冷一笑，薄薄的嘴唇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带着森然的冷意。
“莫非他们真的去寻求其他君主的支持了？”奥蒂莉亚现在也大略知道了国王的脾气，倘若真有个君王同意法兰克福议会的请求，国王他就又该犹豫不决了。
“若是那样我倒还高看他们一眼，并没有，他们去找我那好弟弟去了。”国王的眼中一瞬间迸发出森森的寒光，随即又被他自己低眉敛去，但他的言语中还是有控制不住的嘲讽。
“普鲁士亲王殿下？”奥蒂莉亚愣了愣，自己这段时间总是在国王身边，以至于普鲁士亲王相对自己而言都变成了一个有些遥远的存在。
“就是威廉，我倒没看出来，他竟然是兄弟中最雄心勃勃的一个。”国王的语气平静了下来，然而被国王称作“雄心勃勃”，怎么都不能算是一种称赞。奥蒂莉亚张张嘴，本想为威廉辩驳几句，但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君王正怒火中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火气烧到自己头上。
普鲁士亲王威廉并不知道他那最为尊贵的长兄已经知悉了他的活动。他正在和妻子奥古斯塔一起安抚法兰克福议会的代表团。威廉心里对兄长那高高在上，君权神授的政治态度颇有些不以为然，议会的结果也算是一种民意所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因此他坦率地感谢了一番代表团的辛劳，很是安慰了他们那疲惫失望的内心。
奥古斯塔一袭朴素的蓝灰条纹茧绸长裙，端庄地坐在丈夫身边。她和丈夫的关系在逃往孔雀岛的时候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密，但是当他们回到柏林，不再面临威胁时，他们的感情也随着生活一起平淡下去。好在丈夫现如今已和库瑟罗夫夫人分了手，奥古斯塔心里总算有了些欣慰。因此当她看向代表团时，眼中便满含着关爱和温和，让代表团成员纷纷折服于她的贤淑温良，还有表现出的对法兰克福议会的同情。
“陛下素来就是如此，总有些犹豫不决，这并非是诸位的过错，也请诸位不要过于自责。议会愿意把殊荣授予普鲁士，这也是霍亨索伦家族的荣光。”奥古斯塔的温言细语如同春风一般抚过每个人的心头，他们的心中无不扬起暖暖的愉悦，衷心地赞美着奥古斯塔，不吝惜最美好的语言。
“王妃殿下真是宫廷中最明事理，最有政治头脑的女性，您能明白议会所作的一切全是为了祖国的福祉，愿意用最温暖的方式对待我们，真是让我们感动得无以复加。”代表团成员中比较容易激动的甚至都开始偷偷擦起了眼角。威廉和奥古斯塔连忙又用温和的态度对他们百般慰问，只可惜威廉到底不能代替国王做主，只能说自己这几日进宫去问问消息。尽管如此，遭遇了国王冷待的代表团依然对他感激涕零，纷纷赞叹说普鲁士亲王夫妇真是难得的好人。
威廉进宫的时候，恰好赶上上议院议长阿道夫·冯·波默-埃舍携着他的娇妻朱莉进宫。不同于波默的其貌不扬，神情严肃，他的妻子朱莉却是位娇小玲珑，金发碧眼，花貌雪肤的美人。她的脑门很高，很漂亮，容貌谈不上高贵，却十分有风情，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里仿佛有小勾子般，只要稍稍一望，就能把被看的那人的心扯上一下。她紧紧挽着丈夫的臂膊，看起来与他很是恩爱，只是当她路过那些侍卫身边时，仿佛习惯性地眼波一转，将他们挨个纳入眼底，使得他们一时间都有些恍惚失神。
威廉当然不知道波默夫妇进了宫，他此刻正听到了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不得不紧靠在墙壁上才没让自己惊得坐到地上。
“什……什么？奥蒂莉亚……哦不，普特卡默尔夫人，是……是陛下的情妇？”
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威廉的是刚好要出宫的战争部长卡尔·冯·斯特罗特将军。他和威廉的关系很不错，看到威廉如此急匆匆入宫，于是便提醒了他一句：
“是啊，现在她正在宫中呢，您最好还是避开一些，毕竟任谁被打断了和情妇的亲热，心情都不会太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时间也不算很久吧，具体我并不是很清楚，宫里传开这件事也是最近的事。”
“竟然会这样……”威廉兀自沉浸在惊诧之中，险些忘了和告别的斯特罗特将军打招呼。他简直不敢相信，奥蒂莉亚竟然会和自己的兄长混在一起，印象里奥蒂莉亚还是个青春可爱的少女，自己的兄长都是什么岁数的人了？！想到这里，威廉拔脚朝宫内走去，忽然间，他注意到墙壁上的镜子里映出的自己，鬓角边不知何时已然冒出一丝白色，他不由得一阵恍然，方才想起自己才不过比兄长小两岁而已。
奥蒂莉亚此时正在和腓特烈·威廉胡闹，她揪着国王的上衣不依不饶地用手指猛戳他的胸口，理由就是刚刚波默夫人进宫时，国王竟然对她多看了两眼。腓特烈·威廉被她胡搅蛮缠得不行，最后索性利用体重优势把她压在了椅子里：“奥黛，奥黛，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从她一走你就开始和我闹，闹到现在也该够了。”
“哼，我不喜欢她嘛。”奥蒂莉亚撇着小嘴，一点不肯认输，“分明就是您没抵抗住她的勾引。”
“不过就是看了一眼罢了，她那副长相不符合我的审美。”腓特烈·威廉这说的倒是实话，他并不喜欢波默夫人那狐媚得有些轻浮的相貌，他更喜欢气质高贵的美人儿。再加上身边还有一个容貌气质都属上乘的奥蒂莉亚，他着实犯不着为了清粥小菜放弃山珍海味。但是谁想到，奥蒂莉亚这小丫头，看到自己多看了波默夫人一眼，竟然就敢在背后偷偷掐自己腰上的肉，还拧了一把，真是胆大包天。
“那也不许您多看，您只能看我。”奥蒂莉亚哼了一声，一时间眼波婉转，娇俏动人。腓特烈·威廉搂着她，不由得一阵情动，顺势就吻上了她裸露在外的细白脖颈。就在他有些心痒痒地想进一步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侍从的声音：
“陛下，普鲁士亲王求见。”
腓特烈·威廉顿时就被这个不期而至的弟弟弄了个兴致全无，他不满地松开奥蒂莉亚，整了整衣装，轻咳了一声：“请普鲁士亲王进来。”
威廉有一段时间没有入宫了，因此宫廷消息上才如此滞后。现在看到奥蒂莉亚一袭丁香色长裙坐在兄长身边，胸口缀着宝石的鹅黄领子还有些凌乱，他便知道刚刚斯特罗特没有对自己说谎，而且自己还打扰到了兄长的好事。他望着眉眼弯弯的奥蒂莉亚，忽然就想起之前她在库宁堡蹦蹦跳跳的活泼模样，眼前一副淑女派头的奥蒂莉亚竟让他有些陌生起来。
“我和陛下有些话说，普特卡默尔夫人就先退下吧。”好在威廉及时调整好了心态，既然奥蒂莉亚现在已经是兄长的情妇，那就该有个情妇的样子。他本以为一见自己要和国王谈正事，奥蒂莉亚就该识趣地退下，谁知道她大大咧咧地坐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架势，威廉不得不出言提醒。
“哼。”回答他的是奥蒂莉亚的白眼还有国王淡淡的话语：
“如果是说称帝那件事的话，你就可以直接回去了。”
“可是陛下，虽然不需要答应他们的无知请求，但也需要对他们做出安抚啊。”威廉这下也顾不上挑剔奥蒂莉亚没有退下不合规矩，急忙分辩起来。
“法兰克福的皇冠也许十分光彩夺目，但要使这光彩具备实际意义，就要在黄金里熔入普鲁士的王冠。现在的条件还不足以炼制出上述的皇冠，殿下很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和陛下纠缠。”这一次，腓特烈·威廉尚未开口，奥蒂莉亚已经说起了话。威廉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头一次用厌恶的眼神望向奥蒂莉亚，然而当发现自己的长兄没有阻拦的意思后，他只好悻悻叹口气，行礼退了出去。
气愤不平的威廉走到宫门时，恰好碰到了同时出宫的波默夫妇。他停下来和波默先生寒暄几句，而波默夫人那风情万种的眼波始终在他身上打着转，她娇声俏语地和威廉行礼，姿态婉转俏丽，惹得威廉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拙荆很喜欢办些音乐沙龙之类的活动，殿下若是感兴趣，还望大驾光临寒舍。”波默先生对夫人卖俏的行为一无所觉，他甚至还邀请威廉参加自己夫人举办的沙龙。
而此时，腓特烈·威廉正让奥蒂莉亚坐在他的腿上，自己捏着她的下巴：“奥黛，虽然你刚刚对威廉说的话十分有道理，但你该明白，你理应在那时离开，而不是插嘴说话，不要仗着我对你的纵容就恃宠而骄。”
“若是陛下想找一个对您毕恭毕敬的情妇，那不妨还是换一个人为好。我天生就不是个委曲求全的性子。”奥蒂莉亚一巴掌挥开国王的手，一点也没有软和下来态度。
腓特烈·威廉看着被奥蒂莉亚拍开的手，眼神阴沉：她竟敢对自己如此不恭不敬，倘若她不是明妮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情妇·皇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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