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长乐未央

5、五

　　送走冼佩，乔音还坐在琴旁，想着今日他说的那些往事。他一定曾怪过他父亲吧，怪他对母亲只有感恩，没有爱情。然而，责怪之外还有理解和同情，这真是一种矛盾又复杂的感情，也影响了他的人生。还记得，刚听完她示范曲子之后，他感慨道：“如果我爹在这儿一定要拉着你切磋琴技，说不定还相见恨晚呢。他实在应找个才女，而我娘也许嫁个村里的男人会更幸福……所以说，大王要把那些什么郡主，千金赐婚给我时，我统统不要。像我这样的粗人还是找个我娘那样的女人才好。”无法形容听到时的感觉，有些遗憾，也有些心疼，不管怎样都陌生得她不愿去深究。
　　“小姐，这几天都不见姑爷呢。”晚饭时心帘说。
　　“他住在东院，见不到有什么稀奇的。”乔音不以为然地答道。
　　“可是以前他有时还来这里找别扭，现在都不来了。”
　　看着心帘认真思考的神情，她扑哧一笑，“怎么，你还希望他来啊。”
　　“当然不是！他永远不来才好呢。”只是苦了小姐。
　　“别想他了，一会儿在书房多点几支蜡烛。我要查东西。”
　　“好。不过可别太晚了。现在虽没有姑爷找麻烦，可每天都要应付那个将军呢。”见不得自己主子的身体越来越弱，心帘叮嘱说。

　　“会是什么曲子呢？”看着满案的曲谱，乔音抚额自语。“不是宫曲，难道是民歌，还有可能是自己谱的。”
　　不觉间，蜡泪满台，夜已深了。她依然没有结果，可能性太多了。远方隐约传来洞箫的声音，悠长缠绵，乔音本是行家，此刻也忍不住暗暗叫好。可惜不知是何方的高人。心绪渐渐随着箫声转动……
　　醒来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睡着了。见身上披着长裳，知道定是心帘来看过了。窗外已见亮，乔音活动活动肩膀，低头又看见那些竹简。忽然想到夜里那支洞箫，不知是吹的是什么曲子。如果和那吹箫之人相识，说不定能琴箫和鸣。等等，琴箫？也许冼佩的父亲弹的不是正宗的琴谱，而是根据其它乐器的曲谱改编的。乔音思路飞转，辛露最有名的是琵琶，听说在辛露与生雷交界处的当地人都弹得好琵琶，每年他们都会在特殊的节日里竞技，也为少男少女提供了一个传情的好日子。说到传情嘛，乔音匆匆翻着竹简，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你……怎么了？”刚见面冼佩就看到乔音闪闪发亮的眼睛，总觉得和自家大王、军师想整人时的表情如出一辙。脊背一凉，说话也不利索起来。
　　“你先坐好。”乔音笑眯眯地请他落座，自己也坐下。两人之间相隔一琴，和初次见面时一样。
　　“现在，我要弹首曲子。你可要仔细听好。”
　　“等等。”冼佩以为要考他，慌忙要制止。这简直是开玩笑嘛。
　　乔音却早他一步，素手一拨，绕梁的琴音已然流出。
　　一章完，乔音看看对面那个面无表情的人，“怎么样？”
　　“好听。”就这样？
　　“下一首。”乔音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
　　“这首呢？”期待的眼神。
　　“也不错。”认真地回答。
　　……
　　一连数曲下来，乔音有些理解那位梅子乐师当年的心情了。
　　冼佩也有些明白乔音的用意了。这么多曲子一定是她用心挑选的吧，从昨天他走之后就开始找了吗？一直被她兴奋的情绪牵引，现在才留意到她微黑的眼圈，睡得很晚吗？想抚上她的脸颊冲动被生生压下，他故作轻松地说：“别难为我了。让我品评曲子，简直就像让我爹辨认五谷一样。”
　　“你爹什么都不帮你娘做啊？”乔音放弃似的开始和他闲聊，连口气都有些像他了。
　　“帮也只能帮倒忙。我爹唯一种过的也只有花了。”
　　“花？”原本垮掉的身子渐渐重新挺直。
　　“对，我记得他自己在我家窗前开出一小块地，种了些菊花，凤仙之类的。娘很喜欢，到了开花的时候也舍不得让他摘。”想起儿时的那个小家，冼佩沉浸于回忆，没有发现面前的人露出了微笑。
　　《簪花》吗？乔音想着，忙了半天竟还是回到原处。早给想到，弹给生雷国妻子的自然是生雷的曲子了。
　　轻快的曲调响起，不同于辛露的柔情细腻，也不象渡霞的空灵飘逸，生雷的曲子（特别是民间的）简单明快。虽然常被其他国的文人骚客讥笑不懂风雅，但乔音还是很喜欢，心情低落时总爱弹上一曲。
　　最近变得怀旧了呢，冼佩想着，耳边响起了似曾相识的琴声。如果被人知道堂堂的生雷大将有了幻听的毛病，真是不能见人了。抬起头，却见到是乔音在弹。含笑的眼神似乎在调侃他的茫然。
　　“这是生雷民间的一首曲子《簪花》，听说男人有了心仪的人时，就会采下一枝鲜花簪到她的头上。所以这是一首传情的琴曲，而且本来就是古琴的曲子。”每天都弹吗？真是个多情的丈夫，虽然有些胆量不足。乔音抿嘴一笑，“是这首吗？”
　　“对。”冼佩还有些回不过神。
　　“自己种的花吗？那可比随便摘一朵有意义多了，可惜你娘是个惜花之人。”而你爹也如你所说，是个很体贴的人。
　　一曲已毕，她眨眨眼睛：“要学吗？”
　　“当然。”冼佩定定神，郑重说：“请一定教我。还有……谢谢你。”
　　乔音但笑不语，扬手重新扶琴。

　　今日的时间觉得过得格外快，看着冼佩迈着轻快的步子消失在黄昏中，乔音由衷地为他高兴。其实她原本还有些话想跟他说，想告诉他，她觉得他母亲很幸福；想告诉他，他可以考虑一下生雷王的提议，想告诉他，即使是他所称道的才子佳人也可貌合神离。然而，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只能看着天边那抹如血晚霞，等待属于她的黑夜的降临。

　　笔者：写到此，温情的部分快要结束了。
　　所以如果下次各位发现，气氛不同以往，不要怀疑——那就是偶的本意。
　　哦呵呵，想起来就激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