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长乐未央

2、二

　　太阳刚落山，乔音倚窗而坐，见天色清朗，想必今夜的中秋夜不会无月可赏。然而，她恐怕要辜负这良辰美景了。都说月圆人两圆，可世上依然会有对月兴叹的天涯孤客。
　　“小姐。”自幼相伴的近婢心帘还保留着原有的称呼。
　　“怎么了？”微笑着转头，看到的是一张面露忧色的脸。“我并不寂寞，有心帘陪我啊。”伸手拉起这情同姐妹，心意相通的人的手，正要多说几句，却发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站在了门口。
　　宋清学——她的夫君难得地踏入她的寝室。一时间主仆二人都有些错愕。
　　心帘先上前行礼，“大人。”
　　“算了，”宋清学不耐烦地挥挥手，看看已然站起身的乔音，“今晚有贵客来，到时你去弹琴助兴。”
　　堂堂的御史夫人竟要抛头露面作琴师，这在旁人眼中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然而她只把它当作一个新的羞辱手段。“是。”乔音淡然承受。
　　“那我走了，你用心准备。”转身一顿，他又回过头瞥了一眼她身上的素色衣裙，“一会儿换件好些的衣裳，不要给我失了面子。”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怕丢脸？难道让小姐去弹琴就很有脸吗？”心帘一边为乔音梳着宫髻一边抱怨。
　　“又不是头一回，你还气什么呢。”乔音挑拣着首饰，想选些贵气又不失雅致的佩戴。
　　“如果真是些贵客还罢了，都是些酸儒。没什么才华还自命清高，哪里担当起小姐为他们抚琴？”接过乔音递上的碧玉簪细心插上，看着镜中那肌肤赛雪，顾盼生辉的美人，理应是受尽夫君宠爱才对。真不明白那位宋大人生的是怎样的脑子。
　　“不用担心，还有珠帘隔着。我会尽快回来，到时咱们再过节。”乔音起身软语安慰着。
　　“嗯。”展开炫若流霞的织锦裙裳，心帘为她穿上，送至到前厅。

　　她从没想到果真有贵客，且是贵不可言的那种——生雷国的两大将军之一的左将军冼佩。
　　众所周知，当今诸国林立，生雷精兵利刃，国富民强，加上其主英武强悍，天下无人敢出其锋芒。渡霞虽多有金矿，号称聚天下之富，亦不敢对其有丝毫怠慢。寻常使节尚且不吝献媚，何况是生雷国君的左膀右臂。
　　乔音端坐在珠帘后，但见席间坐的尽是当朝权贵，太宰许谋、祁王郑铮、她的夫君，还有几位作陪的大人其中也包括她那早已失势的父亲乔侯爷。不论身份高低，这里所有人的中心只有一个——冼佩。相较于众人的热情，这位冼将军则冷淡很多。在听到太宰介绍乔音为渡霞第一才女时，他也只是对帘微微颔首而已。几首曲子下来，未见喜色。祁王一挥手，一班乌发纤腰的舞娘翩然上场。乔音抱琴退下，却没有回房，遣退侍女独自转进了花园小亭。
　　矮墙花木隔去了前庭的嬉闹，落了一园孤寂伴着孤寂的人。伸手摘下碧簪珠花，任长发披散至腰。除去了妇人髻的她一如云英未嫁般的清丽，但眉宇间的淡淡哀愁却是无法掩饰的。她出阁已经快三年了，不仅少女时的无忧无虑早已无处可觅，连作为女人的美满婚姻也与她无缘。但乔音并不后悔，也不抱怨。世事难两全，至少她用自己的婚姻保住了家人的长久富贵；而宋清学已经后悔不该贪图赢得才女的虚名而失去了迎娶王女的机会。为此，他怨她，冷落她，精神上折磨她。乔音并非未想过用温柔贤淑软化夫君的心，但她失败了。也许是因为他原本就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所以她总有所保留，无法倾心相待。只不过，她已经没有了倾心别人的机会，留着那片芳心又有何用？不远处有脚步传来，乔音以为是近婢心帘前来，细瞧之下，竟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由断喝道：“何人？”
　　冼佩借口如厕，离开了宴席。老实说他并不喜欢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生雷人大多生性豪放，行事洒脱。即使是王宫宴会也不会过于娇侬。大王商昊威严自傲，右将军廷晋苛己律人，甚至贪玩好耍的军师齐渊也不爱这种豪门夜宴。想起自己的一干朋友冼佩不由嘴角微扬，但随即又想到此时的他们定是在把酒言欢，击剑猜拳，笑容立刻垮掉。为什么被派来的是他？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发现前面的亭子里站着一位女子。眉目不是很清楚，只看见她没有梳妇人髻，想必是府里的侍女吧。边想边走了过去。
　　借着月光，乔音发现来到面前的竟是冼佩。方才一帘相隔看不太清，此刻打量下，这位威名远播的将军其实长了一张很老实端正的脸，加上高壮的身材，如果换一身粗布衣怕是更像庄稼汉。
　　正想着，庄稼汉开口了：“姑娘，不用怕。我是你家主人的客人，来这里透透气而已。”他的口气很和善，不同与宴席上的冷漠，更重要的是乔音注意到他没有认出自己。乔音暗自考虑要如何介绍自己，但想到身为主妇头发披散，有失体统，不如将错就错。于是微施一礼，“将军请随意，奴家告退。”
　　转身抱琴欲走。却被冼佩拦住，“姑娘，稍等。”难道此人是个道貌岸然的登徒子？乔音倒退几步，不由戒备起来。
　　冼佩看看她手上的琴，搔搔头，问道：“姑娘会弹琴？”
　　“略知一二。”
　　“那．．．．．．”他有些紧张地看看她：“可否教我几句评价琴艺的话？”
　　乔音疑惑地回视他。
　　“刚才你家主母席间亲自抚琴，我听不出所以，便未加表示。后来听说，”冼佩一顿，但想到此人乃宋府仆从，知之必详，就继续道：“听说，这可能给她带来不便。所以我想一会补上。”原来，他席间反应冷淡是不通音律；原来，他拦她是为了帮她，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看着那张略显窘迫的脸，乔音不禁有些想发笑，鼻子却先酸了。连娘家人都已经无暇顾及她的生活了，这个可以称之为“敌国”的将军，却在为了她不耻下问一个婢女。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有感激，有自怜，有欣喜，也有着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平稳心绪，乔音微笑着看着他：“蒙将军抬爱，奴家就斗胆献丑了。”把琴在亭心的石桌上置好，两人隔琴而坐。乔音一拨琴弦，琴音自手间流出，旋至九天夜空。“音有宫、商、角、徵、羽，．．．．．．”
　　中秋之夜，孤单的人不再孤单。因果由此种下。

　　笔者：哈哈哈，男主人公出场了，命运的邂逅啊。故事正式开始，请大家多多捧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