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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   乔音斜倚塌上,不觉时间流逝,只知道门外心帘似乎来了又走了,说了什么没有听见,放下了什么没有理会。屋外天色已晚,她没有点蜡。满室幽暗正可以与她阴沉的心情一较高下。她想起师傅教的诗文,也没忘记他留下的毒药。那是个耿直的老人,自有一套行事为人的原则。不同的面容在她眼前闪过,既有儿时的表情严肃但眼含赞许,还有最后那一脸悲情却目光坚定。师傅,到底是怎样的事实?
      冼佩走到卧房门前,先看到放在地上已经冷掉的饭菜,叹口气,他试着推门,果然门是从里面销上的。他想了想,转身走到廊下的窗前,感到贴近的呼吸声。他知道乔音就在临窗的塌上,伸手敲窗的打算在抬起的一刻就停住了。冼佩转头看着廊中微微摇曳的宫灯,沉沉地吐了口气。“乔音,大王诏令我——即刻回国。”
      乔音全身陡僵,却没有动。
      沉寂片刻,冼佩的声音再次响起,“今夜没有月色。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那个中秋。”他嘴角轻扬,想起了珠帘后她寂寞的琴声以及亭中她的孤身淡然,“当时我就想这么一个柔弱的女人,是理应被人保护的。当然后来我知道了,你外持端静内秉风雷,是个刚强的女子。可即使是这份刚强也让我觉得心疼。”
      乔音静静地听着,和他一样想起了他们相识的点滴。
      “我想保护你。这几乎是在我初遇你是就下意识想做的。但是……”他苦笑一声,“我冼佩一身转战千里,一剑可抵万敌。可却没有信心将你保护周全。你从未提过你过去的生活,可我知道你自己咬牙苦撑得多辛苦。我有过那样的日子,知道那是何等滋味。将内心的恐惧胆怯深藏,不敢示人也不敢示己,仿佛这样就能挺过一切的艰难险阻。现在,我是那样想让你过上无忧的生活,补回你失去的快乐,但为什么结果却……乔音,我们不该相遇,对吗?”冼佩抵着柱子,握拳用力一击。
      “胡说。”小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事先竟没有察觉。乔音柔软的身体贴上他的后背,声音低哑,“你呀,是不是如果我不发脾气,你一辈子也不会跟我说这些?”
      “你知道,我不会甜言蜜语。”他转过身,抬起她的脸,眼睛红肿,泪痕尤新。心疼地擦擦,却发现红得更厉害。“还生气?”
      乔音摇摇头,“但是我要知道真相。”
      两人对视良久,仿佛比赛谁的耐性更强。最终败下的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
      “真相不一定是你所期望的。”冼佩看着她依旧认真的眼睛,“你师傅的死的确和我有关。那是一项交易。我和——太宰的交易。”
      “太宰?你和那样的奸佞小人!”乔音急不可耐地打断他。
      “乔音,渡霞的忠臣贤将是不会和我合作的。”一句话堵得乔音哑口无言,“你知道关于你的那些谣言是谁传出的吗?”
      乔音茫然摇头。
      “是郑玥!”冼佩精光一闪,双手因愤怒而暗暗攥紧,“他无法指望转换朝廷对生雷的态度,只能想法在民间造势。真枪实刀的拼抗,我会敬他是条汉子。可是他不该把脑筋动到你身上。”
      “我并不在乎那些流言。”她低头抚弄着佩戴的玉环。
      “有我在此或许还只是流言,我走后呢?”他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从她腰间摸索出月炼匕,“我需要有人保护你,不只是武力上的保护。渡霞面似平静,内里已经是波涛汹涌。万一有大的政局变革,我需要朝堂上能有人为你护航。”
      “太宰?”
      “他是小人,可也是真小人。他知道郑玥一朝为王决不会饶过这些亲雷大臣,他要拉郑玥下马,首先要除掉他的后盾。那位太子已失去圣心,只是有这个老臣力保着,才能勉强坐稳东宫。”冼佩娓娓道来,同时也发现乔音脸色不好,于是话锋一转,“不过,严国老与落云大将暗通书信的确是实情。落云节节败退,眼看有灭国之险,驻守仰止关的大将是国老旧友,他修书一封将自己的年幼独子托孤与他。不过书信和人都被廷晋的人扣住了。”
      “你把人和信都给了太宰?”
      “不,人和信都进了国老府。信被替换了,除了托孤之外加上了请他劝渡霞出兵偷袭生雷。如果国老能狠下心不收留那个孩子,甚至交出他,那么自然不会被抓住把柄。可是他留下了孩子,也就留下了祸根。所以,太宰才能理直气壮地去拿人搜证。这一计赌的就是国老的慈悲之心。而他输掉的则是自己的性命。”他没有告诉乔音,齐渊在假信里还隐讳提及两人曾多次交换两国消息(多疑的人很容易想到情报等)。甚至孩子都是换过的,将军真正的儿子已经被杀了。斩草除根是大王一贯的做法,他等臣子已是习以为常,但对乔音来说未免过于残酷。
      “他是因为我……”
      “即使不是此次设计,凭他的身份性格也无法善终。乔音,我不要你承担无谓的包袱。”
      “我懂。”这就是乱世的法则。忠臣不见得会遇到明君,君子贤良往往比小人奸贼短命。生存下去的保障只能是更强的力量。她该为自己的男人足够强而庆幸,还是该为那些被淘汰掉的人而悲哀呢?重整心神,她平静地问,“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向霞王辞行,后日动身。”他仔细审视着她的表情。
      “哦。”
      低垂的眉眼使冼佩心口发紧。“跟我来。”拉起她的手,走回书房。
      乔音眼见他将书架上的一个古董取下,伸手向内一推,露出放满书简的暗格。她知道这一定是军政机密之类,所以没有上前。但冼佩却摆手招呼她走近,“这里是渡霞部分官员的贪污纪录。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拿它们自保。”
      “这……”可以给她吗?疑问没有出口。这是他的心,代表着多少他还未出口的担忧和情意?胸口情潮汹涌,乔音环手搂住他的腰,埋首其胸前。
      冼佩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继而又想到面临的离别,原本因和解而疏缓的郁闷又涌了上来,只能更紧地把她揽入怀中。
      乔音无声地啜泣着。师傅,她是个忘恩负义的徒弟,没有资格恳求他的原谅。有什么冤仇尽管记在她身上,他日堕入地府自当偿还。只是这个男人……这个爱她入骨的男人,请宽恕他吧。所有罪孽她愿一人承担,因为他是冒天下大不韪地待她的人,也是她以命相爱的人。
      一日后清晨,生雷左将军冼佩辞别渡霞君臣返回生雷。
      她与他在相遇相守一年后,面对的终究还是分离。

      笔者:写到这里真是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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