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欢喜》糯米藕糖糍

1、书安·或深或浅的情

　　白家的酒楼是正经的鲁菜馆子，据说掌勺大厨就是前满清膳房里出来的师傅，这是北平人喜欢的去处，稍微有点钱的体面些的就能喝壶好茶好酒，坐在中间儿的厅里，就算是偏僻位置也能看到名角儿杜老板甩水袖的好身姿。二楼是用围屏隔开来的房间，无一例外的彩绣白凤，黛蓝的底色和神采飘逸的白凤相对，没有那么多诗情画意，反倒是纵享欢意的富贵人间之感。书安瞅了这围屏半晌，说“我瞧着换成月白的更好，就像二姐今天的旗袍底子，干净敞亮”。
　　“你又何故关心起这是白底子还是红底子，这可是暮沉在这的最后一出了”白芷安嗤笑。
　　书安凝了她一眼，她自然是无暇其他的，只是找个由头让自己定一定心神罢了。她觉得自己看过那么多出又何必非得记住这最后的伤心事，她一向是清醒且自持的，早就为这段感情想了无数的结果，好的坏的并且强迫自己全部接受。她清醒得认知自己控制不了情感便在一宿的挣扎中全盘拖出了心意，但她现在也清醒地认识到，这个结果已经是所有坏的中最好的一个了。
　　“二姐，我不能告诉父亲我觉得月白色更好对吧，父亲不会听我的，他费了那么大力气弄了这些围屏”她继续自说自话，仿佛没听到旁的什么声音，但其实杜暮沉的声音好亮，亮得仿佛满堂子都挂上了彩，人就像那凤鸟似的直飞到九州云天去了，可忽而又觉得悲悲切切的，就像断了的珠子一颗一颗的砸在她心上。
　　书安记得曾问过他为何嗓子这样好，他说“打小练，五更的天起来吊嗓子，看着天慢慢得转白就亮了，对了，书安你见过日出没”。
　　“没有。那为何你的这样好，比……段老板的好”她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我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吧”他关了扇子往手心轻轻一拍笑着说“如果没被送了班里，我可能就是城西桥洞下乞丐窝里的一个，或者早冻死在哪个清早了”。书安心里有些难过，因着他那么多年岁里的遭遇，她抬头看他，嘴唇特别薄但却觉得温温柔柔，她的难过越发紧了，却猛的回过神来，并不只是心酸，而是多想，他并不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书安一直在出神，原来她那么早就想到过坏结果，那么早就意识到他们并不合适，不，应该说她自始都是知道的，却依然不顾一切飞蛾扑火。她有些鄙视自己，到底还是被冷水浇灭了热情，扑腾着被焦灼了的翅膀走了。
　　“小五，不是你不能告诉父亲，而是你告诉父亲并没有用处，你既然知道这个结果，又何必再往刀口上撞呢？”
　　“我只是觉得月白色看着更加舒坦罢了，也更衬着凤鸟不是，自在清明。”书安哂笑。
　　白芷安却皱了眉头“小五，这只是看着活灵活现的死物罢了”她握住了书安明显抖晃了的双手，略一清嗓，松了神态“月白底子衬是衬着，只是满酒楼的月白色反到不好，大家到这里来怎的是做闲云野鹤？只是饱个口福，偷个浮生。”她看到书安低着头，肩膀小小地耸着。“我们都是这样，在世俗里找乐子而已，更何况，很多事根本由不得你自己。我虽说不出这黛蓝有多漂亮，但不庸俗看着也有些富贵欢愉之意。还有，你是知道父亲的，他对上心的事从来是花大力气置办。”
　　书安缓过了神儿，抽了手绢出来，她是听进去了的，况且心里早就做了决定，她定定瞧着芷安，道“二姐前儿的话不无道理，虽然我不想做个物件儿但横竖也不由我，既然父亲花了大力气，我自然也不会让他失望。”芷安的笑将将被冻在了嘴边，她是有些心疼的，自己被母亲上架般得来劝妹妹应了这门亲事，话到了这份儿上，看似成了，却也将心拧了半干，渍在了酸梅子汤里。她剥了刚爆好的栗子给了书安，笑着说“父亲向来最疼着你的，十二孟家会有人来，姐姐到时陪着你”。
　　书安哎了声，将热栗子塞了嘴里，抬眼和台上的杜暮沉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