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林睡

7、消逝之物

　　“小的时候我就很讨厌森川，我觉得那里很扭曲，即使我没有经历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该是那样的，只有老人和小孩，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可以说，更像是主仆关系。哪怕再喜欢，再讨厌，都不敢僭越半分。有些人甚至是得意的，可以伺候所谓的神的孩子。在这里，任何的感情都不纯粹。可是她不一样，她是真的把我当做亲人，她不会伺候我，我五岁之前都是跟她睡在一起的，五岁之后，她告诉我‘从今天起，要作为一个男子汉自己睡，这样才会快快长高，可以保护我了。’我时常觉得自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只有看到她，想到她的时候，我才觉得我在这里。我总是做梦，不断下坠，不断下坠，死亡在绳索上挂着，我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她的手。我渴望飞翔，我想带着她离开，我们会离开这个地方，永远生活在一起。”
　　“每年的成翼大会，都是无声息地进行，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送去的人都消失了。那些老人嘴里嘟囔着‘成功’，‘失败’有喜有忧，也有漠然的。我想，不管成功和失败都要消失，我能不能不参加呢？她只是摸着我的头，微微地笑着。再后来她就离开了，她要去天上等我了，那时我已经知道失败就是死亡，死亡就是永远的消失了。他们说她死了，我不相信，她是那样好那样好的一个人，神也会对她网开一面，让她住在天上一个小小的地方等着我。她离开的那一天，我梦到了一只青色的鸟。从此再也没有做过梦。”
　　“我没让其他人照顾我，在每天经过的地方，我遇到了空华。他是一个温柔的人，是真的很温柔。他很少说话，连笑几乎都无声。只要和他在一起，时光都是温柔的。有一天，我们一起在树上看落日，他突然对我说：‘云归，你是一个很寂寞的人，这是与生俱来的改变不了的特性，你很难找到可以让你有归属感的人，所以，我会努力活下去陪着你。但是，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云归，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无论是我，还是奶奶我们都没有办法消除你的寂寞。找到它吧，然后，像个正常的人一样生活。你生活在两个世界，我们是你这方世界的不知道是好是坏的绳索，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崩溃。’”他停顿了一下，眼眶发红：“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哭了，我没有办法向你表达出当时的情绪。像是黑暗中独自前行的人窥见了前方的光亮，有了那种‘原来我还可以出去’的感觉。那天晚上，我梦到了空华，他长大了许多，站在河流的另一边微笑着看着我，他的身后，是一只青色的鸟。”
　　“ 我知道成翼的结局非死即生，我很害怕。我的双手双脚被束缚在墙上，后背承受着待价而沽的目光，这些目光让我恶心。很快地，有一种微乎其微的痒意出现，逐渐变大，到达难以忍受的时候，又变成了痛，仿佛冰冷的蛇类在腰间游弋，舔舐着骨头，但很快这种感觉便不分明了，肩部撕裂皮肉的疼痛出现，我知道，我的翅膀出来了，感谢这痛让我麻木，不必细细体验。我也不敢叫，怕浪费力气。直到有人把我放下来，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活了下来。”
　　他双手交握在一起，“那天晚上，我梦见了两只青色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