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一章 ...
-
第四十一章
断开精神连接比早期人类戒毒更痛苦。不过幸亏仅是精神连接，若是完全结合再强行断开，那必然是一起死的节奏。
离开地底后的第一个清晨，明媚的阳光笼罩着大公府邸白色的穹顶。那最高建筑中唯一一个占据整层楼的房间，可以远眺大半个泪湖的房间，及地丝绒窗帘正随风起舞，阳光趁其不备钻进丝丝缕缕，落到蓬松柔软，垂着床幔流苏的床上。
一个皮肤白皙，黑色长发束于脑后，身着紫色暗纹长袍的青年正坐在床对面的华丽沙发上削苹果。长长的苹果皮均匀笔直，随对方灵活的手指与锋利的刀刃垂落，在其面前描金涂漆的茶几上盘成漩涡状。
大公侧躺于床，毛毯盖至裸/露的脖颈，仅露出一张苍□□致的脸，及散铺于软枕的微卷金发。“弗雷，你是来看笑话的吗？这个苹果不是削给我的吧？”大公伸出一只手，在床沿处轻轻敲了敲。
青年抬头，放下小刀，染上金色的睫毛颤了一颤，手拿刚刚削好的苹果，当着大公的面咬下一小块。“喀嚓。”声音是那样清脆悦耳。
“我当然，”青年咀嚼片刻，顿了顿，咽下口中的苹果，慢条斯理地道:“是来看你笑话的。”
大公：“……谢谢。”
青年发出一声“呵呵”，嘲讽中夹杂着真心微笑。过了一会儿，他又咬了几口苹果，喀嚓喀嚓的听来委实可恨。
“你就吃吧。”大公盯了他片刻，疲惫地闭起眼睛。
青年沉默着继续，喀嚓喀嚓喀嚓。好不容易等他吃完苹果，拿起手帕擦了手指，他抬眸望向床上憔悴的睡美人，眉毛蹙起，低声说：“你很难受。”
“废话。”大公难受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心缺了一块……”青年说。
“是缺了一半，空虚寂寞，不知拿什么来填满。而且不止心，还有灵魂，生生被撕裂，痛得我昏昏沉沉，干脆下半辈子卧床不起，就这么过算了。”
“……”
“我思念陛下，异常思念，你看到我周围狂魔乱舞的精神绪没有？那全部是我对陛下的情愫和悸动！”
“……抱歉。你重新服下药剂，也给自己下了暗示，弥米尔，现在，你周围没有精神绪。而且就算有，我也看不见。你忘了，我如今可不是向导。”青年伸手，又从果盘中拿起一个苹果，小刀的利刃反射着光芒，咻的一下没入果皮。“你不是向导，弥米尔，别再提有关向导的事。梅特兰德伯爵会生气的。”青年一张内心毫无波动的脸。
约莫四个小时前，梅特兰德伯爵带着失去记忆的皇帝与同样失去记忆的三人组，和大公一起回到地面。
帝都中心出现天坑，这件事被所有帝都人目睹，想瞒过去是不可能的。由于皇帝昏迷，处理这件事的负责人最后决定为梅特兰德伯爵，就连莱茵斯特尔元帅和克拉克上将都无法多说什么。
英灵殿是逃不开了，梅特兰德伯爵早已通知召开皇室新闻发布会，将他们甩出去背锅。这也是当年英灵殿式微，与皇室进行秘密交易后，皇室允许他们继续浪费帝国税收的理由之一。而英灵殿背下的锅，即对外公布的“真相”是：英灵殿欺上瞒下，私自在地底进行人体研究，意图实现向导量产化。
这个锅有点大，一时公众的视线皆由天坑转向对英灵殿的愤怒与批判。特别公众还得知英灵殿在地下经营千年之久，安装了许多有损精神力的防护装置。皇帝陛下此次下去，为了追击凶残的2S级向导，和拯救受伤下属不小心精神受损需卧床安养，公众便更愤怒了，纷纷申请游/行资格，到英灵殿分殿门口游/行示威，然后上演网络征伐，攻占了虚拟之国的英灵殿。
总之，无论现实还是网络，各处皆闹得沸沸扬扬，无人消停。不过，天坑下面乃制造人工向导的试验场所，这点几乎已经坐实，非常符合梅特兰德伯爵心意，他也不需要公众消停。
倒是网上有寥寥数个人，对这件事秉持怀疑态度。
比如，他们问，陛下是神级哨兵，放眼整个帝都，真有可以攻破神级精神屏障，伤害到陛下精神领域的装置存在？纵观人类历史，厉害的从来不是人工制造的科技装置，而是来自人类本身的精神攻击。皇室是不是隐瞒了什么，胡诌出一个理由糊弄公众？
再比如，虽然得到了天坑“真相”，但皇室和军部为什么不将信息透明化，开放媒体进入地底拍摄的权利。一篇新闻出来，只能使用官方发布的照片进行配文，自己拍摄的一张没有，根本是无图无真相。即使不对所有媒体开放，以往长期与军部合作的几家顶尖媒体也可以啊，为什么捂得这么死，有阴谋吗？
再再比如，向导塔被炸毁事件就这么成为悬案了？凶手呢？一句跑了就完事？凶手怎么开启天坑的？他从哪里得到开启天坑的方法？他是英灵殿的人？他能从神级哨兵手中逃脱，他一个2S级向导，难道比神级哨兵更厉害？
提出这些问题的人，不得不说，是带着脑子看新闻。不过，除了第三个问题，有脑子也不妨碍没带脑子的人将他们拍死在星网上。
没带脑子的人和水军说，帝国里的猪都知道，陛下长这么大从来没进行过精神疏导，况且精神等级越高，精神负担越重，这次单枪匹马上演拯救大戏，战斗经验也不足，被凶手和英灵殿偷袭得手，精神受创有什么奇怪？
至于无图无真相，那不是皇室和军部为了照顾普通民众的感受吗？谁都知道人体试验有多么血腥残忍，记者也是人啊，考虑过进入地下拍摄的记者们的感受吗？而且发生向导塔被炸毁事件后，凶手一直未能伏法，英灵殿和皇宫周围长期戒严，显然也考虑到安全因素，暂且不对媒体开放地底一定是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再过一段时间，总会开放啦！再说这种能进绝密档案的事件，就算一辈子不解密也没什么奇怪，成天阴谋论，被害妄想症不要太严重！
而向导塔被毁……人命血债数十条，哪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起初向导塔被炸毁时，奥罗拉没来得及截停画面，蜂眼群将爆炸画面及莫里斯的模糊身影实时传播至三大星系。
好在火光和浓烟掩盖住了重剑雷瓦汀，奥罗拉进行危机判断后，迅速截停了所有画面，唯留蜂眼群与特殊部门建立的频道。否则，由事件牵扯出金伦加，大概就更不好对公众解释了。
莫里斯·加缪事件，好吧，皇室和军部没有让这个名字曝光，而是另外给他编排了一个身份——前供职于英灵殿的神职人员。
当然，皇室和军部不止给他编排了一个身份，甚至，他们为他编排了一个完整的故事，用来解释他为什么袭击向导塔。
前神职者，痴情人菲利蒙·阿斯泰尔的向导恋人被恶魔化身英灵殿抓进地下进行人体研究导致死亡。菲利蒙讨要说法未果，备受打压还遭遇生命威胁，冲冠一怒为红颜，处心积虑谋划炸毁向导塔，强行开启天坑，将英灵殿丑恶的真面目暴露于阳光底下。
这是孤胆英雄面向世界的，对恋人的一次深情宣言。他的深情，他的爱慕，将许多人拖入深渊，这血色罪恶的浪漫。而且到最后，大抵他的深情得到了神明垂怜，神明无视无辜死去的人们与向导和向导的畸形恋情，令他如有神助般躲过皇帝陛下的追捕，至今仍躲在黑暗中，伺机对英灵殿进行下一次报复。
……确定不是剧本么？得到“真相”的人们暂且放下愤怒理性思考后，纷纷表示，这不科学，这么狗血真的是事实吗？如果真是事实，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但菲利蒙·阿斯泰尔，既莫里斯·加缪从不明真相吃瓜群众那里收获到些许同情倒是事实。
后来，大公曾点评这可笑的“真相”，他说：“这是孤胆英雄面向世界的，对恋人的一次深情宣言。梅特兰德伯爵到底记得承认这点，呵呵。”
莫里斯事件最后被压下来了，皇室和军部官方媒体发言人都只说宪兵、警察正在废寝忘食地破案，请公众随时跟进案件进展。同时，英灵殿才是罪魁祸首，请大家关注法庭对英灵殿的审判。
星网上吵吵闹闹，大家各抒己见，但主流观点一直被皇室和军部把持，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公虚弱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青年有条不紊地给他汇报近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大公翘起嘴角，轻轻笑了一笑，“真是有效率，辛苦梅特兰德伯爵了。”
青年啃着苹果，喀嚓喀嚓，片刻后，才回答：“可不是辛苦他了。你进入地下寻找莫里斯那会儿，我眼皮老跳。想了想，我决定继续称病，离开帝星去白蜡星系疗养，结果他硬是在港口把我的飞船拦下来了。然后，他就带人去了地下。”
“他不想你离开。”大公懒懒地睁开眼睛，望向花纹精致繁复的床幔，“他不想你回南十字星舰队，他要折断我的双翼。现在，他做到了。”
他的双翼，平民出身的莫里斯·加缪少将，和站在贵族顶峰的弗雷·冯·斯图亚特公爵。
弗雷·冯·斯图亚特公爵优雅地啃完第二个苹果，拿起手帕抹了手指，将苹果核扔进果盘，低沉着声音道：“什么话，我还好好的，没断呢，只要星辰尚在……”
“打住，可不要再叫我看星星了。”大公笑了一下，转过头，瞄向自己的左膀右臂，“公爵大人，那天我抬头看了，只有浓烟，没有星辰。”
“莫里斯炸毁了向导塔，当然只有浓烟。”斯图亚特公爵冷漠脸。
大公继续微笑，“被拦下后，你遇到海姆达尔了吧？他跟梅特兰德伯爵一起从银榭星系回来。”
“遇到了，别提他。”斯图亚特公爵继续冷漠脸，“一看到那个傻逼，我就想拿精神绪抽他脸，然后切开他的脑袋把大脑扒拉出来瞧一瞧，妈的智障！”
大公：“……”随后，哭笑不得地说：“注意身份，注意措辞，别爆粗口，公爵大人。”
斯图亚特公爵轻轻瘪嘴，伸手拿起第三个苹果，眉头微蹙，“这是特殊待遇。你都没有这种待遇，我的殿下。我爱他爱到随时想杀死他。”
“你这种特殊的爱我宁愿不要。”大公忽然坐起身，扯过两个软枕堆在身后，靠上去，“别恨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跟陛下一样可怜。你总有一天会告诉他真相，不是吗？”
“告诉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告诉他。等他有朝一日从别的知情者那里得知真相，我想看看他追悔莫及的脸。”斯图亚特公爵捏着苹果的五指狠狠攥紧，指甲钻进果肉，清香的果汁顺着指间蜿蜒流下，一道道划过手背。“母亲毕竟是母亲，再卑贱也是母亲。有谁会跟其他人一样，在大庭广众骂自己的母亲是妓/女？那些事，他只不过道听途说，就如此笃定？他自出生后根本没见过老师！”斯图亚特公爵垂下眼眸，在大公面前掩饰自己的悲伤，“何况老师身份并不卑贱，她明明是那样高贵的一个人，明明是那样伟大的军人。”
“嗯，还是金伦加最伟大的校长之一。现在想起，他们应该认识吧，那些校长曾经说过的，让我困扰的话，现在都能想通了。”大公柔声道。
斯图亚特公爵抬起头，蓝色眸子裹了层水膜，透出些许疑惑。
“先帝、父亲，还有校长，布鲁克斯大师。”大公顿了顿，看着斯图亚特公爵，回应对方的疑惑，“梅特兰德伯爵，以及……海姆达尔的父亲，前任隆美尔公爵。他们都是为了理想而拼命努力的一群人。”
在他们之前，父辈们也曾燃烧青春，拼命追逐自己的理想。
“没人能够否定他们的价值，帝国以他们为骄傲。”大公叹了口气，抬起右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按了按。“好了，弗雷，别生气，别难过，你不是来安慰我的吗？现在反而要我来安慰你？我才是被迫解除精神连接的人啊，我都快死了。”
以他们为骄傲！事实不以意志为转移，大公知道真相，真相总会大白。斯图亚特公爵总算面色稍霁。
过了会儿，心情舒缓的斯图亚特公爵盯着大公揉按太阳穴的手，犹豫地说：“那么难受……要不，晚上帮你溜进皇宫看一看陛下？”
大公手一滞，片刻后，无力地垂落，搭在毛毯上。
“他的情况比我还严重，哨兵的精神一向比向导脆弱。而且，看到陛下说什么？说你怎么也如此苍白无力，憔悴萎靡？咱俩这模样像不像刚刚被迫解除精神连接？像吧？是不是很像？你生怕他不往这个方面想吗？况且在他的记忆中，我俩一直心有龃龉，你叫我拿什么理由去探病，还深更半夜……”
斯图亚特公爵：“深更半夜怎么了？深更半夜方便行动。以前在伊达瓦，你深更半夜伙同我去套对手麻袋的事情干少了？再说，你不去也会想吧，有没绑定过向导，陛下真会察觉不到？”
“有玛丽安夫人在，陛下没机会察觉。我对自己的能力也很有信心。”大公再度抬手，在太阳穴上摁了一下，顺便撩起长而微卷的金发，将它们撩至背后。“顺便说一句，公爵大人，套麻袋这种黑历史能不能不要再提，有损你我的光辉形象。”
斯图亚特公爵嗤笑：“你我还有形象可言？”
大公迷之沉默。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