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26、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遥知是夜檀溪上，月照千峰为一人。

　　一种优美奇特的发音，大公殿下表示他对这种发音并不陌生，但是，这不妨碍他听不懂。不过就算听不懂，他也能从中品出特别的情意。

　　“陛下。”叔本华眨眨眼睛，白皙的脸庞慢慢染上一抹浅淡的羞色。

　　如何正确撩汉，请参考皇帝陛下，此次撩汉成功点亮“撩汉”徽章，请再接再厉。

　　其实，像皇帝陛下这种性格，若不经意说起情话，大抵没人能招架得住。坚硬冷漠下的温柔与深情，仿佛冰洋深处爆发的火山，无声却不沉寂，瑰丽壮观，足以熔化所有人。

　　于是，大公殿下彻底沦陷了，他忽然觉得，这辈子能认识皇帝真好。

　　就算过去他们有很多不愉快，当然大部分都是皇帝单方面对他不愉快，就算未来存在太多不可确定，他依然认为，能够相遇便好，一世纠葛缠绕，下辈子，可不一定能遇见。

　　“我猜，那两句诗，嗯，是告白？”与皇帝相视片刻，大公殿下厚着脸皮，化被动为主动。

　　皇帝立于自己的向导面前，闻言怔了一瞬，过了会儿，两处耳尖蓦地浮起可疑的薄红。

　　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的皇帝陛下，被人点明心意后，忽然有些尴尬。他耳尖微烫，沉默着，俊美的脸上挂满微窘，还有一点我好方我好方我好方。

　　很羞耻，对。根本没打算解释那两句诗，不过应情应景说出了之前那些话，对方居然听懂了？幸好，夜色阻碍了视线，而他的下属们也不敢在两位上司谈话时，大着胆子投来窥视的视线。

　　只有他的向导“看”得见，幸好，幸好。

　　大公殿下望着皇帝陛下难得困窘的情态，唇边漾出清浅的微笑。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也有点方，不过，不想让陛下察觉。于是下一刻，他走近皇帝，伸出双臂，抱住自己的哨兵，“陛下，打扫战场吧。”

　　皇帝感受着大公温暖柔韧的身体，心中一阵：“……”

　　“其实您说的话，我没听懂，以后找机会好好解释给我听吧。”大公柔声说道。

　　所谓打扫战场，简单粗暴两个字——收尸。

　　爱情的悸动后，面对一地死人，皇帝陛下眉峰紧皱，脸色黯黑，金眸压抑着无法遏止的怒火，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哈里斯男爵垂着脑袋，走到一具具尸体前，颤抖着双手将他们收入空间中。

　　地上躺的皆是他的朋友，他们下来时，已经做好面对危险的准备，却从未想过，会这么快就丢掉性命。

　　皇帝静静瞧着哈里斯男爵的动作，静静的，像一座立于塔前的完美雕像。

　　如今这局面，说是他造成的，也不是他造成的。而他是皇帝，本质上他没有做错，所以，他不可能为刚才的行为向哈里斯男爵道一声抱歉。

　　皇帝永远不会做错，这是先后伊莎贝拉教给儿子的第一条帝王准则。但是，皇帝和先后不知道，先帝对大公殿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错了。当初，我应该坚持我的坚持。”

　　先帝的坚持，是守护伊达瓦，守护人类？

　　大公私下以为，先帝最后的坚持，上升不到如此宏伟的高度，或许他那份坚持，不过是对往日的追悔，在死亡来临前夕，轻轻抚摸嵌于心头的那颗朱砂痣。

　　莫待失去，方知后悔。

　　大公和皇帝一样看着哈里斯男爵忙碌，他的神情不似皇帝那般凛若冰霜，他心如止水，平静无波，乃面对死亡的坦然与麻木。

　　塔内，女壮士战战兢兢走出塔门，远远望向哈里斯男爵，眼角湿润，欲言又止。

　　她的身边，跟着皇帝的精神体奥格斯格。普通向导过于弱小，容易成为攻击目标，皇帝陛下离开塔前，吩咐奥格斯格守在女壮士身边，保护这位胆颤心惊的女向导。

　　兔死狐悲，女性向导心思柔软纤细，看着死去的贵族哨兵和向导，她不由想起自己那些失踪的同伴，想着他们的下场最后会是一样么？

　　“中校？”这时，就在她恻然泪目时，远去探路的克莱斯少将回来了。

　　他快步走到女壮士身边，惊愕地望向她的侧脸，茫然道：“怎么了？我离开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少将！女壮士转过头，满脸愁云惨雾。

　　“怎么？”克莱斯少将吓了一跳，“陛下他？”

　　“陛下没事！”女壮士眨着湿润的眼睛拼命摇头，“殿下也没事。少将，刚才……”她竹筒倒豆子般将刚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等她讲完了，克莱斯少将早已褪去茫然，心头微凉，脸色很不好看。

　　“少校他们……”女壮士哽咽着擦眼泪。

　　克莱斯少将肌肉僵硬，站在女壮士身边，不知道如何接话。过了会儿，他快步走出高塔，来到皇帝身边，朝皇帝陛下立正敬礼。

　　“陛下，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铿锵有力。

　　皇帝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陛下，我……”他刚准备向皇帝陛下汇报探路期间的所见所闻，却因离得近，呼吸之间，发现皇帝的气息有了变化。

　　克莱斯少将只差将“卧槽陛下殿下您们竟然精神结合了”这句话挂在脸上。

　　大公殿下站在皇帝身边缓缓摆手，说：“精神疏导加深了精神联系，没有结合。克莱斯少将，你的感知度非常灵敏。好吧，说说你这次出去有什么收获，唉，你还没吃饭吧，饿了吗？”

　　克莱斯少将在皇帝冰冷的目光中敛容正色，笔直矗立，端正得像棵白杨树。

　　向导很敏锐，尤其是神级向导，若在外面，被神级向导这么一瞧，就像没穿底裤似的，裸/露得够彻底。在里面，好歹还有块遮羞布？

　　克莱斯少将尽量控制自己的思维活跃度，心中酝酿和组织语言，但是皇帝给他的压力有点大，他只好默默退后一步，片刻后，再默默退后一步。

　　殿下，就算您知道我在想什么也不要说出来啊，陛下最讨厌别人窥探他的隐私。

　　克莱斯少将还没开始汇报工作，收完朋友尸体的哈里斯男爵颓丧地走过来，在皇帝面前站定。

　　当然，这种颓丧指的是他那乌云盖顶般的心情，在皇帝面前，即使心中哀不胜收，也要强打十二分精神，尽量神色如常的向皇帝报告他已经完成任务。

　　皇帝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出去后，厚葬他们。抚恤金，也要丰厚。”

　　厚葬和抚恤金，换不回逝去的生命，但对生者来说，也只能做到这些了。除非，他们能在地底找到另外的尘世巨蟒，全部宰掉，为逝者报仇。

　　“我将火种保留下来，传至你手中，你让它燎原、让它盛放，即使我已死亡，我亦心存希望。”一朵水晶制成的月长花被两支修长的手指夹着，递到哈里斯男爵眼前。

　　哈里斯男爵怔怔望着这朵水晶花，睫毛颤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瞄向大公殿下。

　　“思念、爱情、勇敢、一往无前，”大公殿下耸耸肩膀，眼睛透着柔软的笑意，“什么都好。这是祝福，为前往天国的勇士们。”然后，他歪过头望向皇帝，“神明饶恕我们轻易失去生命，而我们不可饶恕我们的敌人，帝国的荣耀皆归于您，我的陛下。”

　　十分之一个仪式，伊达瓦的军人战死后，战友们会为他们献上月长花，虔诚的念出悼词，期望他们能够安静长眠。

　　这里没有新鲜的月长花，被鲜血沾染，寄托着哀思的月长花。

　　像每一个失去家人、爱人、朋友的新兵，大公在哈里斯男爵眼中看到了悲伤。他情不自禁拿出一朵水晶制成的月长花，递给他，承认那些人的死亡也是有意义的，尽管，在其他人眼中，那些人是枉死。

　　哈里斯男爵小心翼翼看了皇帝一眼，大公见他不接，便直接开口，命令道：“拿去，男爵。”

　　哈里斯男爵抬起手，大公将花放进他的手心，轻声说：“节哀。”

　　哈里斯男爵身子颤了一颤，心中陡升感激，只是他依旧未能完全明白，大公殿下为什么送他月长花。

　　“他还不错，至少没有心生怨恨。”大公收回手，利用精神连接，在皇帝陛下的意识中道。

　　皇帝没吭声，过了会儿，才慢慢地回了个：“嗯。”

　　这个插曲奏完，哈里斯男爵收好水晶花退至一边，将皇帝面前正中央的位置重新让给克莱斯少将。

　　克莱斯少将顿觉压力山大，连忙用简练的语言，向皇帝汇报他的探路过程。

　　总体说来，一路无惊无险，似乎塔里面没有危险存在。克莱斯少将一共往上走了三十几层，下面十几层仔细检查过，上面十几层，粗粗扫了数眼。

　　“陛下，我安装了夜视蜂眼，通过局域网络，您可以查看塔内的情况。”克莱斯少将严肃地道。

　　所谓夜视蜂眼，是普通军队夜间行动时配备的装备之一，哨兵和向导通常用不到，除非特殊情况，比如现在。

　　皇帝等人下来时，克拉克上将准备了十套普通军人使用单兵作战装备，这些装备放在军队特制的空间中，而这空间，就是军装皮带前的金属皮带扣。

　　帝国军人，隶属不同军团，皮带扣上的花纹皆不同。皇帝直属的军团，花纹是矛与剑，包括帽徽，也是交叉的矛与剑。至于其他军团，各有各的标识，就像大公殿下的南十字星舰队，其标识便是银色月长花环绕的银色南十字星。

　　但同为帝国军人，军装上岂能没有帝国的标识。所以，各大军团军装上唯一相同的配饰，便位于两根锁骨下方正中间，黑色领带最显眼的位置，一个镂刻皇室徽章的精致领带环。

　　不过，因为大公殿下是从地下取了套军装，所有没有单兵作战装备，但这不成问题，哈里斯男爵死去的伙伴身上，不是还有好几套现成装备？

　　皇帝打开智脑，观察克莱斯少将探过的塔内空间。这些已被探索过的空间区域似乎属于办公区域，里面稀稀拉拉留有不少东西，不像之前那些建筑，除了雕像空无一物。

　　一座塔，一个城市，一个国家，要维持塔的正常运转，区区三十层好像还不够。只是有点奇怪，一般这种中枢机构不是都建在顶层吗？如果中枢机构设在下层，塔内的人要出去，不是很不方面？举个例子，帝都人民计划出城郊游，全部要从皇帝的皇宫、军部大楼及政府大楼中路过，想想都觉得……妈的智障啊！难道这些人出门皆是从窗户飞出去么？

　　底下一两层设个类似海关的部门，置一支军队意思意思就够了，历史中存于地面的塔，不是都这样吗？除非……

　　皇帝仰面，望向星辰闪烁下，安静矗立的高塔。

　　“我拿到了。”大公殿下站在皇帝背后，跟随自己的哨兵一起望向高塔，“出发吧，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