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堆满天》薜荔锦

3、chapter3

　　距离下星期还有好几天，梁雁虽然警告了仝星好几回不让她乱跑，但看到她一连好几天呆在家，又忍不住担心。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什么？”仝星放下手里的手机，眯着眼睛看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么问。

　　梁雁走近两步，弯腰摸她的额头，语速快了一些，“头疼还是别的？怎么连床都不下了？”

　　仝星摇头躲开她的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就是不想动。”

　　梁雁不知道为什么一向闲不住的女儿突然转了性，但待在家里总比在乌烟瘴气的游戏厅强。她暂时放下疑虑，把怀里的衣服放到床尾，“没事就起来叠衣服，这么大了还得我给你收拾衣柜。”

　　说不了两句话又要吵架，仝星翻了个身，懒散地回答：“你放那，一会儿我叠。”

　　梁雁弯腰叠衣服，絮叨着要把她的那些破洞牛仔裤全部扔掉，仝星装作没听到，蒙着被子继续翻看手机。

　　“你爸爸说今天晚上回来，别臭着脸，好好说几句话。”说完这句话，梁雁看着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女儿，“他好不容易……”

　　“回来干嘛，看我饿死没有？”仝星一下子坐起来，像个被点着的炮仗一样爆炸，“用不着他假好心！”

　　“怎么说话呢！那是你爸！”梁雁一下子也恼了，“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哪来那么大脾气！”

　　“他有什么资格让我喊他爸！”仝星偏要和她对着干。

　　“我和你爸的事情你不用管，”梁雁皱紧眉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

　　“你还是个孩子，你懂什么？”“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学你的习去。”仝星受够了这些言论，可是成年人一直都认为他们说的没错。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她掀开被子下床，“他在家我就出去。”

　　梁雁拉住她的手腕，“就今天一次，听话。”

　　听话听话听话，从头到尾只会说一句听话！仝星强忍着踹凳子的冲动，低着头冲她冷笑，“凭什么。”

　　这下轮到梁雁卡壳了，停顿了好几秒才开口，“……这个月的零用钱多一半。”
　　仝星下意识攥紧袖口，好像在一瞬间置身于冰天雪地。

　　下午七点，天黑透了。

　　仝衡礼打开家门，在玄关换鞋的时候，环视房间一周。穿着粉色睡衣的小姑娘瘫在沙发上玩手机，客厅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压住了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星星，我带了你喜欢吃的小蛋糕，”他抬抬手，笑着说：“现在吃还是当宵夜？”

　　仝星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对着自己笑得温和。戴着无框眼镜，尽管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仍然不缺俊逸温柔。甚至正是因为年龄，更添了稳重成熟的气质。

　　然而她只觉得反感。

　　网页一刻不停地刷新，越看越烦躁。手心已经长好的伤口好像又开始痛，仝星扔掉手机，拿着电视遥控器开始频繁换台。

　　旁边的沙发凹陷下去，仝衡礼坐下来，依旧好脾气地笑：“三十九中师资力量和基础设施都不好，不去也没什么遗憾。转到三中对你前途有很大好处，去了那里好好学习，别辜负我们的希望。”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仝星看到他脸上面具一样的微笑，砸东西踢凳子的冲动又来了。她学着他，脸上也挂上了面具一样的笑，“何必说这么好听？”

　　“我是因为打架被开除，不是什么荣归故里，不用说这么冠冕堂皇。”她假笑着问，“采访一下您，亲生闺女是个街头小混混是什么感受？”

　　注意到仝衡礼的脸色沉下去了，仝星才觉得舒心。

　　“仝星，过来端菜！”妈妈的喊声打断了对峙，仝星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拍拍袖口不存在的尘土，“来了。”

　　大概是为了庆祝，梁雁做了四菜一汤，两个菜是仝星爱吃的，两个菜是仝衡礼爱吃的。

　　然而，饭桌上的气氛始终很沉闷，碗勺碰撞的细碎声音清晰入耳。

　　吃得差不多了，仝衡礼谈起转学的事，“和那边说好了，让星星去高一四班。”

　　“好班还是普通班？”梁雁立马追问。

　　“一到四班是实验班，管得也比较严，高一开始就有晚自习，班主任也都是教学多年的老教师。”

　　“好是好……”仝星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感受到两个人投过来的目光，她懂得妈妈这句话的意思，好是好，就不知道星星受不受得了。

　　“受不了也得受，钱都花出去了，就算投水里也总得听个响声。”仝衡礼转脸对仝星下命令，“不管怎么样，你得对得起我的付出。”

　　她抬起头，眨眨眼睛，粉白的小脸上扬着笑，说出的话却噎死个人，“我，偏，不。”

　　一顿饭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仝星看着他怒气冲冲地提着公文包离开，被下令去洗碗也没心没肺地哼着歌，气得梁雁肝疼。

　　当然，仝星也没能高兴太久。因为梁雁扔掉了她最喜欢的几条裤子。

　　仝星直到星期一早晨，才发现，她最喜欢的那一条破洞牛仔裤，膝盖上的破洞被牛仔布缝上了，看样子布料还是从扔掉的那几件牛仔裤上剪下来的。

　　“我穿什么去上学！”看着变了样的裤子，仝星差点崩溃，“你把我的牛仔裤全缝上了！”

　　“大清早喊什么喊，”梁雁把煎蛋端到餐桌上，对她的崩溃不屑一顾，“衣服不给你放椅子上了吗？赶紧换上来吃饭。”

　　“才不穿，土得掉渣。”她拎起椅子上的运动裤，对肥大的裤腿和收腿的设计十分嫌弃，“和我的外套根本不配！”

　　“你还想穿带着骷颅头的亮片衣服上学？别做梦了。”梁雁咬了一口馒头片，“就这一件，要么你就穿裙子。”

　　衣柜里的裙子都是两三年前的，自从开始打架，仝星再也没穿过碍事的裙子。看着初二穿的白裙子，她果断关上了衣柜门。不甘心的仝星把衣柜翻得底朝天，那些裤子仿佛全消失了，“我那些裤子呢？”
　　“扔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在洗衣机里。”梁雁运筹帷幄，“要不你从水里捞出一条来穿？”

　　最后，仝星还是不甘不愿地穿着那条运动裤去上学了。成功扳回一局的梁雁心情异常愉悦，也不计较她穿着鞋子就在座位上盘腿。

　　“你怎么还化妆了？”仝星把手机塞到书包里，突然发现了妈妈和平日的不同。不止如此，她还穿上了去年买的新衣服。那还是仝星逛街时先斩后奏买回来的，梁雁把这套衣服供在衣柜里，还是第一次见她穿。
　　“今天这么正式的场合，当然要穿正式。”梁雁停下车，掏出小镜子，照完之后回头问她，“我这眉毛没画歪吧?”
　　“还行。”仝星握紧书包带，目光转向车外，“你要是不自信，下回我给你画也行。”

　　梁雁误解了她的意思，“可别，这么好的学校可没第二个。”
　　“随你。”仝星气闷地掏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