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反派百科全书》渊郁

11、方先生（四）

　　明哥儿一大早起来，偷偷摸摸的带着两个小的去了厨房，一人一个大馒头。
　　馒头也是杂面揉的，旁边有一罐子的酱菜，两个小的饿的面黄肌瘦，路段山三五口啃完了馒头，噎得不行，不知谁递过来了一碗水，咕嘟咕嘟就喝完了。他刚放下碗，明哥儿笑眯眯的脸就凑了上来。
　　路段山就看见了他手里那个才咬了一口的馒头，跟苹果蛀了个洞一样的馒头。明哥儿长了一张白乎乎的脸，比馒头还要白一点，手背也是白的，往路段山前面一递，贴心的说：“慢慢吃，蒸笼里有，这儿还有酱菜。”
　　他小心的移动反盖酱菜坛子的底儿，揭开了碗，黑乎乎的酱菜坛子冒出一股蒸腾的怪味儿来，那味儿顿时把路段山的食欲给塞回去了，路怜江却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手指抹了坛子里一圈，塞嘴里嗦了一口，忙要伸手进去掏。

　　别别别，明哥儿拉着小丫头瘦骨嶙峋的小手腕儿，拉了出来，该用一个瓷勺子挖了一勺。小孩子不知柴米贵，挖了好大一勺，看得外面的厨娘好不心疼——她大步走进来，一边一个，拎着两个陌生孩子晃了晃，教训的是明哥儿：“大少爷，不是婶婶说你，大清早的不读书来这里胡闹，老爷知道可是要生气的！”
　　“哥哥，娘娘！”路怜江踢着腿哭起来，路段山面露凶相，张口就咬，被明哥儿伸手堵住了：“别别别呀，婶婶，我爹还没醒，醒了我与他告罪去。”
　　李婶堵了一嘴，竖眉瞪眼，半晌塞了个馒头，连大带小，买二送一的推出了厨房。院子里扫地的老头儿正在笑呵呵的嚼着草竿子，路怜江眨巴眨巴眼睛就不哭了，拉拉她哥的袖子：“哥哥，能吃的。”
　　老头冷不防被两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盯上了，吓得转身就去别处扫院子。明哥儿刚才捂着表弟的嘴，虎口一圈的牙印，笑得好不勉强，想了一会儿，馒头一掰两半给了兄妹两个：“别怕，家里还有馒头，下午就有，还有肉呢。”

　　方墨染坐在屋子里生闷气。
　　别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系统就更不知道。只是从那一夜起，方家派人出去打听了。

　　没等消息回来，手下收租子的就来传话了。
　　临县的唐家，在找人上游修水闸了。

　　“春耕是大事，等水闸修好，明年大家伙儿还怎么过日子。方老爷，唐家人放话要你们给个交代，您就给个实话，方大小姐现在人在哪里，嫁过去，赔个礼也就完事儿了，一家人哪还有隔夜仇呢！”
　　“就是就是，原本就是过了帖子，定了亲的！”
　　“您是大老爷，吃穿不愁，我们这些泥腿子，明年一家老小都靠天吃饭呢！没了水，大小都要饿死啊！”

　　群情激奋，管家阿福转身溜进屋子，外面闹哄哄的，家仆们也不干活了。栓了的门砰的一声，不知外面用什么东西撞门，又是轰然一声的撞门声。
　　“少爷，少爷——”阿福忙忙的拦住了要出去的明哥儿。
　　“放开我，阿福，”明哥儿挺直了麻杆儿瘦的腰，板着脸扬起脑袋，瞧着愁云满面的管家一张脸愁出了一把的皱纹，当下安慰他道：“福叔，你让开，理越辩越明，你让我去跟大家伙儿说。”
　　哎哟，您可别添乱了。阿福顾不上多说，拦腰把小少爷一把抱起来，连着后面跟着两根尾巴，急急忙忙的捞到了里面的院子里，差点撞上另一个人。
　　方墨染面无表情的扫了四个人一眼，阿福连忙放下了明哥儿，给老爷行礼。
　　方墨染：让路。

　　方老爷刚刚午睡醒来，还打算研究地图，没一会儿就听说了外面有人要求见他，还越来越多，为的就是修水闸这事。不说修水闸，就为了往年那一边的水挑的多了少了，还要恨不得打个几次架，这一会儿上游要修水闸，自然是闹腾起来。

　　大多数人看着，大多数人听着，方家是不占理的。好端端的婚事，怎么说毁就毁了，方家的人一己之私影响了一个镇上的乡里乡亲，那就更不应该了。
　　方墨染还年轻，不稳重——欠教育。
　　镇上的几户人家，都看着这一回闹起来，他们不好出面，上一次的风波，还没停当多久。枪打出头鸟，这出头鸟总是有人能做的。
　　明哥儿悻悻的回到了屋子里，路段山看看路怜江，犹豫一下，喊了声哥，明哥儿在兄妹眼里就是个顶着闪闪发光的头环的圣人，写作圣人，读作傻子，路怜江赶紧配合哥哥，撒娇一样的说：“哥哥，我想娘了。”
　　“唉，”明哥儿叹气：“怜怜不怕，过一阵子哥哥就带你去见姑姑。”
　　路段山撇撇嘴，单刀直入的说：“哥哥，外面的人闹着要见方大小姐，我娘也姓方，他们要抓我娘？”
　　明哥儿笑笑，说不来谎话：“这我哪里知道，多半不是吧。”
　　路段山朝妹妹使了个眼色，两人撒腿就跑。出了院子，一溜烟的疯跑，仆人们骂了两声，看着一向稳重的大少爷也飞奔出来。

　　路段山冲进院子里，方珊珊正站在木樨树下，她的头发放了下来，常常披下来，枯黄的脸庞似乎被光芒照亮，和以往的隐忍苦涩不同，漫溢着凄楚的光。
　　“娘！娘！”路怜江跑了过去。
　　方珊珊身边的莲儿，一下子拦住了两个孩子，可她拦得住却抱不住，拳打脚踢的路怜江一下子落下来，不顾旁边的哥哥，抱住了母亲的一条腿。
　　“娘！”
　　路段山挣扎不开，连忙喊：“娘，快跑，外面有人要抓你，要把你绑着卖船上！”方珊珊如遭雷击，伸手捂面，泪落不止，莲儿忽然失去了力气，任由男孩子跑了出去，抓住母亲和妹妹的手，拖着他们走。

　　方墨染挥了挥手，让人打开了大门。
　　灰蒙蒙的云层，人们静默的站在门前，茫然地脸庞，凶狠的脸庞，激动的眼睛，讥讽的眼睛，步履阑珊，如置山野。
　　方老爷身后的门关上了。

　　方珊珊抱住两个孩子，亲了又亲，额头抵着额头，路段山和路怜江忽然都安静下来，有些弄不清楚，下意识的等着娘亲说什么。方珊珊抚摸两个孩子的脸，是那么的瘦，骨头硌着骨头，这两个孩子都不像她。
　　“莲儿，”方珊珊柔声说：“你跟大哥说，就说是我最后一句话。唐家的事我给他交代了，求他照顾山山和江儿。”她站起来，突然向墙壁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莲儿傻傻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方家的大门开了，方墨染走进来，在异样的目光下，人们默默地、神色古怪的跟着走进了方家的宅院。

　　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渐渐就再也进不来了。
　　方家的奴仆戒备的组成了一条线，不让人进去乱走，跟着进来的人大多是佃户，也有些镇里浪荡的，见了这一幕，也没人敢造次。
　　他们被奇异的秩序镇压着，蠢蠢欲动又乖乖听话，等着方老爷发落他们。

　　方墨染冷眼看着院子里。
　　方珊珊倒在地上，旁边的女孩儿哭着，男孩儿咬牙切齿，回以憎恨的目光。

　　他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