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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臣本奸佞 ...

  •   奸佞8
      生命的尽头有长有短,她不做强求,唯一的愿望,便是陪他就好。不管是出于那种爱,不笙觉得,这么多年已经不重要也傻傻分不清了。

      只有不笙知道,他三岁便丧母,遭后娘所不喜与迫害,终日诚惶诚恐,即便是王公贵族家的公子,也吃不饱穿不暖。他的后娘更是乘着出游礼佛之时,把他丢在冰天雪地里不管不顾,直至僧人发现了他,但因寒霜过重,打小便体虚,惹了一身的寒疾。

      他七岁便开始飘零,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为生计奔波,考科举求功名,追逐名利。

      二十多岁时,他已是九卿之一的大鸿胪。那时大顺天灾人祸,灾民遍地,哀鸿遍野,又不巧被邻国得了消息,大肆南侵,他身当大鸿胪之职,被派往别国游说求和。

      有官爷的轿子自饿殍遍野的灾民堆前走过,这便是沈昭延。

      那时,他已然冷厉默然,仙人般乘坐一顶金顶朱红的官轿,被周遭侍从拥簇着前进。有灾民靠近讨食,都被侍从粗劣的挥鞭驱赶开。

      沈昭延闭目于轿中假寐,此处地势崎岖,官道破败,轿身摇晃的厉害。沈昭延没了心思睡觉,睁开眼便听见外面妇孺孩童凄厉的哭喊声,闹得很厉害,比其他地方的灾民要惨烈的多。他心已了然是别国细作作怪,便揭起帘子问“发生了何事”

      不笙记得,她第一眼见他就喜欢的紧。她从未见过那么漂亮俊朗的哥儿,便歪着头好奇的看他好一阵子。

      少年一身素银镶金边的云纹公子袍,因是游说便未着官袍带官帽,白皙玉泽的指甲骨拉起朱砂赤红的轿帘,正值晚分,橙黄暮色为霞披,更显得他脸色阴柔了几分,但挺拔如松的气概与王侯家的贵气,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性。

      许是不笙看久了,便被沈昭延扫了一眼。他眼犀利如剑,眉峰间的锐利霹雳如雷而下,冷的七月西湖水也结了冰,蝉鸣鸟雀在那一刻都不叫了,就连周遭那些闹事的夹杂了别国细作的灾民都凛然呆愣在原地,而后全部惶恐的匍匐在地上。

      不笙便是不怕他的,那时只觉得他好看极了,想挨他紧紧地与他交朋友玩儿躲猫猫,便吧嗒跑过去拿两只沾满泥巴的手印在他腿侧的锦袍之上。

      沈昭延觉着衣摆一紧,低头便瞧见不足三岁的小女孩儿巴扎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仰头看他,她生的可爱,穿的破衫粗麻布,红头绳梳的双丫髻如细腰柳枝扫在她小巧玲珑的耳边,瓷白面颊上渲染着桃粉,乌黑发丝海藻般贴于脑门儿,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正趴着他的袍子。

      沈昭延眉心不经意间蹙了一下子。

      “大胆!”旁侧的卫军摄魂般的脸色惨白,忙看了沈昭延一眼,鉴于对方是小孩儿又不好直接甩扯开了,只得跪下赔罪护卫不利,令大人受惊了。

      后边护卫长挎刀上前,附在沈昭延耳边说着,灾情严重,人民过得凄苦,灾民便把女童都卖了换钱换粮,他已查清,冲撞大人的女童也被她爹爹卖给了人贩子,将将交易之时,女童许是不想跟人贩子走,这才跑出来冲撞了大人。

      而后,两护卫便把一妇女拎跪在他旁边,左侧跪了个沧桑面容的老商贾,便是女童的亲爹。妇孺见了小女娃一把搂住哭的肝肠寸断,她也不想卖女,连连磕头在他脚边赔罪,望青天老爷给她做主不要卖了她的孩儿,脑门面皮都掉了一层,翻出潮红血迹。

      她旁侧还跪着六个衣衫破败的孩童,想来都是她的孩子,最大的不足五岁,妇孺树皮般粗糙的手中,还搂着一个刚断奶的小娃。

      沈昭延也算是从底层一步步爬起来的,最是了解天灾战乱之年,命如蝼蚁的百姓是如何过得,眼下这女童要是被卖了,不是进了不入流的青楼便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婢子,亦或是变得如他一般无血冷性只为活着而活着。

      沈昭延身负重任,本不想多留,他本就性冷,也不想管,偏偏他拔腿走时,一直扒着他袍子的小手不松,反倒是越抓越紧,和他玩儿似的把头自他身后探进探出玩儿躲猫猫,鹿瞳般纯净的望他,笑开两侧浅浅的梨涡,让沈昭延鬼使神差般的弯腰抱起她,放进了轿中。

      给了亲爹二十两银,那便把不笙“捡”回来了。

      轿中很暖,淡淡墨香夹杂他身上清寡的气息,不笙趴在他腿上,他也不嫌脏,任她的头枕着他的腿,不笙吃饱喝足不经意之间慢悠悠睡着了。

      这一睡便是十八年了,午夜梦回之时,也觉得极暖。那时她小,潜意识里总觉得对她好的男子便是爹爹,便一直换他爹爹啊。

      *

      虽落了雪,但皇宫内院也是极少见着污泥的,嫔妃公主们怕冷,便窝在宫中极少外出,不笙却是满身污泥的自梅林一路窜跑到了养心殿。

      安云啸是武将,内力目力极好,听着急切的脚步老早便抬起眼来,见不笙发髻稍乱,兰花似雪的裙襦因撞到梅林的树枝撕扯的不成样子,一双闺秀家的鞋,连带着裤脚裙摆连同半截袖子都污泥满身,可想她跑的艰难,定是摔倒再地在数次爬起来的。

      安云啸有些蹙眉,西子湖一见,曾远处眺望过不笙,那时她娇弱桃瓣的面容,长情脉脉的巴望凉亭,揭起流苏制的窗帘,倚在轿子窗口,宛如自淤泥中钻出来开的正艳的莲,他心中还是有几分动情的。

      自国相与他说帮他称帝后,后位必须得是不笙的,且好生待她。多情女儿、巧笑顾盼谁人不喜,他得了江山又得美人,自是应下。

      而今在见她如此狼狈,又早就听国相之女与国相的种种风言风语,现亲眼所见,寒冬天气穿的如此少还如此狼狈的不笙,心中轻浮,连带看不笙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安云啸对不笙的映像集聚变冷,大顺的国母可以骄纵,但决不可不识大体,丢了皇家的脸。旁侧人不敢瞧皇帝的脸,沈昭延却是瞧的一清二楚的。

      心中若有所思,沈昭延刚要起身出来,便听见外头一声重如闷雷的下跪声,砸的落地有声,伴随着女子戚戚然的唤“皇上”

      安云啸压着声音尽量平和“起来罢,沈姑娘这是怎么了”

      不笙还未行皇后礼,因此还得唤一声沈姑娘。

      “不,若是皇上不答应臣女,臣女就终身不起”不笙双臂放在两侧,重重的磕了一头。

      这一头把安云啸吓得不轻,转头去看沈昭延的脸,他本城府水深,极少表露感情,成天笑呵呵的却刺的冰凉,此刻脸阴沉如墨,简直可以拧的出水来。

      沈昭延在这儿,安云啸自是没胆子让不笙在跪下去,急忙下来拉起不笙的双臂扶她起来,不笙却双臂一沉,躲了过去又再次跪下“求皇上答应臣女”

      “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安云啸心里虚的慌,他虽征战沙场多年杀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那人般可怕的眼神,扫一眼便觉得瘆得慌,一宿合不上眼睡不着觉,总觉得与他结了大梁子,有种随时被他背后捅刀的感觉。

      碰巧沈昭延在的时候,他的心尖儿宠却哭啼啼求自己做主,怕沈昭延误会他代她不好,安云啸便严厉道“不管什么事朕答应沈姑娘就是,先起来说话”

      不笙不敢起来,她要说的话,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十足打了皇家人的脸面,自然是跪着说比较好。

      不笙狠了狠心,又跪下磕了一头,重重的说“其实……臣女在进宫之前,已心有所属,臣女每日……心心念念思他如狂,近日来臣女老是噩梦连连”不笙满脸悲鸣惶恐“听闻他病了,不管如何,臣女只求皇上,特许臣女回家……”

      不笙说完,额头触地不敢抬脸看皇上的脸,忽而听到屏风后头一阵苍蝇般嗡嗡的躁动声,大臣们坐立不安,听得耳根潮红,虽都是朝堂明争暗斗的老人,却也是耐不住性子,一排排的带乌纱帽的头如拨浪击鼓似的朝沈昭延看去。

      众人皆知,国相宠女,也说要为女儿寻觅门好亲事,帝都家的好儿郎都寻了个遍,但从他女儿十五岁喊口号出嫁开始,一直嫁到十八岁,这刚刚入宫他女儿就哭哭啼啼的跑进养心殿的门要回家,说什么心有所属,还什么爱郎病了,这沈昭延怎么就刚巧病了?

      一干老气横秋的朝臣也如长舌妇似的交头接耳开始八卦,还时不时望一眼不知是何表情的沈昭延。

      这养心殿啊,除去不笙心中焦灼苦闷之外,还有皇帝与宋宁。安云啸则是想,你沈昭延就算不舍得嫁女儿,也不该让此等愚妇丢尽了皇家脸面,当着全朝臣的面儿把这事敞开,他日后登机还怎么面对朝臣?还怎么立威?

      宋宁听了此话脸色一片煞白,小心外加惶恐的撇一眼不远处高高坐着的那抹紫玉直裰身影,自家的妹妹自己在清楚不过了,定是宋氏说了什么,往日乖巧的沈姑娘才会如此冒冒失失。

      若真是如此,皇帝与沈昭延便是都得罪了个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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