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常乐》李春花

70、尾声 下

　　卓怀谦这次回老别墅是下了万分的决心，誓要让老祖母同意接纳裴常乐。

　　他反复在心里预演可能会发生的各种状况，却不想如今进了门，老祖母竟是把传家的宝贝都给孙媳妇儿准备好了。

　　喉咙口堵着的话上不去又下不来，卓怀谦结结实实的滚了两个来回的喉结，堪堪改了口：“奶奶，您同意了？”

　　“同意了。”卓家老太太拿着手里的丝绒布细细擦拭缂丝玻璃罩板上的零星尘埃，一呼一吸间就嗅到了潮湿的泥土味道。

　　卓家老太太是江家的小女儿，二哥长到八岁夭折之后，家里就只有一个大她十岁的大哥。

　　长兄如父。

　　老太太从小读书识字，明理辩事，有多半都是这位大哥教导的。

　　大哥生在夏天，却牺牲在冬风凛冽的战场，寄回家里的最后一封信，还在叨唠“这里的天气太冷了”。

　　卓怀谦出差的第三天，是大哥的生祭。

　　老太太谁都没让陪，只自己带着亲手做得酥皮点心前往烈士陵园。

　　潞城六月的毛毛细雨，即便不打伞，也不碍事。

　　陵园里松柏长青，是烈士们不朽的灵魂。

　　老太太提着点心，老远就看到大哥墓前立着的身影——是裴家的那个姑娘，一身黑漆漆的衣服衬得那张脸白得血色全无。

　　陪同的陵园志愿者提醒老太太小心台阶湿滑，也将视线落到那孤零零一道的人影上：“这姑娘来服务处询问的时候精神状态就不对，我担心出事儿，就跟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她到了墓前半天都没说话，好不容易开了口，说得也不清不楚，颠来倒去的就是一句‘对不起，我不知道，否则我不会要的’。老夫人，我已经跟保安处做了报备，如果是家里不认识的人，我立刻就把人请走。”

　　老太太摇摇头，迈下台阶站稳，独自前行。

　　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裴家的姑娘见了她，慌慌张张的抹掉眼泪，下意识的后撤两步。

　　她张嘴，却是顿了几秒才出声，八成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低低道了句“您好”。

　　老太太将点心在墓前放好，只去看墓碑照片里容颜依旧的大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裴家的姑娘没答话，对着墓碑鞠了一躬便默然无语的离开。

　　细雨蒙蒙，落在脸上凝成极细微的水珠，远没有女孩子未干的泪痕让人看得清楚。

　　阴阳两隔，回应生者无限思念的只有雨后潮湿的泥土味道。

　　车子从墓园出来行驶了半公里左右的距离停下来等红灯，老太太隔着车窗漫无目的的望出去，刚刚巧就看到了公交站台上熟悉的人影。

　　裴家的那个姑娘在打电话，嘴角带笑，眼角泛红。

　　老太太示意司机靠边停车，见到女孩子脸上的笑容在通话结束的瞬间便消失不见。

　　站台上的广告是白色底色，老太太能清楚的看到女孩子起伏的肩膀——深深呼气，长长叹气。也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会不会就是家里的长孙。

　　人类的感情太过复杂也太过微妙，只怕连造物主也说不清楚，为什么那一时那一刻，这颗已经跳动了八十个春夏秋冬的心脏会蓦地柔软。

　　玻璃罩板上的最后一颗尘埃也被拂去，卓家老太太拿了旁边的锦盒，示意卓怀谦把缂丝的鸳鸯并蒂莲收好：“她现在这样的情况，是要好好休息的。婚礼的事情，总是等到孩子生出来再筹办才妥帖。卓家娶孙媳妇，不好潦潦草草的。”

　　**

　　卓怀谦空手而去满载而归，裴常乐就着锦盒把那成双的鸳鸯跟并蒂的莲花都看过，却又是莫名的悲从中来。

　　她扁着嘴极力忍住眼泪，心里有气，只拗着劲儿不停把想要上前拥抱的卓怀谦往一边儿推：“现在才点头！知道我抑郁了才点头！你们就是看我好欺负！什么一寸缂丝一寸金，我这种图谋不轨的人，就要真金白银！就要翡翠钻石！”

　　火腿在旁边呜哇乱叫的煽风点火，见着裴常乐突然停下来皱眉鼓嘴，飞一样的窜出去顶开卫生间门板。

　　裴常乐的孕吐毫无规律可言，卓怀谦跟到卫生间给她拍背漱口，过后直接把人抱回床上休息。

　　火腿跟着卧到裴常乐身边，眨巴眼睛看着卓怀谦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红色丝绒盒子，立刻凑过去闻味道。

　　盒子里的钻石带着如蔷薇一般的深红颜色，是情.人心头永不退色的朱砂痣。

　　裴常乐由着卓怀谦把钻戒给她戴上，眼白里跟着就又染了红：“卓怀谦，你怎么那么讨厌！”

　　卓怀谦把美人发出的连环掌悉数接下，呢喃情话说道最后，竟是又要请假：“后天我得出趟差，当天去当天回，你在家里乖乖的，好不好？”

　　满心欢喜瞬间就落了空，裴常乐把手里的衣襟攥得紧紧的：“你不是才出差回来，怎么又要走？”

　　“事情比较重要，必须我亲自过去一趟。就一天，我晚上一定回来吃晚饭，好不好？”

　　裴常乐心里不愿意，却又拿温言软语的卓怀谦没有办法。

　　两个人第二天如常的吃早饭，到杨医生那里看诊。裴常乐回到家里看见放在卧室的缂丝鸳鸯并蒂莲，下意识的用带着红钻的手掐了自己一把——疼，可还是让人觉得不真实。

　　晚上的梦境终于不再是老旧内容无休止的循环播放，大厅里仍旧灯火辉煌，却有了笑脸和掌声。

　　红蔷薇簇拥的甬路一共是十五步的距离，裴常乐迈出最后一步，紧接着就因为突如其来的黑屏一个激灵。

　　昏暗房间里最先做出反应的是火腿，床头的夜灯则是在火腿第一声呜咽后亮起。

　　“裴裴，没事，是梦，是梦。”卓怀谦眯着眼适应光线，把裴常乐抱进怀里拍背安慰这一些列动作完全是一气呵成。

　　“是梦么……”裴常乐喃喃，恍惚间已经分不出到底那时是梦，还是现在是梦。

　　第二天的短途出差，卓怀谦并没有用家里的私人飞机。

　　他听裴常乐说也要跟着一起，有些为难：“可是现在买机票，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我真的晚上就能回来了，你就等一等，好不好？”

　　裴常乐半垂着眼，说话的时候也不看人：“可是，我想你……”

　　十万伏特的电流沿着血管一路而上直奔心脏，卓怀谦改签、买票，收拾好裴常乐出行要用的细碎东西，最后把火腿托付给唐茹，这才带着人前往机场。

　　一个半小时的飞行，飞机在山城机场降落的时候，已经有安排好的司机来接机。

　　卓怀谦询问裴常乐有没有身体不适，可裴常乐关心的却另有其他：“卓越在山城也有业务往来么？”

　　“卓越没有，但是我在山城有业务往来。”

　　卓怀谦带着裴常乐前往酒店吃饭休息，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外出办理“业务”。

　　山城紫云峰距离两人居住的市区酒店大约两个小时车程。小师傅穿着青灰色的僧袍，等卓怀谦跟裴常乐下了车，合十双手道了声“阿弥陀佛”。

　　卓怀谦还礼，侧头询问裴常乐：“坐缆车到上面去等我吧。”

　　紫云峰，徒步到峰顶拜佛要攀九九八百一十阶台阶。

　　上次过来，裴常乐被卓怀谦连拖带拽的拉到峰顶，腿脚发抖的阻止住卓怀谦去三跪九叩：“我宿舍下铺的室友说了，拜佛不能随便。一旦拜了就要每年都来还愿，不然不好的。”

　　“那我就每年都过来还愿啊。”卓怀谦笑，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

　　他极其认真的叩拜祈愿，求佛祖保佑这份爱情天长地久，竟是真的做到了每年都来还愿。

　　裴常乐现在还没有从卓怀谦带来的震撼感动中走出来，听说要坐缆车，一个劲儿摇头。

　　卓怀谦看看一路而上的青石台阶，是真的舍不得：“太累了。”

　　“可是有你啊。”裴常乐依旧摇头，笑得眉眼弯弯。

　　是啊，这么多的台阶，一路过去太长太累。可是，有你啊。

　　是啊，这病痛太磨人太反复无常。可是，有你啊。

　　是啊，这份感情到了现在，太不易太让人受伤。可是，有你啊。

　　**

　　八百一十阶台阶，两个人手拉手走了将近三个小时。

　　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卓怀谦先给裴常乐擦掉额头汗水，这才合十双手，虔诚跪拜——佛祖啊，今年我要加条件了。你要保佑，我的裴裴以后都会好好的，最好生孩子的时候也不要太疼。我一定每年都准时来还愿，风雨无阻。

　　**

　　卓怀谦在佛前虔诚许愿裴常乐生孩子都不要痛，而裴常乐生产当天的宫缩阵痛也确实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剖腹产的龙凤胎从妈妈肚子里出来前后相差不到十分钟，但却分出了哥哥和妹妹。

　　家里正式迎来第五代的新生命，孩子满月当天，卓家老别墅里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第五代按照族谱是“启”字辈，兄妹俩的名字是姥爷裴毅给取的：哥哥卓启惟，妹妹卓启愉。

　　两个小家伙满月当天恰逢春分日，卓家小姑姑卓秉霏连连说这是个好日子——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是个漂亮的开门红。

　　连屿附和着捧场，拿出母亲一早准备好的红包，一人一个。

　　两个小家伙粉白粉白惹人爱，得了红包喜极而泣。

　　卓家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等着盛予柔跟吕霜一人一个的把孩子哄睡了，便带着两个宝贝回了楼上。

　　剩下的儿孙们以辈分划分阵营，父辈们留在客厅喝茶聊天，孙子辈们转战客房打牌消遣。

　　连屿跟卓怀诚联手也没能把卓怀诺这个地主斗赢，从卓怀谦那里接过洗好的樱桃，忽的“诶呦”一声：“你们说，咱家是不是有生双胞胎的基因？我舅跟我妈是双胞胎，怀诚跟怀诺是双胞胎，现在大嫂生了启惟跟启愉，还是双胞胎。”

　　“还真是诶！不仅是双胞胎，还都是龙凤胎呢！”卓怀诚跟着附和，过后不知想到什么，忽的嘿嘿一笑。

　　他凑过去捅捅连屿，满眼鸡贼：“怎么着三表哥，也打算跟表嫂生对龙凤胎？”

　　“这事儿看你表嫂，她喜欢啥，我们就生啥。”

　　连屿的满目深情到了卓怀诺眼里完全就是自作多情。

　　小姑娘将口中的樱桃核优雅吐出，淡淡然开口：“八字一共两个撇，敢问您现在找着哪一个了？”

　　连屿被自己口水呛到，一连咳了好几下：“表妹啊，你这样说话，就不可爱了啊。表哥有没有告
　　诉过你，季泽哥哥可不喜欢不可爱的姑娘？”

　　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便是弟弟妹妹们吵闹斗嘴，卓怀谦看在眼里也是热闹欢喜。

　　**

　　五月立夏，卓怀谦跟裴常乐的婚礼如期举行。

　　裴毅坚持不用拐杖，由裴常乐挽着，一步一步的走。

　　涂抹着精致美甲的手从这里交付到那里，自己的女儿就成了别人的妻子。

　　新郎新娘携手而去，裴毅心里不甘，可终究只能留在原地目送。

　　婚礼顺利结束之后，卓怀谦跟裴常乐的蜜月却是一直等到家里的龙凤胎长到三岁才被提上日程。

　　海岛远离喧嚣市区，静谧安稳。

　　无风无浪的夜里，卓怀谦的眉眼还是那般温润舒展。

　　只不过，那脉脉柔情浸着骇人的热埋进最深的地方，却是噬骨销魂。

　　谁说空谷幽静？明明幽谷之下激流勇进。

　　谁说深海静谧？明明汪洋之底波涛汹涌。

　　裴常乐把人抱得紧紧的，声音飘飘如轻柔海风，却准确的钻进了卓怀谦的耳朵：“怀谦，我好爱你……”

　　心脏酥得一触即碎，卓怀谦第二天赖床到日上三竿，伸手摸了空便套上衣服去往隔壁房间。

　　大床上摆着的男士衬衣一大一小，都是粉红颜色。

　　卓启愉穿着同色系的粉红沙滩裙，十分认真的选了一条白色短裤放到成人尺码的大号粉衬衫下面：“爸爸穿这个。”

　　裴常乐对着女儿点头应好，跟着又去看儿子：“那哥哥呢？”

　　卓启愉簇起小小眉头，斟酌许久才选了一件儿童尺码的小号冰淇淋蓝短裤，跟着粉色衬衫一起拿给卓启惟：“哥哥穿这个。”

　　卓启惟同样蹙着小小眉头，只把短裤接过来：“我不要穿那个。”

　　卓启愉低头看看手里的粉色衬衫，嘟着嘴满是委屈：“可是粉色很好看的呀……”

　　卓启惟在自己那并不怎么宽敞的小心脏里进行天人交战，终究还是为了妹妹放弃原则：“那拉钩钩，只穿一次。”

　　卓启愉笑得两个小酒窝齐齐下陷，跟哥哥拉过勾勾就拿了编织帽跑到家里的哈士奇身边：“这个给火腿！不怕太阳晒晒！”

　　哈士奇哈着舌头把小主人舔得咯咯笑，可此火腿却并非彼火腿。

　　三年前卓怀谦跟裴常乐婚礼结束，火腿晚上到婴儿床看过一对双胞胎，又凑到裴常乐跟卓怀谦那里撸了毛，第二天早上就再没能起来吃掉加餐的狗罐头。

　　火腿火化的第二天，裴常乐跟着唐茹一起参加唐唐幼儿园组织的关爱流浪动物的亲子活动。

　　大家带着狗粮和家里不穿的旧衣物抵达流浪动物救助站，裴常乐第一眼就看到了笼舍里刚刚出生的哈士奇幼崽——蓝眼珠，耳朵上各有一撮白毛。

　　裴常乐坚信，那是火腿转世投胎又来到了她身边。

　　海景别墅，卧室里整面的落地玻璃窗通透异常。

　　蔚蓝海面波光粼粼，映着妻子孩子狗子的笑脸，晃得人睁不开眼。

　　卓怀谦稍稍闭眼缓解，跟着推门进入卧室。

　　哈士奇带着两位小主人跑过来迎接，卓怀谦拍拍火腿的脑袋，再把一双儿女抱进怀里，第一个迟到的早安吻却落在裴常乐的脸颊。

　　裴常乐不顾儿女的抗议回吻，笑得满心甜蜜。

　　这辈子还有长长的路程要走，可此生，却已无憾。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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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姐姐好冷》，是三表哥的故事，希望各位天使宝贝多多收藏支持。
连屿知道
樊饴是刚从冷柜里拿出来的冰激凌
虽然巧克力脆皮上带着白霜冒着寒气
可吃下去却是让人上瘾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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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饴不知道
天黑风高无星无月的夜里
小奶狗摇身一变
就成了眼冒精光的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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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饴：
笛卡尔的心形线能用极坐标方程、直角坐标方程和参数方程分别表达
可我却绘不出你心脏的形状
连屿：
洲际弹道导弹的射程在一万一千公里以上
祖国与你，皆在我的守护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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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防生VS审计师
披着奶狗皮的狼崽子VS后天爱无能冰山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