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常乐》李春花

68、孕十五天

　　程禾禾拿过来的是一份材料检测分析报告，样本来自最新出厂的一批水陆两用特种作战服。

　　报告上专业性的数据程禾禾看不懂，但是研发部的博士大佬讲了，第二页中间那一项指数被人改小了0.05。

　　而这看似不起眼的0.05，在后续的生产使用中，会产生连锁式的蝴蝶效应，直接将作战服的使用寿命缩短到原来的四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

　　这批作战服都是为实战演习准备的，作为最基础却也最重要的一环，一旦出现问题，那影响到的就会是战士的人身安全。

　　军事力量是立国之本，一旦这方面出了问题。哪怕事情再小，那都是拉出去枪毙半小时也不够的。

　　卓怀谦看着分析报告上特意用红笔圈出来的问题数据，第一次对咬牙切齿这个成语有了切身体会。

　　卓怀谨跟她的问题男友也好，报废的问题人造血管也好，铺天盖地的负面舆论也好。

　　如此种种，不过都是乔胜卓打出来的烟雾弹。

　　自始至终，他的真正目标，都是这批特种作战服。

　　还有裴常乐。

　　乔胜卓，他不仅要搞垮卓越，还要顺势折断他的肋骨，再拿着这个肋骨戳破他的心脏。

　　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最初的气愤过后，卓怀谦又开始隐隐后怕。

　　他以如果为开头，一环一环的往前推。

　　如果没有找出异常数据。

　　如果没有宁博彦发现病毒程序。

　　如果他没有跟季泽相互扫微信。

　　如果……那天在医院，裴常乐没有一头撞进他怀里。

　　卓怀谦转动老板椅，透过背后的玻璃窗抬头望向月朗星稀的夜空。

　　或许，九重天上确实住着神仙，一早就写好了每个凡人的因缘际会。

　　或许，人这一生，真的是善恶终有报。

　　**

　　来到山城的第七天，裴常乐因为贪辣腹痛前往山城人民医院挂了急诊号。

　　同天，潞城的便衣刑警在近郊一座茶社里成功逮捕一名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的外籍华人。

　　至于网上原本一边倒的负面舆论，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惊人大反转。

　　首先，是卓越分公司所在地级市的公安总局发出声明，证实问题人造血管涉及的是商业间谍参与的刑事案件，目前已经结案。

　　这之后，又有知情人爆出微信截图，证明此次大规模的负面舆论是有水军收钱抹黑，意在煽动民众情绪，破坏社会安定。

　　紧跟着，卓越公关部在官网和官方微博上同步发出声明，将卓越集团的前世今生逐一道来：

　　第一代领导者于晚清时候成立近代史上首批纺织工厂，打破洋布在国内市场的垄断。

　　第二代领导者在抗战期间无偿为解放军提供布匹粮食，曾多次遭到日本宪兵的打砸威胁。

　　第三代领导者曾参军入伍，在朝鲜战场上失去了一根手指一根脚趾，送走了同是亲人和战友的夫人的长兄。

　　第四代领导者开拓创新，大力推动了生物医学纺织技术的发展。

　　至于去年刚刚上任的第五代领导者，更是在研究生期间参加了国内打破西方国家技术封锁的碳纤维研究项目。

　　反转一个接着一个，洪水猛兽们放下键盘卸下獠牙，摇身一变就又成了绅士淑女。

　　网络上的风暴来的快去的也快，裴常乐从山城返回潞城的时候，工作室原本被波及的官博底下已经是一片祥和。

　　看热闹的人散场离开，剩下的铁杆粉丝便开始询问中断的科普小视频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播出。

　　毕业季的招聘会并不如裴常乐想象中那样火爆，但好在为数不多的简历里，还真有合适人选——小伙子阳光乐观充满热情，最关键的是没有狮子大开口提出惊人薪酬。

　　裴常乐当即拍板录取，第二天早上九点带着工作室全体员工准时迎接前来报到的实习生。

　　季泽对新来的实习生同样很是满意，把自己的工位让出来之后便拍拍小伙子肩膀以示鼓励：“有什么不懂不会的随时问我，好好学习好好干。我这杆大旗从现在开始就交给你了！”

　　方冉恋恋不舍，等到下班时候，歌声那叫一个婉转哀怨：“季神，我们能不能，不分手，亲爱的别走。”

　　“我又不是立刻就走。你要相信自己，在我把咱们未来花朵带出来的这段时间，你会重新站起来的。”季泽笑得落拓，转眼看过裴常乐身边戳着的卓怀谦，做后续补充：“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今天晚上这顿还是我请。不过，非本工作室员工的编外人员，请自行补交人头费。”

　　眼中钉终于要退场，卓怀谦心情大好，不做计较。

　　大家围坐一桌杯酒尽余欢，裴常乐跟着大家一起碰杯欢迎新成员加入，只以果汁代酒。

　　第二天还要上班，众人酒足饭饱便各自打道回府。

　　唐唐在回家路上就睡着了。卓怀谦抱着小朋友跟在裴常乐和唐茹后面，看过镜面电梯壁的倒映，发现自己在充当奶爸这一方面还挺无师自通的。

　　电梯一路上行，裴常乐跟唐茹聊唐唐用过的奶粉尿布，声音和缓而柔软。

　　卓怀谦有一搭没一搭的听，视线挪动间发现电梯里贴着的广告忽然就变了内容——彩色的图画线条相互融合，组成全新的文字滚动而来，是“不久之后”这四个大字。

　　回到家里再被放到床上的过程中，唐唐簇着眉头哼哼了几声。

　　裴常乐轻手轻脚的帮着唐茹一起给小朋友换衣服，从卧室出来后简单交代：“我跟安娜夫妇约得是明天上午十点，不过她家老公太计较，如果其他都没问题，只交40%的预付也行。但一旦她老公要是再磨叽别的，那60%预付，一分钱都不能少。”

　　“行了，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明天去医院记得戴个口罩，要不细菌病毒太多。”唐茹把裴常乐跟卓怀谦送到门口，满脸慈母微笑：“以后我们唐唐可算是有伴儿了。”

　　裴常乐示意唐茹赶快关门回去，下楼到了家门口习惯性的拿钥匙准备开门。

　　“等等。”卓怀谦把裴常乐拦下，从她手里拿过钥匙：“我来。”

　　大门打开，一早就准备就绪的火腿便飞身扑来。直逼五十斤大关的体重即便是卓怀谦应对，也被扑了一个踉跄。

　　火腿哈着气舔过卓怀谦便直奔裴常乐。

　　卓怀谦吃力的把它拉回来，等到火腿的兴奋劲儿过去，便握住它的前爪轻轻覆到裴常乐的小肚子上。

　　他告诫火腿，严肃又认真：“火腿，这里面现在已经有了小宝宝，所以你要听话懂事一些，不能再扑人了，知不知道？”

　　火腿“嗷呜”，脑袋左摆摆右摆摆，似懂非懂。

　　裴常乐把自己的手掌叠在卓怀谦的手跟火腿的爪子之上，倍感神奇。

　　山城最著名的就是牛油汤底的麻辣火锅，裴常乐四天里面有三天都流连于各个火锅店，到了第五天就开始肚子疼。

　　疼了两天不见好转，裴常乐第七天就去了医院。

　　她以为这是过度食辣导致的急性肠胃炎，挂了急诊检查完毕，医生却斥责她孕期里还这么胡吃海塞。

　　孕十五天，裴常乐有些轻微贫血的症状，医生建议多吃一些动物内脏，但不可过量。

　　卓怀谦看过裴常乐发过来的检查报告，当天晚上就到了山城。

　　离开潞城整整十天之后，裴常乐登上返程的航班。

　　卓家的私人飞机对宠物没有限制，可火腿却因为晕机生动展现了什么叫好汉怂成狗。

　　卓怀谦把裴毅跟吕霜夫妇送回林城家里，又给火腿重新注射了弓形虫疫苗。等到裴常乐整顿休息好，就陪着她到妇产医院做了一整套全面检查。

　　明天是出检查结果的日期，卓怀谦搂着裴常乐半倚在床头，低头嗅嗅萦绕在裴常乐发丝间的香波味道：“我这两天好好算了算日子，也咨询了一下医院的何主任。怀孕到了五个月的时候才会开始显怀，所以咱们的婚礼定在九月份，完全来得及。那时候夏天过完冬天没到，不冷不热的最合适。还有，昨天程禾禾已经选了几家不错的婚庆公司发给我了，咱们明天拿了结果，下午回家的时候一起看看。婚纱这方面，你之前不是说过喜欢vivid秦的设计风格么，我也去联系了，你看看这几天哪天不忙，我陪你去她的工作室聊一聊。”

　　卓怀谦的安排高效明确，但裴常乐最关心的就只是卓家那位老太太：“那你奶奶呢？你跟她说了么？她什么态度？”

　　提起家里那位老祖母，卓怀谦的笑里就带出了那么点儿苦涩味道。

　　裴常乐到医院做完检查的第二天，卓怀谦去了一趟老别墅。

　　听说裴常乐怀孕，卓母盛予柔就没断过笑。卓秉霆虽然没有妻子那样喜上眉梢，但也特意封红包装了张银.行.卡让卓怀谦带走。

　　三位长辈里面，卓怀谦跟裴常乐一样，最关心的也是老祖母。

　　卓家老太太的反应，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她脸上眼里都是淡淡然无波无澜的神色，听卓怀谦说要安排两家长辈一起吃个饭说说婚礼的事情，也没有拒绝。

　　卓家老太太居然会同意两家一起吃饭谈婚事，这在裴常乐听起来，颇有些天方夜谭的意思。

　　两家人见面定在检查结果出来的第二天，是个晴空万里的周日。

　　卓秉霆为了照顾裴毅，仍旧把见面的地点定在林城。

　　卓怀谦跟裴常乐一起把卓家老太太迎上主位，先汇报了一下检查结果：“这边的检查结果跟山城那边的差不多，除了轻微贫血，其他一切正常。不过何主任说动物肝脏胆固醇太高，给常乐开了一瓶口服铁片。”

　　“那就好那就好。”最先开口回应的是盛予柔。

　　她拉过裴常乐的手拍拍，随后看向吕霜：“等下回去我就告诉家里的阿姨，以后每天熬些红枣桂圆粥给常乐送过去，补血养气也是很好的。”

　　“那感情好，就劳您费心了。”

　　两位妈妈你来我往，说了没几句就已经亲如一家。

　　卓秉霆跟裴毅不像两位妈妈那样热络，意见却是高度统一——婚礼的事情全凭裴常乐跟卓怀谦喜欢，怎么办都行。

　　裴常乐自始至终都将主要注意力放在卓家老太太身上。

　　她在开口之前先站起来给卓家老太太的杯子里续上茶，拿不准怎么称呼合适，就只用“您”作为指代：“您这边，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卓家老太太礼貌道谢，透着疏离。

　　“我是没有什么嘱咐的。”她握住茶杯，并没有喝：“既然怀谦已经做好决定，就这样好了。”

　　裴常乐抿抿嘴，顿了两秒才继续追问：“所以，我们结婚的事情，您其实还是不同意的，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