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常乐》李春花

54、为什么不告诉常乐？

　　季泽被卓怀谦问得一愣，缓了几秒才反应动作。

　　他笑，仿佛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我脸皮厚？我没有愧疚心？卓怀谦我发现你这人不仅是怂包一个，还专学猪八戒，倒打一耙。这要是轮不要脸，我还真得甘拜下风！”

　　卓怀谦面色无波的看着季泽，只以为季泽的如此反应是被戳穿之后的胡搅蛮缠。

　　他又点了一支烟，吐出的薄薄白雾把一张古井无波的俊朗面容掩得有点儿虚：“这段时间我在外地出差的时候，图新鲜叫了两次专车。结果好巧不巧，有一次竟然十分意外的遇到了熟人。张广全这几年似乎混得挺不错，开了辆二十来万的帕萨特专门儿跑专车，一身工作西服穿上还挺精神。”

　　季泽听过了这番话，收了脸上的笑容，也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烟盒。

　　确实，如卓怀谦所说，张广全从一开始的跑黑车到现在的拉专车，这几年日子过得挺不错。

　　张广全的老家跟卓越那家分公司在一个地方，季泽从裴常乐那里听说卓怀谦要去出差的时候，感觉就不怎么好。

　　后来张广全大半夜打电话过来说拉专车拉到了卓怀谦，季泽心里是真真的五味杂陈。

　　只不过，电话那边的专车司机说话大喘气，后面半句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来：“不过他没认出我来。”

　　季泽把手中的香烟深深吸进肺里，再缓缓吐出，看向卓怀谦的时候同样波澜不惊——难不成，这怂包真的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坐吧。”季泽踱步到一旁的露天休息椅，挨着左半边坐下，给卓怀谦留出右半边：“站着说太累。”

　　卓怀谦没客气，跟着迈步落座。

　　张广全这个名字很有年代感，但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却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

　　张广全十八岁读完了高中就跟着家里的叔叔外出打工，第一份职业并不是司机，而是装修队里的专职电工。

　　五年前的时候张广全十九，刚刚加入叔叔的工程队整一年。

　　小伙子脑袋灵活，手上勤快，眼里也有活，就是一考试就犯怵。

　　身为工头的叔叔对张广全喜欢得不得了，见着小伙子在考试这方面实在是太过艰难，出钱直接给他买了个电工证。

　　那时候张广全的工头叔叔刚刚联系上了一个大项目，是给潞城的大企业装修厂房。

　　只不过这个项目还有一个总负责人，是个姓裴的姑娘，以后张广全和张广全的叔叔都得听这个裴总的。

　　叔叔一再嘱咐张广全，新买的电工证再有一个礼拜才能到手。在此之前，要是有人问，就说证书原件忘带了，先拿假的复印件糊弄糊弄。

　　可老话说了，怕什么来什么。

　　距离一个礼拜的时间只剩最后一天的时候，装修的厂房因为电路故障发生火灾，叔叔给张广全花钱买证的小作坊也卷钱跑路。

　　无证上岗导致厂房火灾，张广全被判了半年。

　　小伙子不服，收监之前跪在地上抱着叔叔大腿声泪俱下的哀求，求叔叔想办法让他跟那位姓裴的女老总见上一面。

　　“张广全收监之后的一个半月，你跟着他叔叔去探监，和张广全聊了不短的时间。又过了四个半月，张广全出狱。出狱之后，他在潞城的霄云路农商行申请办理了一张银.行.卡，往里面存了十万块钱的现金。这之后，他回了老家，再没来过潞城。而就在张广全出狱前的几天，你到春江苑的售楼处，支付了高额违约金取消已经签订好的购房合同，拿回了扣除违约金之后的首付剩余款，一共十五万。那时候怀诺中考考了全市第一，四叔要给她奖励，小丫头直接拉着我和四叔去了春江苑，当天就签合同全款买了6号楼12层1门。售楼小姐听说我们要直接刷卡付全款，乐得跟什么似的。签合同的时候一边恭维一边抱怨，说对门的1202业主太不靠谱，首付都交了还反悔变卦。”

　　一番话说到这里，卓怀谦停下。

　　他把剩下的小半截香烟全部吸完，戳到垃圾桶上碾灭，扔掉：“说说吧，你给张广全钱，五年来一直和他保持联系，为的是什么？”

　　季泽眉头微皱，眼神复杂的看着卓怀谦。

　　后者神色坦然，带着一些若有似无的、属于胜利者的高姿态。

　　季泽眉头皱得更紧：“卓怀谦，你这样，会让我产生一种‘你什么都不知道’的错觉？”

　　卓怀谦眼里的神情一顿，直觉并不好：“什么叫我什么都不知道？”

　　季泽目不转睛的盯着卓怀谦看，发现他并不是在演戏，干巴巴发笑——这都什么情况？他原本以为卓怀谦是个臭不要脸的演技派，结果那厮却是个不择不扣的傻白甜。

　　“回到老家之后，张广全谈了个女朋友，俩人爱得要死要活。张广全坦诚相待，告诉女友自己曾经蹲过监狱，结果前一天还生生世世的女友第二天就消失不见。张广全备受打击，染上了酗酒的习惯。有那么小半年，他每天醉生梦死，喝多了就拉着一起开黑车的老哥诉苦，颠来倒去说得都是一样的话。他说自己是冤枉的，被人当了枪使。那些有钱人要争名夺利，他就成了炮灰。”

　　季泽吞云吐雾，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

　　等说完了，他同样把手里的烟蒂碾灭了扔进垃圾桶：“张广全从十六岁起就在邻居家的老电工那里做学徒，所以他跟着施工队到了常乐手底下的时候，已经有了整整四年的施工经验。那时候他叔叔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张广全千万不能出错，要不然被人家抓住查出来作假上岗，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张广全一直牢牢记着他叔叔的话，自己的活儿干完了都会再重新检查一遍。所以，根本不可能出现因为电路连接错误导致火灾发生的这种情况。”

　　卓怀谦不喜欢季泽，但也知道季泽不会把张广全的空口白话当成证据。

　　季泽跟卓怀谦对视，隔着裤子布料下意识摸摸口袋里的手机：“那时候张广全就怕出错，每接好了一个点，都会拿手机拍下来，晚上没事儿的时候再检查一遍。照片我找郑叔和老电工师傅都看过，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这火灾从来都不是偶然的突发事件，而是一开始就有人刻意为之。”

　　卓怀谦心里咯噔一下。

　　当初重获自由之后，卓怀谦做得第一件事是去找裴常乐，做得第二件事就是重新调查整个事件。

　　他曾经到看守所看过张广全，但是那时候张广全咬死了是他自己不小心搭错了电路才导致意外火灾发生，两个人耗到探视时间结束也毫无进展。

　　再后来，张广全拒绝和卓怀谦见面，再加上被季泽踢断的那根肋骨因为来来回回的奔波又错了位，卓怀谦就不得不把调查工作暂停。

　　自始至终，卓怀谦出于惯性，一直认为这件事是乔胜卓在背后捣鬼。

　　可季泽拿着这么有力的证据，却一声不吭的藏了五年。只怕……

　　季泽看着卓怀谦轻微抽搐的嘴角，把最后的话说完：“调查报告里说，火灾发生当天，卓总，哦，也就是令尊，他的助理曾经到工地视察，并自掏腰包请所有的工人到马路对面的砂锅店吃宵夜。所以当时火势虽大，却并没有人员伤亡。我一直特别好奇，怎么那么巧，那天令尊的助理就到了工地视察？怎么那么巧，当时监工的负责人跟令尊的助理竟然还是老乡？怎么那么巧，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之后，助理就那么大方，请了自己老乡的所有工友去吃砂锅？”

　　卓怀谦手心里已经腻出了一层汗，他把香烟盒攥紧，沉沉开口：“但以你现有的证据，只能证明张广全是被人陷害，并不能证明我父亲和当时的火灾有关。”

　　“是啊，我是不能证明。”季泽点点头，满脸坦然：“但这并不代表它就是假的。”

　　这是生平第一次，卓怀谦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手里的香烟盒已经被捏得变了形，他转头去看季泽，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常乐？千万别告诉我，你也是个讲证据的人。”

　　季泽发笑，带着十足的自嘲：“以前觉得你们没可能了，不想再拿这个给她添堵。之所以还跟张广全保持联系，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后来那傻妞子又被你忽悠得五迷三道，我就更不敢说。怕说了，她又伤心了，就再也不会笑了。”

　　季泽顿住，连自嘲的笑容都维持不住：“还有，你以为我真那么不要脸，被花样拒绝了还能没事儿人一样赖着不走？你以为我不想找个有山有水有美女的地方疗疗伤顺便邂逅一段新感情？你加上你们家的人都他.妈这德性，我要不是担心常乐再被搅进去，你以为我真他.妈有那么胸襟，天天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跟个傻.逼腻在一块儿？！”

　　**

　　卓怀谦和季泽返回包厢的时候，里面五大一小再加一条哈士奇仍旧分成了三拨。

　　程禾禾一如既往的夹在唐茹跟宁博彦中间充当背景板。

　　裴常乐被卓怀诺的硬磨硬泡弄得实在没办法，正试图混进唐唐跟火腿组成的流动作业组。

　　她拿着萝卜雕花跟着唐唐一起逗火腿，见着卓怀谦进门，如同看到了救星：“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

　　香烟里的尼古丁在口腔里和氧气唾液相互作用，发酵出苦而涩的味道。

　　卓怀谦想起来自己手心里还腻着汗，先在裤子上蹭了蹭才拉住裴常乐：“刚才打了个电话，我下午得回去老别墅那边儿一趟。你是跟唐茹和程禾禾再逛逛，还是我直接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