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常乐》李春花

3、地铁大妈

　　放在膝盖上的手被握住，卓怀谦手心正中蔓延而来的触感干燥温热。

　　招呼都没打就忽然来了这么一出，裴常乐本能的想要撤手，可卓怀谦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两个人你拉我扯，倒确实像一对闹了别扭的情侣。

　　小姑娘当即便红了脸，等下一站车门打开，拉着室友头也不回的离开。

　　挺好的一朵桃花被挡走，裴常乐眨巴眨巴眼，仰头去看仍旧握着她手的卓怀谦：“卓总，我个人觉得，现在可以松手了。”

　　手掌心里的指头细腻微凉，一把握起来，倒真应了柔若无骨这四个字。

　　裴常乐说话的时候还无意识动了动，指尖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扫过掌心，痒得人心发颤。

　　卓怀谦不动声色的绷紧舌尖舔舔牙齿。

　　有人唱过：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有人也唱过：是她！是她！就是她！

　　裴常乐阴阳怪气的喊卓总，旁边坐着的大妈听了，“噗嗤”一笑。

　　大妈先看看终于成功撤手的姑娘，又看看空了手也仍旧眉眼带笑的小伙儿，做出终极推断：“吵架了？你惹着人家了？”

　　卓怀谦颔首报以善意回应，但笑不语。

　　他伸脚，踢踢裴常乐鞋尖：“还真生气了？”

　　大妈跟着小伙儿去看坐在自己身边不满蹙眉的姑娘：“我看这小伙子长得挺好的，要不你给个机会，听听人家怎么说。”

　　裴常乐无奈又想笑，礼貌解释：“您误会了，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大妈也笑，没再搭话。

　　地铁驶离开往下一站，大妈等报站结束，还是没忍住：“为什么吵架啊？跟大妈说说，大妈帮你们评评理。”

　　裴常乐这回是真笑了，很无奈的笑了：“大妈，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大妈上半身往后微顷，咋舌：“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爱说气话。”

　　卓怀谦因为裴常乐有口难言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嘴角上扬，眼见着大妈已经拉开了居委会妇女工作座谈的架势，便赶在大妈开口之前动作。

　　他蹲下，仰着头去看裴常乐，双手扶着她双膝，亲昵却不过分：“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昨天跟米雅见了面，演技都一夜之间突飞猛进了？

　　裴常乐抿着嘴，舌头在口腔里微微滚动。

　　地下铁驶于地下，沿着幽深隧道轰隆隆一路向前，将旧时光悉数抛在脑后。

　　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在窗外不停变换，映进面前咫尺之遥的瞳孔，便有了恣意流动的光。

　　温软讨好的示弱言犹在耳，裴常乐开始恍惚，目光流转于男人的眉梢眼角、鼻峰唇线，就跟着被抛下的时光，“咻”的一下回到了多年之前。

　　那是什么时候来着？

　　裴常乐微微蹙眉。

　　哦，对了，是二十岁那年的七夕。

　　她仗着还是标准的大学生，有大把时光可以荒废，有恃无恐。

　　卓怀谦已经研二，每天跟着导师做实验，梦话里都是数据数据、材料材料。

　　东方情人节，电影院里的情侣座抢手得厉害。

　　那时候手机还是3G，进了阶梯教室就变成了E。她心里着急，不等老师点名就开溜翘课，总算是抢到了中间最好的位置。

　　当天下午，卓怀谦来了电话，说是临时有个实验要重新做数据，不能按时回来了。

　　她表示万分理解，和颜悦色的留下一句“等你忙完了再算账“就结束通话。

　　彼时两个人刚刚有了自己的安乐窝，卓怀谦夜半归家，她已经把他的枕头愤愤然丢进沙发，一个人躺成对角线占了整张床。

　　他窸窸窣窣的脱鞋上床，挨了巴掌白眼也仍旧笑得温润舒展，直把人压在身下亲吻揉捏到骨头都不见才正经说话。

　　那时候，卓怀谦也曾这样说：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身边大妈拍了拍裴常乐的手臂，大概是看不下去她这样一直不说话。

　　裴常乐回神，眼神重新聚焦。

　　那时今日交叠重合，她这才发现，时间赠予卓怀谦的，竟全都是好东西——稳重泰然、谦谦自若、丰神俊朗，如此种种，前面都加了一个“更“字。

　　而反观她自己，二十五岁岁末的初雪光棍夜，多出来的，却只有那恼人的小肚子。

　　裴常乐不高兴，伸手去拂卓怀谦半搭在她膝盖上的手。

　　大妈是真喜欢面前这个长得俊、笑得好的小伙子，继续仗义执言：“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啊！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可不能总发脾气。”

　　这位大妈……难道是光棍节意外大礼包？

　　裴常乐的笑容维持得有些吃力，她很想问问天上的诸位神仙，身边这位古道热肠的大妈，到底是他们之中哪一位派来的。

　　地铁一路向前，身边的女孩子却还在沉默。

　　大妈对着重新站起来的小伙子打眼色，得到的仍旧是微笑回应。

　　下车之前，大妈借着最后的机会点拨情网中当局者迷的小姑娘：“生气归生气，有话好好说，冲动是魔鬼，轻易别分手。”

　　裴常乐张嘴，顶着头上方方正正的宋体初号加粗的“服”字点头。

　　卓怀谦在空出来的位子上坐下，毫不意外的得到裴常乐白眼。

　　美人如斯，即便白眼也带着让人喜爱的俏。

　　时光容易把人抛，可她撇嘴蹙眉，却还是那时候的样子。

　　“我道歉。”卓怀谦又踢踢裴常乐鞋尖。

　　他开口，揣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小心思，为现在，也为过去：“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

　　光棍节的初雪来得快去得也快，老天爷似乎只是临时兴起，匆匆凑上一把热闹。

　　从地铁站出来，地面上人来车往的喧嚣尘世已经看不见半点儿冬雪初落的痕迹。

　　时光过处，恍然如梦。

　　裴常乐裹紧大衣，不再去细究刚刚男人那琥珀瞳孔中一闪而过的，究竟是什么神情。

　　两人一路无话，裴常乐到了小区门口便停步道别：“我到家了，你回去吧。”

　　“嗯。”卓怀谦应声，没有要走的意思：“还生气呢？”

　　“没有了，又不是小孩儿了。”

　　“真的？”

　　“假的，逗你玩儿呢！”

　　无心人的白眼丢到有心人那里，就成了最标准的娇嗔。

　　卓怀谦笑笑，点头时认真严肃：“那行，为了表示歉意，过两天我请你吃饭，你等我电话。”

　　裴常乐觉得有哪儿不对。

　　卓怀谦已经又开口：“行了，外面冷，赶快回去吧。”

　　裴常乐仍旧觉得有哪里不对，走出去七八米才想起来她刚刚得拒绝。

　　她停下来，转身回头。

　　冬夜星月皆不见，翩翩公子立于红尘灯火之中，眼里有风雪初霁的光。

　　微风过处卷起他衣角翻飞，撩动的却是人心。

　　卓怀谦对她摆摆手，示意她赶快回家。

　　裴常乐点头回身，嘴里有些发涩。

　　年少情.事，终究是一声叹息。

　　**

　　裴常乐到了家里的时候，唐茹才刚把儿子哄着睡下。

　　她先看客厅时针过九的挂表，再去看玄关换鞋的裴常乐：“这么早？”

　　“我是去吃晚饭，不是夜宵。”

　　“可今天不是过节么？没顺便看个电影什么的？最近上映的那个《风花雪月》，评价可好了。”

　　“和前男友，在光棍节，看爱情电影。”裴常乐将唐茹话里的重点逐一列明，插着腰盘问：“程禾禾都跟你说什么了？”

　　“人家也是好心。”唐茹打哈哈，跟着裴常乐在沙发坐下，尽量让自己的正面对向裴常乐：“你怎么想的？”

　　裴常乐沉默，有一会儿才出声：“没想过。再说，想了也没什么用。”

　　唐茹换了个问题：“那你是想，还是不想？”

　　“想不想，有用么？”裴常乐反问，无可奈何里带着三分自嘲：“我读书少，你别问我这么深奥的问题，我不知道。”

　　唐茹动动嘴唇，没再说话。

　　感情这档子事，旁观者或许看得清，却鲜少说得明白。

　　人说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么同理，一千个人心里，“情”字也有一千种演绎。

　　两人一时无话，裴常乐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就显得格外突兀。

　　“到家了么？”卓怀谦发问，简单明了。

　　“嗯。”裴常乐应声，又开始想叹气。

　　“那好，早点儿休息。”

　　“嗯。”

　　手机听筒里的回应一连两次都是这么个单调音节，卓怀谦结束通话，长而缓的舒气——还好，爱搭不理也算是一种情绪。只要有情绪，就好。

　　晚上九点过八分，三环已经畅通无阻，二环的车流长龙也开始移动。

　　卓怀谦拦了出租，回到公寓的时候刚好十点。

　　公寓是两个人之前准备结婚的新房，他雇人每天打扫，时不时就会回来住两晚。

　　浴室壁橱里放着情侣款牙杯，厨房陈列架上挂着心形的煎蛋模具。

　　卓怀谦将床头柜里的收纳盒拿出来打开，翻看里面的头绳发夹小零碎。

　　是谁说，注定要在一起的人，总会再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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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春花课堂：生气归生气，有话好好说，冲动是魔鬼，轻易别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