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九十九章、人间轮回 ...
-
元晟自打有记忆开始，便晓得自己的身子不大好。
每日与他打交道最多的，便是家中属于他的那一张小小的床榻，时常是一整日里泰半的时间都要浪费榻上了。
待他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他爹娘总算是认清了现实，晓得他这个儿子靠不住，日后想要他来养老送终怕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又忙不迭的生了一个，只可惜是个女娃娃。
第二年，他爹娘再接再厉，又生了一胎，结果还是给他添了个妹子。
于是，元晟躺在榻上便多了桩差事，替他爹娘带妹子。
彼时，元晟的身子还凑合，然第三年，他爹娘总算生下了一个儿子之后，他的病况便每日愈下了。
家里大多银子都拿来替他那小弟购置吃穿用度了，连两个小妹都只有在旁看的份，更不必说他这个病秧子了。
元晟的药总是三天两头的断，这病情就越发严重了，可他却想活着，只因为他总觉着自己应该活着，他似乎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
那一日，他突然犯病，病得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似的，连带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求着他爹带他去医馆看郎中，然他爹却想将银子省下来做家用。
元晟觉得自己也怪不得这亲爹狠心，因着自个儿这十来年也花了家里不少银子了，眼下家里又多了三个小的，这银子自然得紧打细算后再用了。
可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苦苦哀求爹娘，他也不晓得自己拖着这样的病体到底有何意义。
最终，他爹还是被说服了，背着他去了城西的一家小医馆。
“我都说了，你家孩子这是宝贵病，是要长期吃药的，眼下这药吃吃停停的，自然反复了。”
郎中给细细的诊了脉，而后说着，然再一看这父子二人的衣着，也晓得不是什么有钱人家，这余下的话也就未说下去。
“大夫，那你还是再给他开个方子吧，我去凑凑银子，看能抓几帖就几帖，就看他自个儿的造化了。”
听着元晟他爹的话，郎中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一眼，末了只能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如今这世道，很多人连肚子都填不饱呢，这种需拿药不停补身子的宝贵病，按在这样的人家里确实只能算是命运不济啊。
元晟虚弱的靠在一旁，听着他爹的话，整个人却木然的很。
然，郎中的一张药方还未写好，就吵吵嚷嚷地进来一群人。
“大夫，大夫，您快给瞧瞧我家少爷，他被蛇咬了。”
元晟正坐在小桌旁，因着突然挤过来的一群人，而不甚被挤落在地，他咬牙闷哼了一声，才缓过劲来。
他爹将他扶了起来，搀到了一旁的椅子中坐下。
元晟抬头，看向那个被人扶坐于自己方才还坐着的矮凳上，一眼就瞧见了那人的模样。
不知为止，看到那人的脸色，让他不由心头浮起了一抹悲凉来，一颗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险些又要喘不过气来。
“嗳，这不是城东林家少爷林长生嘛。”同坐于一旁原本等着看病的一个老者嘀咕了一声，而后凑到另一个的病人耳边念叨：“这位病秧子怎么也会被蛇咬？”
元晟闻言看了老者一眼，继而转回头去接着看向那个紧闭着双眼的人。
林长生？他也是个病秧子？此时他的脸色确实惨白的很，身子看着也有些瘦弱，左右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是被什么蛇给咬的？”郎中看了看林长生的伤口，抬头问几个下人道。
几人面面相觑，而后都摇了摇头。
“这，这让我怎么对症下药啊？”郎中顿时也头痛起来。
“不过，我们已经替少爷吸过毒了，应该没事吧？”其中一人不确定地说道。
郎中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你又怎知那是不是毒蛇，你以为你就真得能将毒都吸出来？怎么就没毒死你呢？”
郎中口里念叨着，却还是本着救人为先的念头，先制了帖药膏敷在伤口处。
“眼下你们也说不清是被什么蛇咬伤的，我只能先开服药，依着你们林家的家业，定然能请到更好的大夫，介时用人家的方子就好。”
郎中说着，又取了一张纸写了个方子，而后便打发人走了。
而后，郎中将元晟的方子给写了，他爹最后替他抓了两帖药，便将他带回了家。
临近傍晚的时候，元晟便听到隔壁的老王头跑来跟他爹唠嗑，不经意间又说到了那个林家的林长生。
“你是不晓得，这林长生说是体弱多病，但还一直要装着自己身子很好的模样，这不，听说今日便是去了城西的雷鸣山登山，一不小心才被蛇咬了。”
“是啊，今日我在医馆的时候，他家的下人正带他过来看医问诊。”那是元晟他爹的声音，她分辨的出来。
“这就对了，雷鸣山从西门一进来，李大夫就是是近的大夫了，这要解蛇毒又讲究一个快字，难怪被你遇上了，听说连是被什么蛇咬得都不晓得？”
老王头最爱听东家长西家短的事了，比元晟他娘还喜欢听人家讲这种闲事。
“是啊，人家大夫也不晓得给开什么药了。”
元晟听着他爹说了一声，此时房中的药罐盖子噗噗作响，而后上下抖动起来。
他撑着身子爬起身来，艰难地挪到了药罐旁，取了帕子覆上药罐手柄，将罐子拿了下来。
他喘得厉害，不过取了个药罐如此简单的事儿，就让他喘个不停，自己的这副身子当真是不行了。
深吸了一口气，他咬了咬牙，而后握着罐柄将药汁逼出来。
手不停的颤抖着，若不是他咬牙死撑着，早就摔了药罐了。
“唉，听说林家那位少爷没了。”元晟他娘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元晟的手一抖，洒了些药汤在地上。
“你听谁说的？”老王头问道。
“这街上都传遍了，我这不是去打酱油听来的嘛。”
元晟的手抖得厉害，胸口也憋痛的很，不由放下了药罐，艰难地起身，而后蹒跚着又挪回到了床榻上。
那个林长生死了？
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易死了，他还未认识他呢？
可他要认识他做什么？
元晟迷迷糊糊地想着，胸口的痛楚越来越强烈，意识却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再一次看到身旁的三生石时，元晟才恍恍然地回过神来。
是啊，那便是帝君轮回三世的第一世，天君也果真守信用，让他陪着帝君轮回，只是这头一世他们还未来得及相识，就这么结束了，真得好吗？
那一日在天雷台，他看到天雷落下时，下意识地扑了过去。
而彼时帝君的结界因着他被剔去了仙骨，自然也失了法力，结界破了，他一扑便扑了进去，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帝君的身上，替他承了最后一道天道。
他们二人伤得很重，天尊便将两的记忆消除，投入了凡世，直到他此时看到三生石，瞧见这酆都熟悉的场景，才想起这场孽缘来。
“元晟仙君，您赶紧去投胎吧，长生大帝早便下去了。”
一个鬼差走到他身旁，忍不住提醒着他。
元晟回过神来，是啊，帝君先回了酆都，自然也是比他早下凡世，他若再拖下去，怕是他一下去，帝君就要回来了。
于是，元晟跟着鬼差匆匆赶往轮回台，鬼差将将取了他的记忆，还未来得及嘱咐什么，他已然轻轻一跌就跳下去了，看得鬼差脸都吓白了。
元晟在一个木盆子里挣扎着，不错，就是一个洗脚用的木盆子，里头搁了浅浅的一点水，还有就是他，不，应该说是它。
一尾锦鱼。
“这位爷，来看看这条鱼吧，刚从漓江里捉上来的锦鱼，买回去养在花园池子里多好看啊。”
它拍了拍尾巴，看着这个将他从江里捕上岸的男人，皮肤黝黑，一看就是时常在太阳底下晒的。
此时他坐在木盆之后，不停的吆喝着过往行人来看，巴巴地盼着有人能花大价钱将这尾锦鱼买回去。
然他这一吆喝就是一个多时辰，别说买了，连问的人都没几个，他从初时的野心勃勃，到眼下都心灰意冷了。
“来，这位爷，你看这锦鱼多肥啊，就算买回去吃也好啊。”
最后，元晟已从价格不菲的观赏鱼径直变成了普通鱼价的鱼，这其中的差价可就大了。
然，即便如此，还是没什么人来过问。
“来哟，来哟，快来看呦，新鲜活跳的鱼哦。”
元晟在木盆子里又甩了甩尾巴，他觉得再这么下去，自个儿是活跳不起来了。
只着迟迟无人前来问价，男子显得有些烦躁，就在此时，从长街的一头，缓缓行来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是跟着他师傅出来化缘的，他们就住在城外小山包上头的破庙里，庙里已许久未收到香烛钱了，以至于他们师徒二人快要没了口粮。
所幸他们自个儿种了些瓜果蔬菜，眼下下山进城来化缘，也无非是想化些米钱。
小和尚慢慢地穿过长街，行到男子的木盆前时，一眼就被盆里奄奄一息的锦鱼吸引了目光。
“施主，请问施主能将这条鱼给我吗？”
小和尚眼巴巴地看了半晌，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抬头对着男子说道。
元晟听到声音，看向那个小和尚，莫名觉得安心，不由啪啪地拍把着鱼尾，希望小和尚都将他带回去。
“去去去，和尚还想吃鱼，这年头还有什么好相信的。”男子不耐烦的冲着他挥了挥手，“走走走，赶紧走。”
小和尚被驱着离开了，然他却未走远，只是站在一个巷口，怔怔地望着那个木盆。
元晟又恢复到奄奄一息的模样，他晓得怕是没有人来救他了。
不，这个救字从何说起，它是一条鱼，被抓了无非是被吃了，稍好一些的下场，就是被圈养在池子里，虽说不如江海自在，但总能活命。
“长生，你在看什么？”
小和尚正一动不动地观望着时，他的身旁多了个老和尚，抬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小脑袋问道。
长生小和尚抬头看了自家师傅一眼，指着不远处的人和森盆子道：“师傅，那个人抓了一条锦鱼在卖，咱们把它买回去吧。”
老和尚抬头看了看木盆，继而又掏了掏袖子，从里头摸出几文钱，这是他将将化缘得来的，还得去买米呢。
长生看到师傅手里的几枚铜钱，忙不迭也在自个儿袖子里掏了掏，最后掏出了一枚来，交到了师傅的手中。
“你可想清楚了，咱们这点钱还未必能买下那条鱼，倘若人家肯卖给我们了，咱们就没银子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咱们连粥都没得喝了。”
长生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他最怕的便是饿肚子，平日里庙里米少了，为了节省只能煮粥喝，每回都熬不了多久，他就饿肚子了。
要是连粥都没得喝了，那他怕是连走路的力气都要没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人间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