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川—若为他年》西北偏北

7、第 7 章

　　等待第二个信号灯的时候，嘉生朝着绿化隔离带看了一眼，像是被那郁郁葱葱的绿色唤醒了一般忽然反应了过来马上就要进入六月了。都记不清上一次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惬意地开着车听着音乐是什么时候。最近的两个月几乎是披星戴月日日都耗在了办公室。每天要面对的是无数的报表无数的分析研讨，他的时间就像是和世界上的人整个颠倒了过来。
　　嘉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终于他们的成果可以在下个星期汇报。
　　眼看就要跳灯的时候，嘉生的手机却在此时震动了起来。

　　“我猜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面带责难的女人了对站在门口的卓嘉生忿忿地瞪了一眼。
　　“你看不出来她脸色多差？我想就算是养宠物也要定时给它饭吃，偶尔照料一下。你怎么能把自己妹妹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就这么不管不顾了呢？要不是小晶哭着来找我，我都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太可怜了，一个人就那么倒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还好我们从大楼保安那里要到了电话，否则都不知道要怎么联系你！”
　　“呃…………。”
　　从接到电话刚刚赶回家的嘉生还没有来得及理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又被自己的邻居堵在门口说教。一时间他讷讷地都不知道要对眼前这个女人如何解释。
　　仿佛是了解到卓嘉生的窘境，在这个女人身后的男人推了推她。
　　“阖美，你要讲点道理。子苏是成年人了，没有理由要别人每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她吃饭睡觉吧？又不是小婴儿。”
　　“可是，他也不应该就让……………………”
　　“好了，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出这种事别人也一定很难过。你还是赶紧让他把子苏带回家去休息吧。”
　　那个男人拍拍那个微微发福少妇的肩膀，示意她让嘉生进门。
　　布置的非常温馨的三口之家，而站在客厅的嘉生倒有些局促和尴尬。
　　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笑嘻嘻地走过来把僵局打破。
　　“你好。敝姓倪，倪永临。”
　　“你好，卓嘉生。”
　　嘉生伸手和对方礼貌握了握。
　　倪永临打量着嘉生模样，面带歉意地说。
　　“刚才不好意思，我内人她有时候情绪比较激动。”
　　嘉生一愣，“不，是我不好。我………”
　　对方很体谅的点点头，替他把话接下去。
　　“男人忙起工作来连自己都会忘记的，是有可能把身边的人忽略的。”
　　嘉生默不作声地垂下了头。

　　对方笑了笑，带着他走向客房。只是安静的房间里并不只有子苏一个人。在床边一个穿着火箭队纪念T恤的高个年轻人正靠在床旁的坐椅上。
　　“阖远，她没事吧？”
　　那个年轻人抬起头，朝着门口的两个人爽朗地笑了笑。
　　“没事儿。我已经帮她吊了一瓶葡萄糖了。过一会儿这姑娘就该醒了。”说话的年轻人盯着嘉生，
　　恰在此时倪永临替他们介绍道：“这是我内弟。今年刚从上医大毕业，现在是实习医生。他正好来我们家休假。替子苏诊断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吧？”
　　“嗯，她应该是植物神经紊乱造成的休克。估计是天气的关系。只要以后别让她呆在光线太亮，温度太高的地方就可以了。”
　　年轻人把子苏的病症大概的讲述了一遍。
　　“这个就是子苏的哥哥。卓嘉生。”
　　嘉生敷衍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像是被攫获住了般地怔懵瞧着躺在床上的子苏。她胳膊上的袖子卷了起来，泛青的筋脉上是发红的针眼留下的痕迹。
　　嘉生下意识地伸手拨开她额前的散发，乌黑的刘海没有一点生气似的滑落到了眉尾，让她更加显得消瘦嬴弱。在瞬间嘉生觉得空气有点稀薄。
　　站在一旁年轻人微笑的脸庞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
　　“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她现在只是在睡觉。”
　　倪永临轻轻的声音像是安慰。

　　子苏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即使在昏迷中她仍然能模糊地感觉到有一束目光在盯着自己。努力睁开酸痛的双眼，子苏吃惊地瞧见就在眼前的嘉生。
　　就在同时，卓嘉生扭亮了一旁桌几上的台灯。
　　“你醒了？”
　　柔和的光线下是他的脸，子苏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嘉生对着她的眼神蓦地生出了些狼狈和尴尬，可是却又无法闪躲。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直到她的肿痛的喉咙像是利用每一次呼吸挫刀般地刻过她的声带，子苏不可遏制地咳嗽了起来。
　　嘉生连忙把一旁的水杯递到她的手边，子苏就顺着他的手喝了下去。
　　干渴的喉咙有了滋润顿时舒服了很多，她此时才像想到要问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侧着头看着嘉生。
　　“我怎么了？”
　　嘉生替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扶着她坐起身来。
　　“暂时性休克。是邻居的孩子去叫人把你送到家里去急救的。”
　　子苏讶异地微微张大眼睛。
　　“难怪我今天总是觉得头昏昏的。”
　　对于她这样习以为常的态度，嘉生踌躇了片刻才问。
　　“子苏，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需不需要我陪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虽然邻居家的医生说过她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嘉生隐约有些不安。以至于他要猜想她会不会就是因为罹患了不治之症所以才要南上，学着电影里的人物躲避家人躲避一切默默的寄宿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等死？
　　子苏看了一眼被他因为着急而牵住她的右手，低低缓缓地笑。
　　“没有。不要紧的，我只是疰夏。快要入夏的时候我都会犯上一两次。”
　　“每年？”
　　“不。以前在…………”她停了停口。“家乡，那里的树木很多，我就不容易犯病。我太怕热了。”
　　嘉生不认同地责怪她。
　　“那你也不应该不吃东西啊。”
　　他去检查冰箱时才发现里面早就空空如也了。他的三餐几乎都是在公司解决的，所以一直没有发现家里早就弹尽粮绝了。
　　子苏笑着眯了眯眼，像是对老师的认错的学生。
　　“我不是很容易饿。”
　　“所以你才会营养不良。”
　　或许这真的是她晕倒的症结。嘉生有些放下心了。即使他们不是亲人，毕竟也相处在一个屋檐下那么些日子，他是不愿意看见她有什麽痛苦灾难。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等等。”
　　他从床旁的茶几上一个保温杯倒出一碗汤汁，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手里。
　　一堆奇奇怪怪的黑色和碳块一样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子苏舀了一勺白色的瓷碗里的汤不太确定地凝视着。
　　嘉生忙着解释。
　　“这是楼上那个实习的医生给我的单子，说是放在一起煮给你吃会有帮助。”
　　“是什么？”
　　她实在疑惑碗里的东西，实在是有点恐怖，黑黢黢又黏稠。
　　嘉生凑近了碗也琢磨了起来。
　　“好像是有些药材吧。反正单子上有的什么乌鸡当归我统统买回来放在锅里炖。不过我对中药材也不是很了解，炖了好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果啊？”
　　他端着保温杯闻了闻，一股怪异的味道窜到了脑门。即使知道是药这样的味道也真的是叫人倒胃口。刚才在煤气炉上的时候是一股药味，现在有点凉了却多了股腥味。
　　“算了，我看还是不要喝这个怪东西，我还给去给你烧点粥，你吃那个吧。”
　　嘉生沮丧地想要把汤碗撤掉，子苏笑了笑从他手里把碗接了过去。
　　“不用了，我喝。”
　　“可是…………”
　　他犹豫地看着那碗冒着怪异味道颜色的液体。他真的担心会不会把人喝死。
　　子苏摇摇头劝解他。
　　“是药都是有点苦苦的怪味，很正常。你别辛苦了。”
　　见她这样说，嘉生也就不再坚持把那碗汤药倒掉。他盯着子苏把勺子递进自己的嘴里，略有紧张地看着她的反应。
　　“还可以吗？你能喝得下去吗？”
　　子苏的手停了停，像是要努力消化着嘴里的味道。至始至终，她的表情都没有变过，所以嘉生一点也猜不出那碗汤究竟是好喝还是难喝，只是最后她把空碗放在桌上，才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谢谢。”
　　“嗯。”
　　就算她是礼貌性的道谢，莫名地嘉生觉得轻松了不少。好像放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
　　嘉生帮她把枕头放好让她可以舒服的靠躺着，顺口问道。
　　“子苏，楼上的那家人怎么会认识你？”
　　子苏看着天花板上的一小块掉色的粉刷。
　　“前几天阖美姐的儿子，没带钥匙正好那天又赶上打雷他就吓得躲在门口的台阶上哭。所以我让他进来了。后来阖美姐就拜托我在她下班前能照顾小晶。”
　　“难怪她对我那么凶”
　　嘉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还奇怪怎么有这么古道热肠的人。
　　子苏想到什么似的用指尖顶了顶发心。
　　“今天也是，我正答应要帮小晶做一个娃娃呢，没想到就昏过去了。他估计吓坏了。”
　　嘉生整理床铺的手停了下，很无心随意的声调。
　　“对了，你为什么告诉他们我们是兄妹？”
　　她没有回答，只是对着他笑了笑。
　　嘉生默默地望了她一眼，不再继续下去。
　　“你好好休息吧，那个医生说你要好好静养。”
　　说着，子苏见他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完全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不由奇怪地瞧着他。
　　嘉生摸了摸脖子，有点不自然地拿起她摆放在架子上的书。
　　“我想要看一会书，也正好陪陪你。”
　　“其实我很久没有好好定心看书了。”
　　子苏乌黑的眼眸牢牢地盯着他的。
　　“是啊。”
　　嘉生佯装认真地看着手里的卷册，没有做声。只是在心里庆幸拿的是本很宽长的书册才能挡住他现在莫名涨红的脸庞。

　　原本是为讨父亲开心而买的古董钟重重地敲响了十二记，正是黎明与子夜交替的暧昧时间带，四周是一片令人昏昏欲睡的橙黄色灯光，打开的窗户吹来一阵阵温凉的夜风。
　　忽然听到啪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说是要陪她的嘉生早就在多日的超常压力之下沉沉睡去。整个人闭上眼睛蜷缩在沙发上,手腕也无力地垂在旁边，手里的书已经掉在了地上。他憔悴的脸上明显写着疲惫二字.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考虑了半天后。她坐起身来从他的房间里拿了一条毛毯。
　　子苏轻轻地把毯子盖在他的身上，就听他像是梦呓般的咕囔着什么，还架在鼻梁上眼镜微微滑了下来，似乎不是很舒服地皱了皱眉。
　　于是，她伸手替他把眼镜摘了下来。

　　灯光下的她想了很久，站在他的面前凝神地望着他，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仿佛要去和他相握。
　　只是她的指尖不过是像微风一样缓缓地掠过了他的头发，他的额头，他温热的嘴唇，他微刺的胡根。像抚摸着她不能言说的伤痕，剖开后涑涑地流着血，温暖又危险。
　　。
　　“嘉生，……………………”
　　她轻轻地默念着他的名字，却丝豪没有发现对方浓密的睫毛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时间就这么很不经意地过去了。而因为六月上旬的展示会非常成功，在新的领域里销售业绩节节攀升。公司也特别为企划部准备了派对为他们庆祝。
　　王炎亮和部门里其他的男职员都非常兴奋。
　　“难得举办庆祝会，上面写着可以邀请女伴，而且人数不限。”
　　“兄弟们，听见了没有？！！人数不限。女伴越多越好，不管是女朋友还是女同学，女同事，只要是女的统统不能放过！！”
　　个把单身汉已经杀红了眼，操劳了那么久企划部又稀缺女人，遇到这么一个机会还不抓紧就没救了。
　　正从外面回来的嘉生听到这话，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他不过去了回经理办公室，怎么回来后个个像是闹猫的脸？
　　“怎么了？那么阬奋？”
　　“卓同志！！我们的好同事，今天晚上办活动啊！记得多请点像样的女生来。”
　　王炎亮眉开眼笑地推推他。
　　“不然，一堆男人坐在一起吃烤肉有什么意思！！！贡献几个可爱的女生啊。”
　　嘉生此时也看到了张贴在办公室门口的通知，难怪这群家伙那么激动。
　　他兴趣缺缺地摇摇头。
　　“你别指望我了，我身边可没有。”
　　作为过来人的夏青老神在在地调侃。
　　“吹牛了吧，嘉生。凭你的样子一定有女孩子拼命追的。”
　　“对啊，对啊。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撞桃花了？最近老是没事就笑嘻嘻的，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好多女职员都说偷偷跟我说你最近越来越亲切越来越帅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有桃花是什么？”
　　这是什么逻辑？！
　　嘉生瞪大了眼。
　　“那是因为最近工作很顺！”
　　他又没有恋人，去那里爱？
　　王炎亮和夏青彼此狡猾地笑笑。这小子还装，搞地下恋情啊？
　　“那这样你就更加要多带几个美眉来，不然经常独守空房很容易从变质到变态的。”
　　嘉生恼火地还来不及反驳，就见夏青递给他一张邀请函。
　　“好了好了，嘉生。我们和你开玩笑的。反正这算是上头特别犒赏我们的福利。没道理不去尽情享受。”
　　“是啊，嘉生，每个人都会有一张票是多余的，既然你不要，给我好了。嘿嘿，我可多的是想要好好去培养感情的姑娘呢。”

　　即使是拿起了电话，他依然犹豫不决。电话那头的铃音一声一声的响，他的心里就着这打鼓一样一下一下地跳。
　　他知道她从不会乱接他的电话，所以他耐心地在响过了六声之后，对着自动答录机里说。
　　“子苏，你在家吗？”
　　“我是卓嘉生。你接一下电话，我有事要和你说。”
　　等了十秒钟的空白，听筒的那端果然出了一个声音。
　　“是我。什么事？”
　　“你在家啊？”
　　虽然了解她根本就不外出的宅女个性，但是真的听见了她的声音嘉生总算是松了口气。
　　“嗯。”
　　“那个…………你吃过饭了吗？”
　　他陡然有点紧张，看了看办公桌上的时钟。
　　“还没。”
　　“哦。”
　　“家里还好吧？”
　　嘉生后悔地耙了耙头发。突然很想踹自己一脚，这也问的出口。
　　“呃，还好。”
　　“嗯。”
　　隔了一会儿，她好奇的问。
　　“嘉生，你有什么事？”
　　他盯着桌上的白色邀请函，用手指划了又划。
　　“晚上要不要出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