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传奇（上）》钱徒

36、丽丽的舞会（下）

　　舞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人们议论纷纷，丽丽小姐的第一只舞花落谁家。
　　一边和妃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一边毫不放松地盯着站着一川，国王和斯托卡的那个角落。
　　“妃姬，你觉得斯托卡怎么样？”
　　“咦，你不是对他有兴趣吧，他可是焚的手下耶！被焚知道了，可能会把他大卸八块！”妃姬夸张地配以刀起头落的动作。
　　“你想得未免也太多了吧！”我笑笑，“只是想知道他和焚的关系如何。”
　　我有些惆怅，“我对焚的了解真的是太少了！其实，我们不过比萍水相逢长那么几天！”
　　“哎，你原来在担心这个！”妃姬摆摆手，“感情是不能用时间长短来衡量的，反正你们以后经常碰面，认识的机会多的是！”
　　“至于斯托卡吗，不用担心啦，他从10年前内战的时候就跟在焚身边了，绝对忠实可靠！” 妃姬点着下巴，突然想起一件事，“说起来，好像他们两个还是同乡呢！”
　　我的心骤然紧缩，“是吗？好巧啊！”
　　“对呀，对呀，如果我没记错，是海德尔东边的一个小镇，叫十四叶。”
　　“十四叶！”我喃喃念着，海德尔，再过两天，哥哥就要到了吧。

　　“丽丽，有事吗？”
　　妃姬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索，抬头看去，丽丽小姐姗姗而来。
　　“噢，没什么，只是看你这里太冷清了，过来陪陪你！”丽丽装作不在意地看看身边的追捧者。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今天真忙呢！”妃姬全当没看见，“要陪这么多位客人聊天，喝酒，肯定很累吧！”
　　丽丽立刻听出话语里的讽刺，两个女人又是一场唇枪舌剑。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们两个想发作又不得不绷紧微笑的脸，想离开，可是一想到如果我走了，妃姬真是势单力薄了，只得耐下性子。
　　一川不知道怎么样了，被国王喊出去，好长时间了！
　　应该不会有事吧，有国王在身边，一川的敌人们不可能有机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暗自担心着，通向花园的水晶帘拉开，汉博国王走出来，身后跟着斯托卡，还有先前来找碴的那个菲格斯大人，一川没和他们在一起！
　　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在人群里努力搜寻着，可是整个大厅里都没有发现一川的身影。
　　匆匆往花园走，迎面一个人，擦身而过。
　　很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我的心怦然跌落，回过头，人早已融进人群中，只记得灰色的披风。
　　不会的，一川不会有事的，他那么强！
　　我一遍遍在心里安慰着，没关系的，不要紧张！可是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跑起来。

　　被灯光照得恍若白昼的花园，像一个迷宫，困住我焦急的脚步。
　　花园里的宾客也不少，一川会上哪里去了呢！如果一川真的有什么不测，如果真的是刚才那个灰衣人做了什么，他会把一川丢在哪里呢！
　　这里都是矮矮的盆栽，不可能藏得下一川的！
　　心急如焚，一川会不会已经不在花园里了！ 正准备再回大厅看一看，一团黑色的东西吸引住我的目光。
　　走近一看，是一大群的小飞虫，盘旋在瀑布附近。
　　瀑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们。
　　连忙赶走虫群，下一秒，往瀑布里冲的身形被重重地弹了回来。
　　有人设了结界！
　　这个认知让我顿时兴奋起来，不管是谁，只要结界还在，设结界的人就还活着！
　　我压低声音，隔着瀑布，轻轻喊着，“师父！是你吗？”
　　没有回答，手下的结界慢慢裂开，落在我眼中的是一个坐在地上，靠着岩壁的模糊人影，浓重的血腥味从裂口汹涌而出。
　　毫不迟疑，迅速闪入结界中。
　　血在捂着胸口的五指间肆意地蔓延，染红脚下的积水。
　　长发披散着，遮掩着面孔。
　　欲出口的问话打住了。
　　他不是一川，一川没有长发。
　　这个人，是谁？
　　一川呢？

　　孱弱的呼吸像狂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
　　匕首深深刺入心脏，只留一节槟。
　　他能撑到现在，也是个奇迹了！
　　无力耷拉着头挣扎着昂起来，他的脸清楚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心顿时凉了半截，看过那么多海盗血淋淋的残肢断臂，还是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这世上真有“剥脸”的事情！
　　血管和肌肉，还有暴突的眼球，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透过瀑布的昏黄的灯光，一时间，有置身地狱的恐怖。
　　不知他是否还能看得见，我僵在他眼睛定格的方向上。
　　不行了，如果再和他对视一秒，我一定会忍不住吐出来。
　　不由自主往瀑布的方向挪动，背后的手触及结界。
　　一惊，什么时候结界又合上了。
　　手张开，贴住结界，释放精气，试图打破结界。
　　汗湿了背后的衣服。
　　结界，意外的牢固，甚至，竟在吸收我释放的精气。
　　猛然收回手，这个人，到底是谁？
　　浑浊的眼球跟着我转动，嘴唇微微张开，一翕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却只有喑哑。
　　我朝他摇摇头，示意我什么都听不见。
　　他忽然握住匕首。
　　“你！”我想阻拦，拔出匕首，就是神也救不了了，可是血已经如喷泉四溅在岩壁上。
　　匕首艰难地在地上划着。
　　我轻声念着，“十，四，叶”。
　　十四叶！我震惊地看向他的脸，顾不上恐惧和难受。
　　他点点头，匕首又开始划动。
　　“紫，晶，送，你是要我把紫晶送到十四叶吗？”
　　他又点点头。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所以，”我顿了顿，“对不起，我不能帮你。不过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其它人的！”
　　这结界虽然有吞噬攻击者精气的能力，可是这个人已经奄奄一息，结界的力量越来越弱，已经困不住我。
　　能够把这个人伤得那么严重的，必定是强手中的强手，而且手段如此毒辣，帮了他，就等于惹祸上身。
　　而我，从来不是一个正义感泛滥的人。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只能靠自己。
　　那个灰衣人不知何时会寻到这里，还是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打定主意，手开始结印，就用外面的瀑布来冲破这结界吧。
　　“哐”，传来匕首掉在地上的声音，结界里的空气陡然燥热起来，结界的力量骤然间剧增。
　　我静默，没有回头。
　　“你这又是何必呢，保存力量，还可以等到下一个好心人的！”
　　我叹气，真是固执的人啊，不惜燃烧自己的生命来积聚精气。
　　缓缓转过身。
　　混着血的泪，爬过他仰望着我的脸，他哭了。
　　我可以从他狰狞的脸上辨认出恳求和痛楚。
　　“哎，真是败给你了，我答应帮你了！”
　　他的嘴唇弯起一个弧度，手颤巍巍从胸口掏出一个黑色的圆形盒子，手一松，盒子滴溜溜滚到我脚边。
　　我俯身捡起来，打开，如钻石般璀璨夺目的紫色晶石烨烨生辉。
　　只看一眼，随即盖上，放进我的火鼠皮袋子里。
　　“你还没告诉我要交给谁？”我抬起头，眼前只有一块人形的岩石，融在岩壁上。
　　瀑布的水花溅到我的脸上，冰凉。
　　喧闹声充斥狭小的空间。
　　卷起左手衣袖，一圈褐色的文字环绕在手腕上。
　　“虽然你对我下了契约，我还是好心祝福你来生不必如此痛苦！”
　　我凝视被他自己石化的身体片刻，转身离开。

　　一踏出黑暗的阴影，就看见远处一川的身影。
　　他看到我，立即走过来。
　　“你上哪里去了？”一川的目光里交织着焦虑和担心。
　　这一刻，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大厅里太闷，一直没看见叔叔回来，就自己出来走走了！”我若无其事地回答。
　　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透视我的灵魂。
　　忽而他如释重负般叹口气，消却了脸上的紧张。
　　“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嗯，舒服多了！”忽然，有水滴落在我脸上，“咦，下雨了！”
　　话音刚落，第二滴，第三滴紧接而至。
　　“下雨了！”有人大声喊着，人群纷纷涌向大厅。
　　“我们也快点回去吧！妃姬也在找你。”
　　“嗯！”我跟在他身后，往大厅走去。
　　突然，脚下一滑，刺痛从脚踝处传来。
　　“啊！”我低呼出声，蹲下身，抚上扭伤的地方。
　　“怎么了！”一川听见我的声音，停下脚步，折回来。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扭到脚了！”
　　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我扶你好了！”
　　“咦！”我扬起脸，看着一川有些无奈的表情。
　　“发什么呆，快站起来，我们得快点，雨越下越大了！”
　　我轻轻把手放上去，他一使力，把我拉起来。
　　一只手环过我的肩膀，一只手搀住我的手。
　　一川的脸就在我的脸旁，骤然拉近的距离，熟悉的气息涌入鼻尖。
　　有瞬间的恍惚，恍若许久前的一天，那甚至不能算吻的，最近的接触。
　　不知为什么，心境已不像那时的激烈，只是手心有些微微地冒汗。
　　或许是放下了什么，心境才能够如此坦然，如此简单，简单到只放进一种朦胧的期待，如此，身边的背影才能安然地走进梦境。

　　从不远处的大厅里飘来舒缓深情的舞曲，清澈的七弦琴弹奏着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
　　“你知道这支曲子吗？”我倾听着。
　　一川微微点头，“许愿树，所有人都知道。”
　　我浅笑，“这个琴师可真胆大！”
　　“为什么？”一川不解地问。
　　“许愿树，最初讲的是一个女子，因为暗恋的人要和别人结婚，于是向月神许愿。”
　　“然后月神就给了这个女子一个机会，让她暗恋的人也爱上她！怎么了，挺感人的故事啊！”一川有些迷惑。
　　“你说得没错，只是就在这个女子许愿的那天晚上，欢喜的新娘猝死了！”
　　揭开面纱，美丽的故事竟是这么丑陋。
　　“从来没有什么月神，不过是这个女子沾满血的手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很长时间，一川没有回应。
　　我们只是默默地朝大厅走着。

　　他把我扶到窗边的藤椅，让我坐下，自己静静站在一边。
　　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停留在舞池里。
　　一对丽人翩翩起舞，丽丽小姐的第一只舞无可争议地献给了尊贵的国王陛下。
　　“听父亲说，有人想行刺薇薇安公主，是真的么？”
　　“你在怀疑什么！丽丽虽然娇纵，但还不至于如此不知轻重。”一川终于开口。
　　“是啊，或许是我多心了，或许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背后的故事，或许是另有其人，想利用这个机会！”我的目光转移，“琴师，就是他么！”
　　一川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闭着双眼的男人，陶醉在自己的琴声里，“听说他在东边很出名，最近才来到王都。”
　　“是吗，他可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能把这支曲子演绎得如此完美的人呢！”我的笑在渐渐变冷。
　　“我的老师曾经在我面前叹息过，说她始终无法抓住这支曲子的内韵，听来总是空洞的肤浅的快乐。后来她无意中知晓，原来这是一棵鲜血染就的许愿树，没有尝过鲜血味道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嗜血者疯狂的快乐，从此她再也不弹这支曲子。”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如果他真的有问题，我会派人严加看守，决不会让他对薇薇安公主造成任何的危险！”一川满脸的凝重，末了，警告我，“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情！”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可是已由不得我了。
　　从和他擦身而过开始。
　　隔着衣袖，触摸手腕上的契约。用燃烧生命写成的契约，如果你拒绝，你的生命也将被它夺去，如果你接受，它将赋予你生命燃烧的力量，可是你一旦违背，将会生不如死。
　　也许这是命中注定，今晚我会来参加这个舞会，会在花园里四处寻觅一川的踪影，会遇到这个为了完成使命，不惜将自己的生命写成契约的人。
　　而那个布满重重迷障的十四叶，也许也是注定我要去走一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