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麟》鹭洲里

12、第十一章

　　听闻萧意安的话，定麟只是微微一笑，随即点头，“这些我都知道，阿姊倒可放心。”

　　萧意安抿嘴笑，“这些话原本不该我说，其实你自己也清楚。”顿了顿，突然又道，“还有，阿麒，虽然这话不怎么好听，但我还是觉得，你不要跟大哥走得太近了。”

　　这话却有深意。

　　定麟一时愣道，“怎么了？”

　　萧意安的眸光有一瞬间的暗沉，随即又摇头笑笑，“倒也没什么，只是前些日子，在母亲身边的下人那里听说了几句闲话罢了。”

　　“什么闲话？”

　　“听说……是老太爷跟大哥在京门的时候起了些不快，再详细的，我也没怎么去听了，都是男人家的事情。”

　　“这样啊。”定麟散漫一笑。

　　萧意安摇摇头，“许是我一个女人不懂这些吧，但我还是觉得，你别和大哥那样的人走得太近了，你病好以前，我倒是没见着过他对谁这样亲切过。”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低道，“大哥那个人，总是叫人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好了，小姐。”素月突然插口进来，笑嘻嘻推了一把萧意安，“剩下的话您啊，下回跟十九公子说不就成了，再这么唠叨下去，雨势大了，我们可就真要在十九公子这里宿上一宿了！”

　　闻言，萧意安才摇头笑道，“看我，就记得说些啰嗦话，也不去想想时辰。”随即对定麟道，“既然如此，我便与素月回去了，你一个人，切记得要照顾好自己，若是平日里欠缺了什么东西的，着个人来我院子里，告诉我一声，我就把东西给你送过来。”

　　“知道了。”定麟点头笑，目送着萧意安主仆离去之后，才又拿起适才看过的书，坐在案前又继续埋头苦读。

　　兰陵侯父子的归期就快到了，在这之前，他得做好万全的准备，绝对不能出岔子。

　　他目下只能先按照萧珩说的去做，至于萧珩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等过了这一关再想，也不迟。

　　窗外暴雨狂风侵袭着院落里那棵枝叶繁密的大榆树，满地落叶随风而舞，暗夜当中，像是有谁在低低呜咽一般。

　　*

　　第二日晨起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

　　定麟起身的时候，顺手支开身旁的窗子。夏日雨后的泥土味混着一股子青草气息铺面而来，空气当中流动着一丝难得的清凉。

　　定麟按照着日常，认真梳洗着装之后，随手捞了一块面馍，一边吃一边打开院子的大门，预备着去萧珩那里继续修书。

　　没想到他刚拉开大门，迎面差点就撞上一堵肉墙，抬头一看，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眉目清秀的少年郎。

　　定麟咬着嘴里半块面馍，愣了半天，才道，“你谁？”

　　那少年郎一双眸子鹰隼似的，紧紧盯住定麟不放，却不开口说话。

　　定麟心里一凉，不是冤家不聚头，难道这又是兰陵侯府里哪个来找茬的兄弟？

　　可是细细一看，却发现这小子穿的是家仆的衣服。

　　定麟松了一口气，抬眸瞥那人一眼，绕开就准备走人。

　　没想到这小子退开两步，又把定麟拦在身前，看这架势还是不放定麟过去。

　　定麟将口里含的一块馍咽下去，有打量了那人一眼，“你有何事？”

　　那少年盯了定麟好半天，才缓缓抬手，往自己的膝盖处指了一指，又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

　　定麟突然想起来昨天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原来是他！换了一身衣服，洗干净脸，倒是真认不出来了。

　　“噢——是你啊。”定麟点了点头，“找我有什么事？”

　　那家伙张了半天口，还是连个音节都没发出来，只一双眼睛鹰隼似的盯住定麟不放。

　　定麟有些恼，大早上的正是赶时间的时候，迟了修书，萧珩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你不说话，那我走了。”在耐心和时间耗尽之前，定麟沉着性子，很好声地最后说了一句。

　　对方还是不说话。

　　这回定麟没再犹豫，绕开这家伙，往着长街大门的方向跑去，也没再管后头的人。

　　萧珩的谨园处在靠近兰陵侯府的正门处，所以定麟每一回往萧珩处去的时候，总要经过这里。

　　毕竟是朝中三品的侯爵，虽说如今没落了些，好歹在青州地方上，也还是一方豪门，平日除了些地方强豪，也难得有人登门拜访。

　　今日定麟走过大门前的空庭时，兰陵侯府身旁的角门却是打开的。

　　一时因为好奇，定麟便驻足望了一眼，见到门外依稀站着一个穿着铁胄筩袖铠的人，牵着一匹瘦马站在那里。

　　那人似乎在跟侯府看门的家仆说些什么，家仆的态度也甚至恭谨，两人说完以后，那家仆便往着府内跑进来，似乎很是慌乱，往定麟面前经过的时候，差点把定麟给撞倒了。

　　定麟瞥了一眼，那家仆的脸色，一张面容上吓得惨白，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那人沿着内院的方向跑去，也不知道是找谁。

　　定麟摇摇头，反正也不干自己的事情。

　　*

　　“唷，十九公子您来了。”

　　定麟甫一赶到谨园门口的时候，便早已经有仆人候在半月门前。

　　“嗯。”定麟随口一应，“因为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今日来晚了些。”往园中丛丛碧竹处眺望一眼，“大哥恐怕等我多时了吧，我这就进去。”

　　家仆笑一笑，恭谨道，“今日您倒是不必挨罚了，大公子今日不在，特地交代我和您说一声。”

　　“大哥不在？”定麟一时没回过神来，皱眉道。

　　“昨夜二更的时候，突然就备车出府了。”

　　“昨夜二更？那个时候还是大雨，大哥那时就出门了？”定麟皱眉，“是有什么要紧事？”

　　那家仆打着客气的笑，“我们这些下人哪敢过问大公子的事情，许是差府中有急事吧，这也都是说不准的事。”

　　“那大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说不好。”家仆摇摇头，“日子短的话，也许今日就回来了，若是日子长，恐怕几个月不会来，那也是有的事。”

　　定麟点头，“原是如此。”

　　家仆又道，“大公子临行前叫小的把几本古籍交给你拿回去看，现下都放在园子里。”顿了顿，突然想起来，急忙补充，“对了！小的差点儿忘了说，大公子临行前还说留了封信给您，一并跟古籍都放在一处了，大公子没交代，小的也不敢私自进去园子，还请十九公子自己跑一趟了。”

　　“劳烦。”定麟淡淡笑笑，点头，回身便往着谨园走进去，轻车熟路地摸到书房处，定麟推开门走进去，里头很是昏暗。

　　萧珩留给他的东西都放在显眼处，定麟拿到古籍，在每本书内翻了翻，找到一个草纸黄的信封，上头铁钩银划的是萧珩本人的字迹。

　　因为室内昏暗，东西不能看得太清楚，定麟遂将东西全抱到书房外的回廊下，坐在回廊的台阶上，打开那信封，取出其中的信纸展开。

　　萧珩皱着眉，轻声念出上面的几个字：“勿听……勿看……勿管？”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萧珩这是让他不听不看不管什么东西？
　　定麟端着那几个没头没脑的字，皱眉想了好一阵。

　　昨夜那样大的雨势，萧珩急急忙忙便出了侯府，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不过一个区区从六品的大理寺司直，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还有，今日在兰陵侯府门口的那个兵卒模样的人，到底又是什么来头？按理说兰陵侯父子如今应当还在回青州的路上，若是这个时候拜访，会不会太早了些？

　　这两件事情，难道有联系？

　　萧珩叫他勿看勿管，难道发生的事情跟自己也有牵扯？

　　定麟将萧珩交代的东西抱在怀里，一路往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回去，一直走到快近院子门口的时候，却见之前那个少年郎还站在他院子大门口没走。

　　定麟皱眉，走上前去。

　　那少年见到定麟，眼眸回转过来，定定站在原地。

　　定麟搂着怀里一堆古籍，“你怎么还没走？”

　　那家伙没说话，顺手就把定麟怀里一堆古籍接到自己手里，不由分说往着院子的大门走，一直走到紧闭的大门前，才回头过头来往着定麟，仿佛在示意他开门一样。

　　定麟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上前，乓乓乓地大力垂门，叫里头的老妈子把门打开。

　　老妈子显然是没睡醒，打开门的时候一脸的嫌弃神色，望着定麟不疼不痒随意道，“公子回来了？”眸子一转，突然望见旁边站着的那个少年，脸色突然一下铁青，什么话也没再说，转过身往着厨房处走了。

　　定麟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有些奇怪，侧过眸子瞟了一眼身旁的少年，见对方却一脸平常色，没什么表情起伏。

　　“进来吧。”定麟将门又推开一些，漫不经心道，“你要是想帮我搬东西，就把这堆书给放到东厢房的桌案上。”

　　少年点了点头，搬着东西往东厢房处走远了，定麟回过神去闩门，却正好听见那两个老妈子轻声的闲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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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扫把星怎么到这里来了？”

　　“十九公子带回来的吧。”

　　那老妈子很是不满地轻声嘟囔，“满侯府的人避之不及，他倒好，还把这丧门星领回来了……”

　　定麟侧首过去，看了那二人一眼，二人复又转了话题，没再说这事。

　　定麟收回目光，吁了一口气，往着东厢房内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