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赚钱记》女巫汤

53、千里流香夺酒魁

　　时近中午，随着沿路凑热闹者加入，庆贺新酒出窖的队伍像贪吃蛇一样不断增长，逶迤前行。陈晚在鼓乐戏耍声中回头望去，乐队中锣釵钵铙和歌姬头上珠翠簪环折射出的光芒交相辉映，晃得人眼花，队伍中一片人头攒动竟一眼望不到边去。

　　临安府衙，柳知府身穿绯色公服早早站立在门前，等待品尝今年刚出窖的新酒。年初皇上罢免汤思退重新启用张浚，主战派在此阶段取得压倒性胜利，朝中官员大换血，柳大人也借着这股东风顺利从知县擢升为知府。任期未满破格得到升迁，除了能力尚佳其中少不了站队成功的缘故，柳知县，不，新任知府柳大人颇为自己的政治眼光得意，酒还没喝面上已有几分熏熏然。

　　十三位差人身披彩缎胸前系红花，在柳知府面前一字排开，他们每人手中端个雕漆菊花纹托盘，上有青瓷酒碗，碗内碧波荡漾芬芳四溢，盛着临安城内获朝廷许可十三家酒库呈上的名品佳酿。柳知府举起当中的酒碗，口中感念皇恩浩荡，国泰民安，预祝各家酒库新酒大卖，言毕将酒一饮而尽，翻过空碗底展示给众人。

　　今年十三家酒库共酿新酒五十余种，接下来的品酒环节会在其中选出一款做酒魁，届时由柳知县赏赐中选酒楼彩帛银碗。除了名声好听，酒魁身价倍增，整个酒库的销量自然也不用愁了。本来评选酒魁只是游戏之举，因利益相干，商家关切、百姓瞩目，这几年俨然已成品酒会上重头戏。不过搞笑的是，拥有酒魁决定权的却不是哪位品鉴大师，而是山羊。

　　一头黑山羊两边羊角各系一朵大红花，由差人牵引悠然踱步至众人面前，丝毫没有自己成为主角的意识，不顾众目睽睽低头对着面前的盐巴，一下，一下，舔得颇为认真。

　　陈晚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时大为诧异，骆佳言告诉她，以前选酒魁是由参选酒库每家指派一名品酒师，大家盲品后投票选出的。可无论如何防范，事后总有落选者滋事，指责当选酒库作弊，吵得知府不胜头痛。后来有位知府想出一个妙计，把品酒大师换成山羊，事先喂羊吃盐巴，待它口渴难耐时最先喝哪家的酒，哪家就中选酒魁。羊意承天，此为上天指派的结果，这下各家酒库再说不出什么，谁愿意违逆天意呢。这种选法就叫“天尝地酒”。

　　陈晚当时听完感慨：“这分明比之前的还不靠谱，以前好歹也是品酒师集体投票，作弊有限，现在可真是各家大显神通，醉羊之计不在酒了。”没想到二年后她也承包了酒库，挤在一群酒商中等一头山羊来决定她今年的销量。

　　既然敢在重税之下买扑，这十三家酒库自然都有独门秘制名酒镇店，像丰乐楼的眉寿，和乐楼的琼浆，太和楼的瑶光，陈晚醉仙楼的流香。五十二种酒注入碗内，摆成一个直径六尺有余的酒圈，将一心吃盐的山羊围在了中央。

　　好不容易等山羊老爷吃完盐巴，它撅起山羊胡抬起羊蹄，不紧不慢向南边走来。陈晚的五种流香酒正是摆在这边，眼看山羊越走越近，她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两手握拳心里暗暗鼓劲，就差上前掰开羊嘴把酒灌进去。山羊把头凑近酒碗闻了闻，不给面子的撞翻酒碗，折身向东北角走去。

　　“哎呀，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人群中传出一阵唏嘘。

　　和酒魁桂冠擦肩而过，陈晚略感扫兴，耐着性子继续看谁才是今天的赢家。

　　山羊又转了几个圈，驻足在一碗酒前，不出片刻将碗内的酒喝了个精光。太和楼赵掌柜喜上眉梢，大喊道：“山羊喝的酒是我们太和楼产的瑶光。”

　　“不对，这酒有问题！”春风楼樊掌柜从人群中挤出来，指着地上的空碗说道。

　　“酒摆在那是大家亲眼所见，山羊喝完也好好的，能有什么问题？樊秃子我看你是想得酒魁想瞎了心。” 太和楼赵掌柜向来牙尖嘴利，一句话说完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樊良早年脱发，平生最恨别人说他秃，现在太和楼赵掌柜竟然当众揭他的短，气得他胀红一张面皮，恨声道：“舀酒的时候我发现姓赵的根本没从车上酒缸打酒，而是让人拿出几个单独准备的小坛子，酒是从那里倒出来的。不信大伙看看，他车上的酒缸根本没开封。”

　　大伙目光顺着樊良所指望去，太和楼三个酒缸上的确贴着喜庆的红色福纸，丝毫没有开启过的痕迹。

　　赵掌柜神色自若道：“午时阳光最足利于酒气发散，选在这个时候开坛新酒口感最佳。为了让大家喝到最好的瑶光酒，我昨儿特地开了一缸酒取出一坛用来选酒魁，大缸里的酒要再过半个时辰才会开封。”说到这他看了樊良一眼，“这本是我们太和楼不传之秘，今天为解樊掌柜心疑迫不得已公布于众，不知樊掌柜满意否？”

　　樊良一时无言以对，乍着膀杵在原地别了个烧鸡大窝脖。

　　正在大家笑樊掌柜疑神疑鬼时，一直蹲在地上不知划拉些什么的陈晚起身道：“樊掌柜所言不假，太和楼的酒的确有问题。”

　　赵掌柜扑哧一声竟气得笑出来，春风楼属官府所辖，他不敢拿樊掌柜如何，陈晚经营醉仙楼不过两年，在酒行资历甚浅，他索性把气都撒在陈晚身上。“怪我出门没看黄历，偏赶上犯小人。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我的酒有问题，陈掌柜你今儿要是不出点证据，上嘴唇碰下嘴唇信口雌黄，我就去柳知府那告你扰乱新酒开沽仪式，居心叵测。”

　　陈晚反诘：“若是我拿得出证据，赵掌柜你待如何？”

　　“我，我”赵掌柜我了半天一甩袖子道：“你先拿出来再说。”

　　“好，大家随我来。”陈晚不慌不忙领着众人走到山羊喝空的酒碗前，指着地上一条断断续续的墨线道：“证据就在这里。”

　　赵掌柜抬脚用力一碾，墨线散成无数个黑点，仔细看去是一只一只蚂蚁惊慌四蹿。他眉宇间戒备之色一扫而空，将手附在耳廓大声嘲笑道：“陈掌柜你开什么玩笑，莫非这些蚂蚁亲口告诉你我的酒有问题？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呐。” 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陈晚也不恼，等人众人笑声停息才朗声道：“蚂蚁虽不会说话，却会写字，它们清楚写着赵掌柜你放在碗里的不是酒，是蜂蜜水。”

　　“姓陈的你少在那胡说八道。”赵掌柜有些气急败坏。

　　陈晚将赵掌柜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撇嘴一笑：“大家都知道蚂蚁爱吃甜。为何其他酒旁边不见蚂蚁，独独你的酒碗旁有这么多只？”

　　“这我怎么知道，许是它们识货，知道我的酒好喝也不一定。”赵掌柜强言辩道。

　　陈晚用手指了三处酒碗道：“不单是这一碗酒，太和楼领三碗酒旁也都有蚂蚁。不信谁端起来尝尝，里面装的肯定是赵掌柜偷换过的糖水。”

　　“哎呀，真是甜的，一点酒味都没有。”有好事者用手蘸进酒碗，嘬着手指喊道。

　　“这碗也是。”“还有这碗。”赵掌柜的脸在此起彼伏的喊声中憋成一根紫茄子。

　　有差人过来收走三碗酒呈给柳知府，不多时回来和大伙宣布：“太和楼以蜂蜜水偷换酒水证据确凿，刚才选出的酒魁作废，接下来重选酒魁，太和楼取消今年评比资格。”赵掌柜在一片哄声中灰溜溜钻进人群深处。

　　第二场酒魁该怎么选，再请山羊老爷出来喝一次？柳知府瞅瞅拴在墙根下的山羊心里有点犯嘀咕，刚喝完又喝未免太强羊所难，再说今年牵来的羊不爱喝酒爱喝蜂蜜水，再让它选说服力也不够啊。

　　踌躇之际就听有人高声道：“知府大人若为难，不如就让我这只海东青来选今年的酒魁。”人群里大踏步走出一位白衣郎君，右肩膀架着一只毛色雪白嘴尖眼亮的海东青，身后有一小厮，看起来颇有几分伶俐。

　　这不是田三郎吗？陈晚一眼认出来人正是几日前一起在醉仙楼喝酒的金国药材商，后来据糊涂报告，他们主仆两个果然入住仙客来天字号上房，每日早早出门谈生意，闲时喝酒逛街，行止规矩打赏阔绰，和正常商人无异，陈晚也就放下心来不再理会。

　　“怎么，你的海东青也能喝酒？”柳知府颇感兴趣地问道。

　　“岂止是能喝，简直嗜酒如命。”似乎知道是在说自己，蹲在田三郎肩头的海东青转转眼睛，咕咕几声算是回应。

　　柳知府抚掌笑道：“如此甚好。来人将酒碗重新摆过，就让这只海东青来选今年的酒魁。”

　　田三郎附在海东青耳旁轻语几句，亲昵地拍拍鸟背，海东青扑棱棱扇着翅膀飞起，在空中盘旋片刻，俯冲下来叼起一只酒碗，重新盘旋而起，再落回到田三郎肩上时酒碗已空，空中不见有一滴酒洒落。这门绝技赢来众人一番喝彩声。

　　田三郎笑着将酒碗递到柳知府面前差人手中，柳知府接过碗宣布：“今年当选酒魁是醉仙楼的千里流香。”

　　陈晚在一片贺喜声中施施然上前接受柳知府为新任酒魁颁发的礼物，并收下田三郎的一锭金子，作为预定十缸千里流香的订金。醉仙楼的流香酒在品酒会上被众人抢买一空，千里流香更是在临安一举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