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倾杯覆盏酒流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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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底层坐得多是散客，十几人围坐一张长条桌，饮酒不多随吃随走。每桌客人由一位堂倌负责，几十道菜碟端上来放在对应食客面前丝毫不差，虽嘈杂却不见混乱，足见堂倌训练训练有素，非普通酒楼伙计可比。
二楼是雅座，张挂字画布置山水盆景，三五客人聚在八仙桌旁浅酌慢饮，堂倌站在一旁斟酒布菜，兼有歌女弹唱助兴，极尽奉承之能事，令人醺然欲醉。田三郎一一望去，暗赞酒楼主人心思细巧，经营有方。
待到三楼则又换了番景象，地上铺设厚重波斯软毯，一间间雅阁门窗轻掩，偶有传菜小厮进出亦轻手利脚，来去随手关门，内里响动丝毫不闻。
西风四下看看对陈晚道：“你门口伙计果然不老实，现在楼上静悄悄哪像客满的样子，分明看我外地人想多哄我银子。”
“风哥儿倒是冤枉了招财，现在楼上三十六间包厢除邀月阁外确实都已订出。”陈晚笑吟吟道，“当初造隔音墙可是花了我不少心思，换了三批能工巧匠拆了砌、砌了拆，方才有这般悄然无声之效。”
西风听完直摇头：“不好，不好。喝酒就图个热闹，费那么大劲把声音都弄没了，减去多少饮酒的兴致。”
“哎，没办法呀。”陈晚悠悠叹道：“若客人都像风哥儿这般直爽能省去我不少麻烦，可谁叫贵人们偏偏都喜静呢。”
你不是贵人，自然不懂他们的规矩。西风未听出话中隐含的意思，只觉得被陈晚奉承得很舒坦，不好意思再找茬。田三郎却听懂了，都怪自己平日御下不严纵得小厮如此多话，害自己在小娘子面前丢脸，暗下决心回去后要好好管教下人。
邀月阁在回廊尽头，有里外三层，最里边的套间西窗下摆着一张八仙桌。早有伙计忙着往桌上摆食具，杯、碟、著、匙尽是金银之器，看得西风暗暗乍舌，今日才知什么叫见过世面。
陈晚推开窗棂，远处西湖水面波光潋滟，有风绕过窗格扑面而至送进一缕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她笑问：“田三郎想喝什么酒？”
“倾杯覆盏酣眠醉，醒来尤有酒流香。来醉仙楼当然要喝流香酒。”
“醉仙楼有迎春流香、夜来流香、桂影流香和傲雪流香，不知田三郎想喝哪一种？”
四种酒对应四时风物，此时刚入秋自然是桂影最合适宜。田三郎难得来一次临安，不想错过喝酒的好机会，索性道：“每样先来一坛。”
好大口气，流香酒甘冽醇厚度数不低，普通人喝个两三碗就醉了，他们才两个人上来就要了四坛。陈晚吩咐侍者上酒，心说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能不能站着走出醉仙楼。
四坛酒一字排开，甫开一坛便酒香四溢。一个长着桃花眼的小厮端起酒坛正准备筛酒，田三郎道：“没得那般啰嗦，直接倒入碗中便是。”
小厮依言将酒斟了满满一碗，田三郎指着面前摆好的三个空碗：“全部倒满。”小厮看了田三郎一眼，倒满三碗酒，然后绕过陈晚来给西风倒酒。那边西风早已自己动手启开一坛夜来流香。他摆摆手，“我自己来喝着痛快。”
陈晚敲敲桌案，“还有我的酒呢。”
小厮把酒倒入青瓷酒注温了，才回道：“冷酒伤身，陈小娘子等热了再饮。”
田三郎看了几眼倒酒小厮，觉得他眉目清秀、举止风流不像是普通侍者，没准是酒店老板娘包养的面首也未可知，不由对小厮心生轻鄙之意。他提起鼻子深吸一口，精神为之一振，“果然好酒，我先干为敬。”说罢端起面前三碗酒一饮而尽，大呼痛快。
小厮为田三郎续上三碗，他同样倒满三碗咕咚咚一气灌下，如此喝过三轮，一坛酒便已见底，陈晚一杯酒还剩下大半。
一番痛饮后田三郎速度慢下来，边喝酒边与陈晚闲谈，“外面都传醉仙楼又叫‘三最楼’，我看要改成‘四最楼’才贴切。”
这名字可真够难听的，陈晚心里撇撇嘴面上却丝毫不露，“请教田三郎，多出来的一最为何？”
“陈小娘子独自经营偌大酒楼，管理有方，更难得为人爽利不似寻常商人一味贪财，堪称临安最豪爽老板娘。”
陈晚听田三郎恭维心里暗笑，我当然不是寻常商人，我是十足奸商，一会儿你就知道啦。她扯开话题道：“田三郎不是临安本地人吧。”
十来碗酒下肚田三郎已有些熏熏然，他笑言：“陈小娘子可看得出我来自何处？”
“北地。若是我没猜错，田三郎和那位风哥儿应该是金人。”
西风本在一旁抱着酒坛狂饮，听见陈晚的话他放下酒坛，右手摸向腰间，那里鼓鼓的突起一块，似乎藏着什么兵器。
陈晚一眼撇过只做不知，问田三郎：“如今金宋两国交好，田三郎可是过来做生意？”
田三郎点头，“正是，我是药材商人，从北地贩些药材来临安卖。”他又问道：“陈小娘子如何看出我是金人，莫非在下言语中有何不妥？”
陈晚笑笑，“倒也不曾，不过风哥儿脚上穿的乌头尖靴骑马最宜，汉人少有穿着。刚才上楼时我发现二位腰间都有凸起，好像带着什么兵器，金人管配腰刀也是汉人所没有的习俗。”说到这陈晚顿了顿，“不过最终我确认二位是金人，是因为汉人可没你们这般好酒量。”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田三郎听后举起酒碗朗然大笑，“陈小娘子此话当浮三大白。”西风也将手从腰间移开，神情明显松弛下来。
陈晚举杯道：“阁下乃远道之客，醉仙楼别的不敢说，喝酒定然管够。”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小娘子果然豪爽，客随主便，今天便来个一醉方休。”田三郎说完又灌下三碗。
酒喝得差不多了，陈晚拿帕子擦擦嘴角，问田三郎：“不知田三郎在临安可有房产？”
“一年才来一回，若是买了宅子空在那里还要请人打理，没得多出许多花销，还不如住店来得方便。”
陈晚听完笑成一朵花，“住店好，住店操心少。田三郎出手阔绰饮食讲究，一般小店怕是住不习惯吧？”不待田三郎回答陈晚又说道：“前边不远有家客栈叫仙客来，交通便利房间舒适，饮食一应俱全。那里掌柜和我相熟，你到那提我的名字，最好的天字号上房可以打八折。”
“多谢陈小娘子。”田三郎抱拳道。他转头去看西风，只见西风怀抱空酒坛大着舌头嚷道：“酒，酒呢，再来一坛，不，三，不，十坛。”
没用的东西，田三郎摇摇头，起身告辞。
陈晚派了两个小厮给田三郎帮忙，一个在前面引路，一个搀扶烂醉如泥的西风。她殷勤地目送田三郎下楼，不忘叮嘱道：“记得天字号题我可以打八折。”
等她回到里间，那个桃花眼小厮已经懒洋洋瘫在椅子上，“天字号上房不算打赏一天也要十几贯钱，四坛酒不过八贯，你算盘打得不错。”
陈晚往外推窗子，让风进来得大些好散酒气，“我去年花大力气装修店面，自从翻新后天字号上房就一直空着，少有人住得起，现在来个冤大头有的是银子，不宰白不宰。”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去投店？”
“田三郎好面子喜听人奉承，我请他喝酒，还派人给他领路。就算他明知我介绍的店有猫腻也不好意思不去住。”
陈晚喝了几杯酒脸色酡红，眼神流转生波，看得骆佳言胸中一荡，“奸商奸商，无奸不商。你真是越来越奸诈了。”
“不敢当，还不是师傅教得好。”陈晚假模假式抱拳当胸，“再说他们金人的银子都是我们年年纳的岁币，我从他那赚回来一点也算替天行道。”
两年前骆佳言看出陈晚一心赚钱的决心，想着堵不如疏，与其放任她自己在商海里瞎扑腾，还不如带在自己身边用心教导，省得一出接一出乱子害自己担心。他早先只知道陈晚很努力，没想到天赋也很好，总能想出些出人意料的鬼点子。在谙熟官场和商场规则后，陈晚技能点大升，收购破产客栈、酒坊买扑，打造流香酒品牌，一番举动下来让他刮目相看。
他叹道：“现在宋金虽然休战，可完颜雍南下之心未死。我看田三郎不像普通药材商人，还是小心提防着点。”
陈晚赞同道：“金人大多举止粗放，他言谈不俗，似乎颇知临安风物，保不齐是北国派来的奸细。”
“那你还惹火上身？”骆佳言虽这样说，口气却不带丝毫责备，以陈晚如今的见识想骗她倒是不太容易。
“小心归小心，钱还是要赚的。”陈晚笑眯眯答道。“对了，被他们一闹差点耽误正事。今天酒醅出窖，不知我新研制的千里流香到底怎么样，我可是指望它在开沽新酒会上一炮而红呢。”
骆佳言拍拍她红艳艳的小脸，柔声哄道：“刚才你喝了不少，一会尝几口就行了，可别多喝。”
“那怎么行，不多喝几杯怎么能体会到千里流香的妙处。自家酒主人都不喝，传出去谁还来买。”陈晚断然拒绝。
凭什么卖酒就要喝酒，还好骆佳言早已习惯陈晚的歪理。他皱皱鼻子心里盘算，以后坚决不开青楼，利润再大也不开。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倾杯覆盏酒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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