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回京 ...
-
圣旨是秘密宣读的，孟家发生的大事儿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第二天他们走得也神秘，天蒙蒙亮就收拾好行装了。
不过，先一步走的只有孟昇和孟媱，寒冬腊月的，二老身子吃不消，便留下来随查办周远山的那一部分殿前司的人走，那时开春，二老的身子也养得比现在好一点。而孟娴，则留下来照顾双亲。
临行前林氏拉着她的手再三嘱咐，千万要收起性子，大京是讲道理的地方，不是凉州这等野蛮之地，凡事能动口就别动手。孟媱满口答应，心里却寻思着她什么时候跟人动过手了，娘何来的这种评价，操心过头了不是。
开门出去，一团黑影杵在门外，孟媱吓得往回一跳，郭匆直接拔了刀。拿火把一照，才发现居然是周宏跪在门口。此人腿废了，说是跪都抬举他，倒不如说是趴。
“孟大人，孟大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您老，如今我负荆请罪，还往您老原谅我这混账！我……”一见门开了，周宏赶紧磕头。四下里安安静静，被他这么一闹，四处的狗都吠了。
郭匆上前来一把钢刀夹在周宏脖子上，这家伙赶紧噤声，红肿着一双眼睛，望着站在后面的孟同光，只盼他能说出句原谅的话。周远山已经被关起来了，来请罪的只能是他周宏，又不知孟家是个什么情况，为表诚意半夜就来跪着了。
孟同光只做未见，倔脾气上来，侧过身子当作没见着。孟媱也懒得浪费唇舌，也当作没见到他这个人，把脸侧开。原谅什么，耍威风耍流氓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
周宏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伸手抱她的脚，被她敏捷地躲开了，每句话都带着血泪哭腔：“孟姑娘你最是心好，我周宏是个混蛋，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帮我求求情，我下辈子做牛做马向你恕罪。”那一身装模作样的白衣，被地上的泥土污了个不能看，那张嚣张跋扈的脸此刻也就不过是个可怜虫模样。
郭匆见孟家无意搭理此人，当即收回长刀，眼睛一眯，讽刺道：“当牛做马？皇后娘娘的牛马，你怕是也没资格做。”
只见周宏那张脸霎时青黑，望着孟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张着嘴，嘴唇上下抖动，仿佛在重复着郭匆那才那四个字——皇后娘娘。
郭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若是不想搭理此人，娘娘请上车，余下的交个我。”
难怪能做到殿前司都指挥使，观人脸色读人心的功夫一流，那一口“皇后娘娘”，好像一根箭直戳人心窝子啊。孟媱的确不想被一直挡在门口，索性一脚踹翻了他，踩着周宏的胸口上了马车，尤其觉得解气。车外，又听得郭匆吩咐手下：“把这个刁民押送大牢。”
她撩开车帘，与父母二姐挥手作别，马车缓缓拉走，晨曦中家人的影子越来越模糊。终于，她放下车帘，独自坐在车中发笑——大京，我回来啦！桂花糯米糕，我回来啦！”
半个时辰后。
坐在马车里被摇得头都快晕的她，对桂花糯米糕的期待奇迹般地消失了……这段山路颠得她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可人家殿前司都指挥使郭大人说了，要赶在除夕夜回到大京，所以，无论如何车队速度慢不下来。
她收回对郭匆善解人意的夸奖——这也太丧心病狂了，一点都不考虑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对此，郭匆的属下肖葛也有相同的想法，就这个问题问了他的上司郭匆，而都指挥使是这样回答他的——陛下没说必须要赶在除夕把人送到，但你既然知道陛下的心思，就不知道给他送份儿礼？想想除夕阖家欢乐，谁不想心爱的人陪在身边。
这个心爱不心爱吧，肖葛猜不准，不过道理是这么回事儿。
郭匆讲完了理，便催马走到同样骑马的孟昇旁边，一声“国舅爷”叫得孟昇愣了须臾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
“郭大人有事？”
“为了赶日子，马车走得快了些，就想问问国舅爷，咱们这个速度，路途颠簸，孟姑娘可吃得消？”
孟昇回头看看马车，摇头：“郭大人多虑了，她皮实，不妨事。”
此时，马车总算走完山路，行驶在平坦的官道上了。孟媱终于浑身轻松，在马车里翘着二郎腿吃着蜜饯，看着话本，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自己坏话，这人还是自己亲哥。
孟媱：“？”
郭匆失笑：“也就国舅爷敢这么调侃娘娘。我有一个妹妹，坐半日马车便嚷嚷辛苦，我只恐孟姑娘也是这般，本是美事一桩若如此便不美了。”
久不骑马，略有生疏的孟昇捏紧缰绳：“她又不是什么小姑娘了，不妨事。”
孟媱：“？”二十三岁怎么了，凭什么不是小姑娘！
愤怒地放下蜜饯，掀开车帘：“哥！”
孟昇回头，见自家三妹冲自己招手，便勒马停住，低下头凑到车窗边去，立马被里头的人毫不留情地揪住耳朵。
孟媱咬牙切齿：“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给我留点面子！假的皇后那也是皇后，让我风光几年行不行！”
“行！你先松手！”
孟媱往他嘴里塞了个蜜饯：“闭嘴吧你！”
孟昇：“……”
孟媱：“德性！”
郭匆在远处瞥了一眼，与属下肖葛相视一笑，肖葛道：“这兄妹感情，可真好。孟家这一翻身，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浪。”
是啊，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浪。
——
最近大延朝的朝臣和宫人们发现皇帝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尤其是那脾气，和从前比简直是菩萨心肠。更难得的是，偶尔还能在皇帝脸上看到笑容，正常的那种。
天知道，常彧在模仿以前那个残暴自己的事情上，已经尽全力了。奈何他一个听了几年禅语佛经的皇帝，暴虐一去不复返，学自己竟也学得吃力。
把前朝的情况翻来覆去了解了个清楚的他今日终于得空，在福宁宫中小憩，哪儿也没去，谁也不见。徐贵妃这两日频繁来送汤羹，东西他收了，却无话同她讲，徐侍君讨得没趣便悻悻而归，今日也没来打扰。
此时此刻，常彧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是郭匆飞鸽传书送回来的。上面只有两个字——“已妥”，他将这张纸条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脑中时而浮现起孟媱的身影，那般恬静可人，温柔缱绻……再过十来天，他就能见到他的皇后了，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除夕团圆夜，盼她在身边陪着，可惜，算算时间，可能性并不大。不过只要能迎回孟媱，他也就别无他求了。心中感慨丛生，不由地问了陈福一句：“你可记得，八年前的上巳节，朕可曾出宫？”
陈福脸上一乐，因近来武元帝脾气见好，说话也轻松起来：“要说别的年份，奴才可记不住，但八年前却忘不了。您怎么能没出宫，您当然出宫啦！”
出宫了为何没遇到孟媱？
常彧抬眼，示意他继续说。
陈福：“八年前的上巳节，您遇上了满身是水的贵妃娘娘啊，听说她是因为救了个女子才弄成这般的，又让自己的丫鬟帮忙送那女子去就医，楚楚可怜地躲在树后面等人给她送衣裳来。您当时不是派人帮忙了吗，这可不就是缘分，如今说来真是奇妙。”
常彧心思一紧，从榻上坐起来，救人？竟还有这么一出。不知怎的，也许是直觉，他认定这件事必然和孟媱有关。
“你再说仔细点儿。”
陈福犯了难，八年前的事儿了，谁记得这么清啊，挠了一阵脑袋，终于想起来：“嘶……哦对！当时听说贵妃娘娘和她的姐妹两人本来不打算去湖边的，不知从何处听说福寿大长公主的车驾要经过她们原本的路线，所以临时改了道路。两人玩心起来了，就撇开下人独自离开，没成想其中一个落了水……嘶……”陈福仔细又想了一阵，接着说，“贵妃娘娘一开始想用树枝救人，没救到，还被树枝划伤了手，后来索性自己跳进水中才把那姑娘给拖起来的。陛下您原本也是要走那条路的，后来听说了福寿大长公主要经过那里，免得节外生枝便和她们一样改走了湖边……这么着，就撞见了躲在树后的徐贵妃，这可不是缘分吗！”
常彧：“……”想说这算什么缘分，他和孟媱在大街上的惊鸿一撞那才叫缘分。可惜在这个世界里，它并没有发生。
“哎呀！想起来！”陈福把大腿一拍，拂尘一抖，“贵妃娘娘救的姑娘好像姓‘孟’！听闻左相和孟同光曾是同窗，两家来往密切，会不会……”
会不会这个姓孟的姑娘就是皇帝选中的皇后啊！哎哟打了个去，这分明才是缘分……
竟是这样！常彧蹙眉，当即就像拍桌道一声造化弄人。他和孟媱本应该就是在福寿大长公主的车驾经过时，于人流中撞到一起，如此认识的。没想到双方都临时变了主意，竟就这样错过彼此……
话说到这里，忽有一小太监来报，附在陈福耳边说了什么，陈福努努嘴让他下去，转身对武元帝道：“陛下，获得特旨进宫的国安夫人进宫看望宸妃娘娘了，现下已经到了琼华宫。”
“知道了。”常彧起身，走到案前，提笔作画欲描绘一幅孟媱的肖像。他为她画过许多画，没有百幅也有九十，她的一颦一笑皆在心里，此生都不敢忘。
且有由宸妃母子去吧，阖宫都在议论宸妃的好日子快到了，就让这母女俩先构画蓝图，偷着乐个几天。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回京
，还差 